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鯊魚號”上除了張楠的員工,還有個華夏甬城來的“外人”:不是農博升同志,館長同志還兼任副局長,不可能跑到這里老幫忙。
是農博升的一個學生,叫陳江華,甬城當地人,現在是甬城展覽館的研究員。
張楠沒時間在打撈船上盯著,而打撈的時候要是能有個懂行的人看著最好,還能在第一時間指導干活的伙計們對出水物品進行分類,這能為將來的精細分類省下很多時間。
這就要求負責這項重要職責的人不僅要懂行,最好還是各種瓷器、雜項都懂行,這養的人才可不好找!
怎么辦 找博升同志唄。
張楠幫甬城博物館的忙可不少了,電話里一說這事,農館長立刻答應下來:他自個過不來,但學生多呀!
如今去美國是麻煩,但沉船在印尼,這人也不用跑北美大陸去:讓合伙做生意的印尼華人團體幫個小忙,往甬城展覽館發了個文化交流邀請函。
這就妥了。
農館長還兼著文化局的副局長,下屬的一套出國程序很快走完,陳江華同志這就到了雅加達,外派半年。
打撈隊里前去接人的伙計和林江河家族的陪同人員又把陳江華帶到勿里洞島,之后就上船:如今雖然已經是90年,但能道國外出公差,甭管是哪個外國,都是極受歡迎的,更別說單位給的補貼高。
農博升也沒瞞著自個學生,要不是人信得過、關系好,都還輪不到這個陳江華:去船上吃苦段時間,能為展覽館弄點展品回來不說,估計陳江華見過的張老板也不會讓他白辛苦這幾個月。
張楠在甬城就見過陳江華,有點印象,但這會也差點沒認出來:黑不說,還剃了個大光頭。
太陽太大、老泡海水,這船上不少伙計都是一顆大光頭示人,然后戴個大草帽。
寒暄感謝了幾句,到了集裝箱休息室,陳研究員立馬談到了“黑石號”同“泰興號”的那些出水文物。
不是先說有哪些珍惜物品,而是如何分類!
張楠是土夫子和古董商人出身,并沒有學過系統的文物分類,這點上同陳江華相比差了十萬八千里,連在長島莊園的那兩位西方古董和藝術品專家都比自個專業的多。
“張先生,我抽時間看了一下泰興號的出水文物,初步估計瓷器就有上百萬件,系統的進行分類就會是個龐大的工程。
而且那些出水物品中的不少文物都將進行拍賣出售,那最好整船運往拍賣地點,找個相對夠大的地方進行分類。
這樣處理處理精品轉運量比較小,這能降低運輸成本,不然這些瓷器重新包裝就會耗費大量的時間和勞力。”
陳江華不錯,不僅僅是研究員,還學到了他老師的為人處世精髓專業、學究,但卻不古板。
張楠想了想,沒對他的話做出反應,倒是對著坐在一邊的杰米道:“如果去漢堡,方不方便?”
“航線沒問題,就是我們還要了解一下西德對瓷器入境的規定。”
好吧,這下聽了船長先生的話,張楠發現這問題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簡單上年紀的克拉克瓷在歐洲最受歡迎,這百萬件瓷器又不可能自個留著當寶。
如果在美國分類出售,會比在歐洲少賺不少。就算只是千萬美元級別的生意,對張楠而言是小把戲,但對辛苦了幾個月的打撈隊員們來說可不是小錢,這些錢中有一部分會是他們獎金。
你帶上幾個盤子去德國,連海關都不會理你;百萬件…
呵呵!
德國海關是給你算瓷器進口呢,還是算你古董進口呢 不管算什么,要收稅是一定的。這就得把德國的相關法律摸清楚,免得自個累死累活,反而讓別人白撈上一筆。
這問題一出來,這會同在一處的菲利普船長想了下,道:“老板,這事我可以去了解。
我看可不可以這樣,黑石號的出水文物就在美國下船。如果可行,老板,泰興號的東西我看運到漢堡港比較合適。”
張楠先“嗯”了聲,道:“漢堡的那個大倉庫正好空著,可以利用起來。至于分類...江華,我和農館長打過招呼,到時候會找些你們那邊的工作人員來幫忙,估算等到明年,那些伙計就可能都會要你帶隊。”
這事陳江華聽老師說過,這些活不是白干,不僅私人有大量補貼,展館還會得到不少珍貴的展品,張楠先生不小氣。
至于出國工作段時間的理由很好找文化交流、共同研究,類似的合作項目有過先例,只要農博升這個領導想辦法去牽個頭,其它的都是小問題。
而且出國去西歐和美國,那些個展覽館的人絕對都會踴躍參加。
人不夠怎么辦?
甬城地區下屬的縣市區可不少,每個地方都有文管會研究員,抽調人手就行,那幫家伙估計還會削尖了腦袋為出國的機會走門路,到時候農博升那絕對會門庭若市。
張楠也說了,不管是不是開后門來的,只要懂行、能干活的都行,大爺的不要!
對此農博升倒也干脆:“關系戶一定有,但都是能干活的,到了國外你的地盤上誰敢充大爺?”
這倒也是,在國內自個單位的一畝三分地上你能充大爺,到了國外就得老老實實當幾個月的研究員、分選工。
想當刺頭?
保證能把刺頭、大爺整得欲死欲仙!
去歐洲和美國好呀,陳江華就笑著道:“我是巴不得,這次老師派我出來,后邊一大群狼眼睛都綠了。不過去西歐那邊還好,去美國的簽證會非常麻煩。”
“放心,過幾個月就不麻煩了。”
對于張楠的話,陳江華和杰米博斯特維克有點不明白:他們今天壓根沒看衛星電視,也沒收聽廣播,和世界有點脫節。
張楠一看這個反應,道:“今天凌晨兩點,伊拉克10萬大軍入侵科威特,這會國際上很熱鬧,美國海軍的兩個航母戰斗群已經前往波斯灣。
最多三五個月,到美國的簽證就應該會放開不少。”
波斯灣爆發戰爭和去美國的簽證有什么關系?
大家都是聰明人,腦子里轉了轉...明白了。
想干掉實力強勁的伊拉克,這事一個美國還干不了,必須有求于聯合國干這樣的大事,這會可要五大國點頭,不然美國還不敢單干。
十多年后美國牛逼,聯合國是啥?
但現在的伊拉克不是芝麻綠豆一般的巴拿馬、舅舅不親姥姥不愛的,這會華府要做出這種大規模、國際關系牽涉廣的軍事行動,還沒膽子撇開聯合國、拉上幾個小弟就干。
這下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人活世上,一輩子其實就是在各種爭斗、妥協之中度過,誰都不肯例外。
不可明說,只可意會。
不妥協?
那大概是傻子才能做到的境界。
大概定了出水文物的去向,一伙人到了隔壁的一個集裝箱庫房,這里存放著陳江華在物品出水時就挑選出來的那些精品文物。
張楠之前在電話里已經知道“黑石號”內大概出水了哪些好東西,結果這會一進集裝箱,就感覺到自個同真正的考古工作者之間的不同之處。
大伙都是行家,但野路子和學院派就是不一樣,殊途也不可能同歸!
精品,這里的都是精品,但張楠同陳江華對待“精品”概念的理解有很大區別:張楠不自覺的會更看重金錢價值,而陳江華更偏向于研究價值。
集裝箱內碼放著一個個的水桶和水柜,不是其它庫房里的那些貨架和箱子這是在耗費運輸麻煩的淡水,在對精品瓷器進行脫鹽。
一般出水文物無所謂,好東西的脫鹽操作越早越好。
陳章華打開的第一個水柜,里邊橫著放著個造型奇特瓷器:很高,很大!為了保護器物不收到意外碰撞的損壞,水柜里還墊著不少海綿。
陳江華蹲下身,對著張楠道:“張先生,我判斷這應該是件豫省鞏縣窯燒制的白釉綠彩高足把壺,整器完全沒有損壞。你都可以為它命名,因為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全世界絕對找不出另一間類似的器物。
這是世界獨一無二的!”
白釉綠彩,出水口為龍首,曲柄同壺頸都非常細長,特高足,整體高度超過一米,這在近1200年前妥妥的屬于超大型瓷器。
不管是出土、海撈還是傳世,不管是華夏國內還是國外,之前就沒出現過這樣類型的器具!
張楠也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比上輩子看過的資料照片里的它更漂亮!
“我看就命名為‘龍首長頸高足花澆’,這么大的器型,不大可能拿來倒茶。”
花澆,專用于澆花的一種壺,造型仿西亞銅器,口沿一側有流,直頸,口、肩之間連有曲柄。普遍認為花澆在宋代開始燒制,流行于明永樂、宣德時期,延續至清。
那唐代有花澆嗎?
張楠個人認為應該有吧,當初的貴人們要是想自個陶冶情操澆澆花,難道拿個大水瓢往下倒?
想象一下喜愛牡丹花的楊玉環拿著個水瓢干這事…畫風有點不大對。
當然,這么大的花澆估計楊玉環是用不了,得力士型的宮女、太監才玩得轉。
以器型猜測其用途、以可能的用途命名,這些都是考古界常用的招數陳江華知道張楠是行家,聽到這個名字,心里贊了一個。
“黑石號”的出水文物張楠就不會出售,最多將部分重復太多的器物贈送給一些收藏機構,甬城博物館大概會是最大的受益者。
不過這件“龍首長頸高足花澆”農博升和陳江華就別想了,最多指望在搞主題展覽時借用一下,壯壯門面。
蓋上蓋子,沒把東西從水柜里取出來,免得磕碰了這玩意看著是漂亮,但脖子太細,張楠怕貿貿然取出來給弄壞了。
之前知道維塔布魯諾“黑石號”內發現了40來件珍貴的金銀器,但陳江華沒急著把那些貴金屬器物搬出來,而是提過了水柜邊的一只個水桶里邊就四個盤子。
在他眼里,這是個盤子要比那些金銀器研究價值更大。
“唐青花!”
看清了桶內的物品,張楠忍不住說了句:兩輩子加起來,這是自個第一次親眼見到唐青花。
這是唐青花!
唐青花被認為是華夏目前已知的最早的青花瓷,可有個圈內不少人會有的問題:唐青花究竟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青花瓷?
“4個盤子,出水的時候是放在一起的,胎體比較細,我看了,是淺黃白色,燒結不是很致密,比較松。”
說著,陳江華從水桶里取出一個,張楠也順手拿了個瞅。
陳江華繼續道:“這也是我第一次上手唐青花,施彩工藝看著是先在胎體表面施一層透明釉,然后用鈷料在釉面上描紋飾,最后在紋飾圖案上再覆蓋一層透明釉,青花紋飾是在上下兩層釉之間。”
張楠也仔細看了看,“嗯,是釉中彩,不是釉下彩。江華,你看這會是哪個窯口的?”
青花瓷,釉下彩的典型,這會真沒幾個人知道最早的唐代青花是釉中彩。而張楠對景德鎮青花熟悉,但唐青花…
壓根不熟。
沒想著這問題讓陳江華苦笑了一下,“這四個盤子的釉和一起出水的鞏義窯白瓷釉完全相同,但兩者在胎體、制作工藝和裝燒工藝上有明顯區別。
鞏義窯白瓷的胎體顯粗松,燒結度相對較高,胎釉燒結緊密,不容易出現剝釉,
這四個唐青花盤的胎體較為細膩,但燒結度較低,胎釉之間海因為胎體表面有一層化妝土,結果燒結不是很緊密,有個盤子已經出現剝釉…”
化妝土,就是把較細的陶土或瓷土,用水調和成泥漿涂在陶胎或瓷胎上,器物表面就留有一層薄薄的色漿。
這種工藝在陶瓷工藝技術上稱化妝土,也叫“陶衣“,“裝飾土“、“護胎釉“,起到美化胎面、避免坯胎大量吸收釉水和燒裂、填補坯胎氣孔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