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楨人在院子里,根本不知道屋里發生了什么,只聽到鐘雅致尖叫個不停,等一眾衛兵與男女仆婦象是傻了似的站在那里,她又尖叫哭喊著:“讓我死了吧!”屋里頓時亂成一團。煙云火速帶著眾人押著健婢出門,然后站在門口,沒讓人再進去。
高楨皺著眉頭問她:“這是怎么了?”
煙云冷笑了下:“沒什么,世子,這里的事就交給我吧,您先回去,別跟她們歪纏。”
高楨沉默了一下,轉身要離開,忽然聽得鐘大太太大喊:“不許走!”便撲出門來,滿面是淚,把臉上的脂粉都糊了,她沙啞著聲音揪住了煙云高聲質問:“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看見了,為何還要叫人進來?!”
煙云掙開她的手,冷笑道:“鐘大太太這話說得奇怪,我看見什么了?為何不能叫人進來?你叫你的丫頭在廣平王府里撒野,你是舅太太,我們不敢與你為難,可這幾個丫頭又算哪根蔥?連我們世子的路都敢攔,難道還不許我們王府給她們一個教訓?你自家的丫頭沒站穩倒進屋里,我叫人進去捉,又有什么不對了?難道你這屋里是不能讓人進的?那你又為何叫我們世子一個人進去?”
鐘大太太語塞,只是心里的傷痛已經壓過了一切理智,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女兒被毀了,若這件事傳出去,女兒失了名節,還要怎么活?她狠狠地瞪向那些曾經進屋去看見了女兒身體的男子,幾個男仆,死就死了,仆婦都是知情人,也不能留,就是那幾個親衛麻煩些,不過也都是身份低微之人,要滅口也不是難事。她撲向高楨。緊緊抓住他的袖子道:“這些人一個都不能饒,好楨兒,好外甥,你趕緊把他們都攔住了。別讓他們逃走!”
眾人的臉色頓時變了,魯云鵬更是冷哼了一聲:“好大的威風!鐘大太太憑什么說兩句話,就要殺這么多人?”
“不殺不行!一定要殺!”鐘大太太已經有些瘋魔了,“不殺了他們,我女兒要如何做人?!誰叫他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誰叫他們進屋子?!”
屋里憐珠又在哭叫了:“大太太!姑娘要尋死,您快來呀!”當中還夾雜著鐘雅致的哭聲:“別攔著我!讓我死了吧!我沒臉見人了!”鐘大太太臉色一白,連忙丟下這一院子的人,又撲回屋里去了,似乎是抱住了女兒大聲哭著:“我苦命的兒呀!你千萬別想不開——”
曹媽媽看得一頭霧水,連忙問在她看來最清楚內情的煙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煙云壓低了聲音。臉上笑得殘酷而嘲諷:“也沒什么事,只不過是表姑娘脫光了衣服站在屋里,任何人只要一進門就能看見,鐘大太太沒想到進門的不是世子而是我們一幫下人與衛兵,把表姑娘看光了。所以哭鬧罷了。她還想要殺人滅口呢,以為這里的人死絕了,就沒人知道表姑娘曾經被那么多男人看光過!”
曹媽媽聽得面色煞白:“這…這…這實在是…”她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了,怎會聽不出煙云話里的意思?鐘大太太分明就是想誘世子進屋,“撞見”鐘雅致衣衫不整的模樣,好訛他一把,叫他娶鐘雅致進門了。無論鐘雅致有多不愿意嫁給山陰侯。能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也枉稱大家閨秀。鐘大太太讓女兒用這種方法強嫁,也實在是辱沒了鐘家門楣。曹媽媽想起剛去世才幾年的鐘老爺,心里不由得為那位品行正直的老好人悲哀,他老人家守了一輩子的清名,死后都叫老妻兒子媳婦孫女敗壞了。也不知他在泉下得知,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高楨起初沒有反應過來,他畢竟還是個少年,哪里經歷過這種事?但看著曹媽媽與煙云臉上的鄙夷,他就知道這一定不是好事。想象了下如果自己聽從鐘大太太的話獨自進了屋子,會是什么結果,臉色也黑下來了,雙手緊握成拳,手背青筋直爆,磨著牙擠出一句:“不知所謂!”
魯云鵬也明白過來,忙對高楨說:“世子先離開吧,這里的事就交給曹媽媽她們處置,關系到女眷清譽,連男子們都退下了才好。”橫豎那些健婢都已經被捆起來了,屋里三個女人,也成不了氣候。
高楨點了點頭,轉身要走,卻聽得院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接著煙霞走了進來,面帶疑惑地掃視院中一眼,對上他,就屈膝一禮:“世子,王妃聽見這邊喧鬧,又聽說鐘大太太來接女兒,就過來了。”
高楨、魯云鵬與曹媽媽、煙云都齊齊皺起了眉頭,沒想到這番騷動還是驚動了廣平王妃鐘氏,她如今還病著呢,可別被氣出個好歹來。
高楨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去,將母親擋在客院門口:“母妃怎么來了?您今兒身體不適,怎能出來吹風呢?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
鐘氏的臉色蒼白,眉間透著倦意,淡淡地看了兒子一眼:“是不是你大舅母又來求我們幫忙擺脫指婚了?我若不來給她一句準話,她怎肯善罷干休?讓她繼續在這里鬧,也不是辦法。堂堂王府任人撒潑,叫人知道了也要笑話。”
可現在的事沒那么簡單,高楨不愿意讓母親面對已經發狂的鐘大太太,不肯讓步:“有人要笑話,就由得他們笑話去,兒子會讓人將他們母女送走的,日后再不許她們上門。”
鐘氏嘆了口氣:“好歹也是你外家,何必如此?”她聽得廂房里鐘大太太母女主仆都在高聲痛哭,不由得有些疑惑:“這是怎么了?她們怎么哭得這樣傷心?”說著就走進了院子,抬高聲量問:“大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們為何哭得這樣厲害?難道是雅致的病情有什么不妥么?”
屋里的哭聲頓時停了一下,很快鐘大太太就沖了出來,臉上脂粉糊成一團,發間簪釵凌亂:“王妃,你一定要為雅致做主!這幾個刁奴…”她將方才沖進屋里的所有人,從煙云到一眾王府男女仆婦到幾個衛兵,都沒漏下。全指了一遍:“就是他們,他們方才意圖謀害你的親侄女,死都不能挽回他們的罪過,你趕緊下令。將他們全都處死!家小也全都賣得遠遠的,不能叫他們見任何人!”
院中眾人臉色都變了,尤其是幾個親衛,他們可不是王府的奴仆,而是良民,身上還有品級,家中親人甚至還有做武官的,親眼看著鐘大太太是自己算計不成,才害了自己女兒,他們不過是因緣際會罷了。誰知道鐘家姑娘會在屋里脫光了等男人來看呀?頓時都不樂意了。有個膽大的就領頭道:“王妃明察,小的們絕對沒有謀害鐘家姑娘,不過是聽令行事罷了,事先也不知道鐘家姑娘會衣衫不整地站在屋里啊!”
鐘氏聽得臉色都變了:“什么?衣衫不整?”她不解地看向鐘大太太:“這是怎么回事?”侄女不過是因病才在客房稍作歇息,馬上就要回家了。又不曾帶得換洗衣服,好好的怎會衣衫不整?
煙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無表情地道:“王妃容稟,這件事奴婢一清二楚。先前奴婢奉王妃之命前來探望表姑娘,表姑娘就向奴婢哭訴了一番,不想嫁給山陰侯,奴婢讓表姑娘稍安勿躁。等待旨意,又讓她做好準備,一會兒王府會套車送她回去。表姑娘就讓奴婢去請世子前來,說只當是見最后一次面,留個念想。奴婢心里覺得奇怪,先答應著。出門后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偷聽屋里動靜,就聽得表姑娘的丫環憐珠對表姑娘說,一會兒等世子來了,就先陪世子說話。然后她會悄悄將藥放在茶水里,捧出來給世子喝,等世子喝了茶,藥效發作了,很可能會不太憐香惜玉,橫豎表姑娘遲早都要經歷這一遭,就忍了吧。奴婢心里就奇怪了,她們要下的到底是什么藥?!”
鐘氏聽得臉色越發白了,身體不由得晃了晃,煙霞連忙將她扶住,高楨也上前攙著母親,心里疑惑,事情還有這樣的前情?他倒是不知道。
鐘大太太聽得不妙,罵煙云道:“胡說!我的女兒怎會做出這種事來?!分明是你這賤婢胡言亂語!”
煙云微微冷笑,道:“王妃若不信,只管命人搜憐珠的身,那藥必然還在她身上呢!若不是心懷鬼胎,她一個在姑娘身邊侍候的丫頭,怎會帶著那種藥出門?”
鐘氏凌厲地看了煙霞一眼,煙霞便叫了兩個婆子進屋,不顧臉色煞白搖搖欲罪的鐘雅致,直接將掙扎不休的憐珠給制住搜身,果然搜到了一包藥粉,送出門外,遞到鐘氏跟前。鐘氏看了曹媽媽一眼,后者上前打開藥包聞了一下,臉色都變了。
鐘氏只覺得頭暈得更厲害,又聽得煙云繼續道:“奴婢想明白后,心想若她們真把這事做成了,世子的名聲豈不是要敗壞了?皇上怪罪下來,叫世子怎么辦?叫王爺和王妃怎么辦?況且這樣的藥,這樣的做法,表姑娘這樣的大家女兒怎么能做得出來?于是也沒驚動世子,跟曹媽媽商量了一下,就讓人套車,再請表姑娘離府。不想表姑娘忽然就暈過去了,接著鐘大太太也來了,哭著鬧著說我們王府欺負了她女兒,要世子來見她,給她一個交代,卻不肯讓大夫來給表姑娘診脈。等世子來了,她又要世子一個人進屋,不許旁人跟著,奴婢要跟,也被她帶來的健婢攔住了。世子惱她在王府耍威風,命人將那些健婢捆了,其中一人逃走時撞開了廂房的門,奴婢帶人追進去,才看到——”她看了鐘大太太一眼,“原來表姑娘脫光了身上的衣裳,就等著世子進門呢,只要世子進去看見了她的身體,鐘大太太就有理由逼世子娶表姑娘了。只是她沒想到,進去的不是世子,而是我們這些下人,因此又哭著喊著,要將這一院子的人都殺了滅口呢!”
鐘氏氣得渾身發抖,顫聲問鐘大太太:“大嫂,這話…可是真的?!”
鐘大太太板著臉不說話,算是默認了,但她卻不認為自己做錯了:“誰叫王妃不肯答應救我們雅致呢?雅致是你親侄女,你從小就疼她,如今卻眼睜睜看著她掉進火坑,就為了保自己的富貴尊榮,不管她死活!小時候我就說過,不如讓雅致給你做媳婦,你也沒拒絕,如今我不過是要你履行前約罷了,又有什么錯?!”
說著說著,鐘大太太都覺得自己占理了,她睜大了雙眼對鐘氏道:“雅致名節受損,你身為鐘家女,臉上也無光。這一回是你兒子叫來的人沖撞了雅致,那幾個刁奴早點處置了也罷,雅致的終身,也該由你兒子負責才是!”
鐘氏早已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高楨擔憂地上前扶住她:“母妃?”只見鐘氏噴出一口血,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高楨大驚,忙抱住母親連聲叫喚,眾人也都慌成一團,曹媽媽哭著下令:“快請大夫來!”一群人手忙腳亂將鐘氏抬進了正屋里。
鐘大太太愣愣地站在院中,心慌無措,有些懵了。
魯云鵬冷然看著她,對王府的親衛下令:“不許放走鐘家任何一個人!”
犯了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