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五年過去,已是承慶六年的暮春三月。再過三個月,趙琇就要滿七周歲了,曾經連路都走不穩的小小孩童,如今高度已經四尺有余,比同齡的女童都要長得高挑些,五官生得越發秀麗出塵,已經隱隱可以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人長大了,自然跟以前小時候不能比。她如今也讀了幾年書,針線活、管家技能和儀態規矩什么的都學了不少,出去見人,也是叫人挑不出錯來的小淑女一名,只是在家里少了忌諱,難免要露出點本性來。張氏寵愛孫女,只要趙琇不是做了太過分的事,是不會約束她的。趙琇心里常常慶幸,有一位思想開明的長輩真是太走運了。
她完成了今天的五百字書法練習,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再看一眼旁邊厚厚一迭畫冊,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先行休息的好。學習也要勞逸結合嘛。
張氏對孫子孫女的教養非常嚴格,孫子大了以后,就要送出去學堂里求學,孫女卻是日日在她跟前的。她本是書香名門之后,只是小時候家境清貧,因此在學習方面就留下了不少遺憾,后來嫁進趙家,有了條件,就盡她所能地去學習更多的東西。趙老郡公雖然年紀大了,又是武人,但對這個年輕的小妻子是真心愛重,只要是力所能及的,無論是名家書畫還是古籍字貼,買也好搶也好,總能為她弄回來。他長年在外征戰,張氏憑著這點愛好,非常平靜地熬過了艱難的十幾年。從不給他添麻煩,因此也越發受他敬重。
張氏如今有時間。有條件,也有學問水平。見小孫女對這方面頗有天份,自然是喜出望外,費盡心力教導了。
趙琇其實心里也曾后悔過,當初表現得太不知收斂了。她本是成年人穿越而來,小時候在現代也曾上過興趣班,學過書法繪畫,水平不算很高,但如果是以“初學者”的身份來施展的話,自然會叫人驚艷。沒想到張氏就誤會了。以為她真有過人的天賦,更加用心教導。趙琇心中叫苦,但看到祖母期望這么高,又不想讓她失望難過。加上趙琇本人確實對書法繪畫頗有興趣,就更加用心去學習了,幾年下來,成果斐然。
張氏對孫女的學習成果非常滿意,更驚訝于她在繪畫一道頗有些不俗,畫法技巧都與別人不同。隱隱有些獨成一派的跡象,所以在這方面更注重些。趙琇沒法解釋其實她是把從前學過的西方水彩畫法和光影處理技巧給用在了國畫當中,在現代沒什么出奇的,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努力了。這努力的結果。就是每日的練習份量加倍了。
每日練字五百,練畫十幅,這是最基本的作業。日后隨著水平上升,還要再加碼。趙琇同時還要學習詩詞歌賦。經史子集,針線女紅。這學習負擔之重。簡直趕超高考生。從今年初開始,她還要旁聽祖母管家,再過兩年就要親身實踐了。趙琇小姑娘,每日都過著規律而苦逼的小日子。
今天練字的任務完成,早上也背過書了,趙琇算了算剩下的任務,再看看天時還早,覺得今天自己大概可以稍微松口氣,就離開了書桌,跑外頭活動活動身體。
張氏在堂屋里聽盧媽回報今天采買肉菜的花費,豬肉多少斤,花了多少錢,青菜多少斤,花了多少錢,市面上米價多少,面價多少,市集中運了肉菜來賣的農人提及鄉下田地里糧食和棉花的生長情況如何,非常瑣碎。趙琇聽了幾耳朵,覺得跟昨天差不多,就悄悄地溜出了院門。
幸好她如今長大了些,哥哥又搬離了這個院子,她改住到廂房去了,要溜出去比以前方便許多。不然她要是還住在堂屋旁的房間,一舉一動都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是萬萬沒那么自由的。
趙瑋如今住的院子就在隔壁,幾步路就到了,但他如今每日都要去私塾上課,這會子并不在家。趙琇過來不是為了找他,而是為了借地方練練拳的。當年她從廣平王世子高楨和魯云鵬處學了三套拳法,十天里總要抽出三四天的時間來打幾遍,一來是強身健體,二來也是為了增加自保之力。正因為她長年打拳,又常常繞著宅子跑步,運動量不少,因此長得比同齡的小姑娘都要高,身體情況也一直很好,五年來幾乎沒生過病。張氏本來不喜歡她學拳腳功夫的,見她健康好轉,就不再阻攔,只是不許她在人前打,每每見到她練習,也要說上兩句。所以趙琇就趁著張氏正忙,跑哥哥的院子來練習了。
她的哥哥趙瑋,今年剛滿十一周歲,已是翩翩清俊少年一名。他是在三年前搬離祖母的院子的,雖說是獨居一院,其實只是個小跨院而已。
張氏當初剛回到奉賢趙家二房老宅時,因趙炯先回一步,占據了正院正房,她搬進來時,雖然趙炯不在,她卻不耐煩見到他的東西,所以就住進了正院后頭的院子。那里本就是為家中長輩所設的,即使沒有翻船的變故,張氏身為老郡公繼室也該住在這里,因此無人認為這樣不妥。后來趙炯墜馬受傷,被仆從高成送進了東院,暫避張氏鋒芒,這正院就空了下來,被張氏當成是待客的地方。直到趙炯和蔣氏被送走,趙家小長房丟失爵位后再也沒人回來過,這個安排就延續了下來。
張氏自認孀居,無論家主由誰擔任,她都不打算再以當家主母身份住進正院了,雖然現在她確確實實就是趙家二房的當家主母無疑。
正院后頭的這個院子,地方不小,房屋用料也是上佳,當初郡公爺命人建造時,本就打了年紀大了以后帶著妻子回來養老的主意,雖然一直未能成行,但屋子卻是沒人膽敢偷工減料的,當中又用了不少太祖皇帝傳下來的巧妙機關,使得這屋子雖然外表看著平常,實際上住著卻相當舒適。若不是因為趙瑋年紀漸大,張氏也有意培養他獨立自主的能力,不希望他因為長年養在婦人之手,而少了男子氣慨,故而極力贊成他獨居一院,他還真不介意在這個院子里多住幾年。
不過張氏也舍不得孫子離得太遠,更因為老宅占地大,東西中三路前后五進房屋外,又有多個附著的小跨院,不認得路的外人,說不定逛著逛著就迷了路,如今他們只有祖孫三人住在這里,男女仆從人數也不多,許多院子都鎖起來了,附近少人經過,安全問題不容忽視,所以就將他安置在了隔壁的小院子,出入算是方便,飲食起居方面也不會有太大變化,可以讓趙瑋適應良好。
只是這院子地方就小了點,正房三間,左右廂房各一間,都是平房,再種了幾棵老樹,連天井也比張氏的院子小了將近一半,趙瑋居住是沒問題的,練起拳法也勉強夠地方,但想要練習騎射就顯得太窄了。魯云鵬從去年開始正式教他騎馬射箭和十八般兵器,張氏就讓人把東路的前院拆了,建成一個大大的校場,給他們師徒使用。趙瑋平日練武,都不再留在這個院子里,但院子角落中還留著他從前用過的木人等物。
趙琇進了院子,跟院中負責灑掃的兩個婆子打了個招呼,尋了個借口將她們支開,就開始練拳。一刻鐘內打了兩遍拳法,出了一身汗,頓時覺得渾身舒爽多了。眼見著那兩個婆子回來了,她便返回祖母的院子,打算繼續練習繪畫。
回房前,張氏看到她在院子里走過,就把她叫進了堂屋里:“今年開春,上海的雨水就比往年多,雖說是好事,但也怕會成了澇災。我已吩咐下去,讓人在我們家的地周邊挖塘開渠,以備萬一。這事兒讓你盧叔去辦,只是所需錢糧,還要再核算核算。賬房的人有事要做,騰不出手來,盧媽算術上不太拿手,你去替她算一算賬。”
趙琇以前也做過這種事,忙答應了,就坐到一旁,接過盧媽手里的賬薄,聽她一項一項報來,然后算出所需要的錢糧數目,又拿紙重新抄寫過,整整齊齊的,雖然沒有劃表格,但也一目了然。
盧媽贊嘆不已:“我們家大姐兒真是聰明!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我們大姐兒是有名的神童呢?才這點年紀,字寫得比人家強,畫兒也畫得比人家強,扎的花兒跟真的似的,還會算賬,算得又快又好,簡直就是王母娘娘身邊的仙女兒下凡托生的!”
趙琇幾乎天天都要聽她夸一遍自己,臉皮早就練得厚了,輕咳一聲,把賬交給盧媽:“您拿給祖母瞧瞧,可有什么錯漏的地方?”
“怎么會出錯呢?大姐兒就從來沒出過錯!”話雖如此,盧媽還是把紙交給張氏驗看了,張氏掃了一眼,沒發現什么錯處,就交回給她:“照著這個數,讓賬房撥銀子吧,要盡快做好。”
盧媽應了退下,趙琇正想跟祖母說一聲,就回房繼續練習,忽然見到小哥哥趙瑋從外頭風一般沖了進來,臉色十分不好看:“祖母,大事不好了!孫兒在學里聽人說,太子殿下代父領兵出征,擋住了清人的攻擊,可他卻中了清人一箭,傷勢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