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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侯府舊宅(下)

  從西側門內小院出發,過了二門往里走,就是一條長長的夾道,直通向后門方向,夾道兩側有小門通往各處院落,可謂是四通八達。

  趙琇他們進了二門后,先去了正堂后方的院子。這個院子與別的四合院不太一樣,沒有廂房,只有正面一溜兒五間大屋,格局顯得長長窄窄的。據盧媽說,這里從前是張氏管家用的地方。每日她就從自己所住的正院出來,到這處長窄院中起坐。府中各處管事及管家娘子們就會在院子里排隊等候,一個一個進屋向她稟告,申請資金,領對牌,然后憑著對牌去賬房領錢。這里與正前院只隔著一堵墻,去老郡公的院子也極方便,所以張氏每天都會在這里消磨大半日,等陪老郡公吃過了晚飯,才會回自個兒的院子去。

  有時候來了關系比較親近的女客,張氏也會在這里招待對方。

  在這座長窄院西面,與它隔道相望的,是另一處長窄院,這里有正房五間,西廂房兩間,都是做客房使的。若是來了男客,一般直接就安置在郡公爺那院子的倒座房里去了,但女客卻要另行安排,這里靠近內宅,出入又方便,自然是首選。這地方倒沒什么好說的,屋子里的東西都沒有了,房屋也十分破敗,看起來需要全部推倒重修了。

  再往里走,又是左右兩個院子,以月洞門相通。右邊的就是張氏從前住的正院,標準的四合院格局。正房三間,帶兩間耳房,東西廂房各三間。各帶一間耳房,南面的倒座房是丫頭婆子們的居所,四面俱有抄手游廊相連接。看屋子的裝潢,也可以看出昔日的華麗。但此時此刻,張氏祖孫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別的地方。

  張氏站在院子里,十分篤定地說:“這里修整過了。”

  趙琇有些沒聽明白:“祖母這話是什么意思?這里看起來雖然還好,但門窗屋頂墻頭什么的都是破的。哪里修整過了?”

  “祖母不是這個意思。”趙瑋也反應過來了,“這院子在我們離開后,曾經改建過。原本不是這樣的。”

  趙琇驚訝極了:“怎么會呢?我們離開侯府的時候。祖父百日才過不久,次年他們就遷出去了,期間趙炯又不在,難道牛氏他們還能自作主張把正院改建了不成?正在熱孝中。大興土木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張氏冷聲道:“他們還能顧得上這些么?”她心情糟透了。今日回來,就是想看一看從前的舊宅,沒想到已經被仇人糟蹋過了,真是說不出的心塞。

  趙瑋在旁盤點著所有改建過的地方:“門窗的框和廊柱、廊桿原本都是綠色的,如今改漆了紅漆,這是在孝期里漆的吧?也不怕忌諱!游廊梁上多了彩畫,上了金粉,還有窗框。原本都是梅花紋的,如今改成了方勝紋。做得很粗糙,似乎是匆匆忙忙做的。”他將目光投向院子中間:“院中原來有座假山,假山邊上有石凳石桌,角落里還種了好些桂花、芭蕉和西府海棠,如今全都鏟掉了,全都象外頭院子似的鋪了青石板,可用料卻不如外頭的好,鋪得也不象外頭的平整,肯定是倉促為之。”

  趙琇猜測:“難道是牛氏在我們離開京城后,找人來改建的?還漆紅漆,她就不怕被外人知道了,參她一個不孝之罪嗎?”

  張氏冷笑:“只怕她心里,一應禮法規矩都要靠后,最重要的是要讓這個院子看不見一絲半點兒我留下的痕跡吧?這又是何苦來?她若不稀罕這里,大可不必搬來住,也勝似糟蹋了房子!”

  她心里有氣,也不愿意進屋里細看了。橫豎屋里的東西肯定已經不剩什么了,就算沒被查抄的官員收走,也會被牛氏全數換掉。唯一有可能沒被改動的房間,想必就只有昔日老錢姨奶奶住的西廂房了吧?可惜,等趙炯夫妻住進這里時,她也要搬去別處了,萬沒有跟著兒子媳婦住在一個院里的道理。

  張氏對趙瑋說:“這里是正院正房,從前你祖父在時,我是主母,因此住在這里。如今面目全非,你又襲了爵,我再住這里就不合適了。等重新修整好宅子后,你就搬進來吧。該如何歸置,也都隨你心意。”

  趙瑋還想說些什么,張氏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趙琇連忙跟上,一路攙扶著她。趙瑋張張嘴,看著祖母的背影,再回頭看一看陌生的院子,與盧媽對望一眼,心中既氣憤,又有幾分黯然。

  正院西面隔道相望的另一處院落,是從前趙炯與牛氏夫妻住過的地方。本來趙炯身為老郡公的繼承人,理應住在正院正后方的院子里。可他是庶出,雖頂著世子的名頭,在有嫡子存在的前提下,他這名頭就始終有些不太穩當,因此一直就住在這西邊的院子里。后來老郡公去世,趙炯成了建南侯,這處院子又給了趙玦夫妻兒女一家子住。就算趙玦認為自己是嫡長子,理當住在正路后頭的院子中,趙炯也不許他嫌棄自己曾經的居所,就象是在諷刺他是庶非嫡,因此跟嫡長子的待遇有差別一般。

  這個院子,張氏是沒有心情去看的,便只在門口望了一望里頭的情形,然后轉身就走了。這個院子以北那一大片地,是廚房及下人住的地方。而正院以北,就是趙焯夫妻昔日所住的小院了,也是趙琇、趙瑋出生和長大的地點。

  小院不大,長長窄窄的,緊跟在正院后頭,同樣是正房三間,耳房兩間,東西廂房各只有一間。院角原本種著幾棵樹,此時自然全都只剩下死株。院中的青石板地面上,也同樣長滿了雜草。屋子墻根腳下生長著細細的藤蔓。往上蔓延到了檐角,爬滿了一大片墻。

  屋子的門窗都損壞了,有幾扇歪斜著。但仍然可以打開。趙瑋興致勃勃地在前頭開路,撥開蛛網,張氏拉著趙琇的手,走進屋內,同時還幫她回憶屋里的格局:“正屋這一間,原本擺著一張大案,正對著門的。你父親從前就在這里讀書,后面還有好幾大架子的書。那些書你父親全都讀過了,但他依然十分用功。從不自滿,因此才會年紀輕輕就考中了舉人功名。”

  趙瑋還比劃著道:“我記得那時候,那大案比我都高,案邊放著兩個大瓷缸。都裝滿了各式書卷。我頑皮時抽那些書卷來玩。母親就會來抱我出去,不許我擾著父親。但父親卻極和氣,從不惱我,還會從母親懷里抱過我,讓我坐在他的腿上,他手把手地教我寫字。那時候大案上到處都堆滿了紙和書本,筆海里有各種各樣的筆,筆架上還吊著幾支。我就喜歡把那些筆推得一晃一晃地玩。”

  張氏聽得笑了:“你常過來擾著你父親讀書。你母親恨得跟什么似的,因你父親疼你。不許打,她還私下跟我抱怨,說你父親太寵孩子了。”她笑完看了看趙琇:“琇姐兒倒是沒有經過這些。”因為趙琇出生后,只能由其他人抱著才能四處走動,自然無從調皮起。而等她長到可以自己走路的年紀時,趙焯已經去世了。

  眼看著張氏又要紅眼圈了,趙琇連忙給趙瑋使了個眼色,趙瑋愣了愣,就明白妹妹是不想讓祖母又傷心了,便把自己心里的那份難過拋開,笑著給妹妹科普起別的屋子來:“東暖閣是父親母親的臥室,西屋就是妹妹的屋子了,珍珠嫂就帶著你住在這里,你可還記得?”

  趙琇自然是不記得的,對著空空如也的屋子,也沒法想象當年的情形。她只能順著小哥哥的口風問問題:“那哥哥是住在哪里?”

  “我小時候,你還沒有出世,我就住西屋。等你出生了,我就搬到東廂房去了。”趙瑋想起從前,也覺得非常懷念:“我記得我屋子窗下就有一株桂花樹,我在窗前背書,風就會把桂花吹到我桌面上來,又香又甜,然后我就會想起母親做的桂花藕粉糕了。”他頓了一頓,發覺自己也止不住對父母的思念,連忙剎住,回頭對妹妹笑笑:“那時候你還小呢,想必什么都記不清了吧?”

  趙琇確實不知道,而不是記不清,因為她穿過來時,一家人就已經搬到了東邊角落那個破敗的院子里。怕引起祖母的傷心事,她又再次扯開話題:“我看到這院子后頭有樓,那是什么地方呀?”

  侯府后方的樓,是相當于庫房的存在。府中雜物都收在那里。樓前有通道,通往東路花園后方的院子。那里從前是老郡公幾個其他人送的不入流的侍妾住過的地方,老郡公每人給了一副嫁妝,讓張氏發嫁了她們,院子就廢棄了,直到郡公死后,張氏一家遷入。

  東路花園后方的院子與正路上的院子之間,也有夾道相通,夾道還可通往花園。不過花園此時倒是沒什么好逛的,園中遍地雜草叢生,蛇蟲鼠蟻不知衍生了多少窩。張氏帶著孫子孫女,只在園子側門往里瞧了幾眼,就要走人了。

  這個花園雖然大,里頭也有些亭臺樓閣,花樹水池,但從來都不合她的喜好。這園子早在她嫁進侯府時,就已經在了,不過并不是樣式程的設計,也不是照著老郡公的意思建的,甚至沒有問過老郡公元配秦氏的喜好。侯府初建時,老郡公在外打仗,秦氏還在老家,未曾與丈夫團聚,所以當時這座侯府的當家主母,是老錢姨奶奶。

  錢家也是富裕人家,不過是土財主級別的。老錢姨奶奶出生于這樣的人家,品味學問都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修個花園,她不肯放手給樣式程設計,非要自己做主。可她胸中又沒有丘壑,只是胡亂堆砌,結果就是一堆假山亭子、花木魚池,毫無美感地組合在一起。老郡公不覺得有什么,秦氏則厭惡園子是老錢姨奶奶叫人建的,極少過來游玩,只有張氏,每次來逛,都會覺得這里俗不可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興土木也要費銀錢,她才由得它去罷了。

  如今可算有機會把它推倒重建了。

  侯府已逛完,匆匆一瞧,簡直是處處都需要修整。有好幾處地方索性要推倒重建。張氏心里已經有數了,就對趙瑋趙琇說:“叫樣式程來看吧,把咱們的意思告訴他,讓他照著畫圖紙。中秋后就要開工,若能在今年之內完工,就再好不過。若是今年做不完,就等明年開春繼續,無論如何也要趕在明年的這個時候完成。”

  大行皇帝崩逝,京中有爵的人家一年內都禁止飲宴游樂。若能趕在一年之內完工,正好可以在禁期結束后擺入伙酒,請親友來慶賀一番。

  趙瑋連忙答應了。趙琇想了想,問:“祖母,咱們要重修侯府,需要準備多少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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