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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拆白黨

  “野男人?你睜大眼睛看看,這邊除了你帶了個野男人到我們汪家,還有誰?”

  “你給我出去,這里不歡迎你們。”

  汪素堵住樓梯口,要不是看在汪鳳懷里抱著孩子還大著肚子,早就一把把她推開了。

  想想自己之前一個人,兼職做兩份工,甚至放下臉面去麗茲舞廳做招待,為了錢還去陪過舞,就為了養活這一大家,不禁十分委屈。

  其實汪素一直是有些小姐脾氣的,只不過迫于現實和無奈只能委曲求全照顧家人。她和自己的姐姐妹妹都有所不同,汪鳳是向來胸無大志,家境好的時候無心學業,喜歡出入舞會這種場所。

  在認識何兆清之前也談了好幾次戀愛了,只不過和何兆清在一起玩出了事情,被何兆清搞大了肚子,這才沒辦法帶著何兆清到家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

  而何兆清這個草包,更是個專門混跡于那種場所的拆白黨,看到汪鳳家境殷實,尋思著結了婚入了贅,汪家沒有男丁,以后家業可以任由他揮霍,于是也當場拉著汪鳳跪了下來要求入贅。

  拆白黨也是有黨綱的,奉行“三白主義“,即吃白食、看白戲、(與異性)睡白覺。

  拆白黨多色相行騙,目的是財非色。

  拆白黨徒,有的扮成小滑頭、也有偽裝成文人學究的,手段五花八門。黨徒中有人專責情報,注意對象多是珠寶滿頭的富人女眷。

  情報刺探之人暗中尾隨了解目標的姓名、性情、出入特點、家庭背景后,一一記錄向組織匯報,組織派人再次詳細核查虛實判別屬于風流型還是誠實型等分類后,針對目標身價、特點選派一年齡大體相當者前去引誘。

  遴選上的黨徒被告知目標的一應情報后并授以對策,修飾臉面,更換衣著后潛行到目的地,恭候目標出行,相機行事。多采取尾隨找機會方式,尾隨期間花費務必要求闊綽,黨費統一報銷,時間一長,目標見一如此富貴年齡適合之人追隨左右,不免產生好感,一旦眉來眼去,不免墮入情網圈套。

  何兆清就是屬于組織里被選中去勾搭汪鳳的那一個小白臉,剛開始接觸汪鳳的時候,也裝的人模狗樣,主動付賬請汪鳳喝過幾次咖啡,跳過幾次茶舞。

  讓汪鳳以為這個優點模樣的小開也是哪家富商的貴公子,所以很快就被何兆清花的五迷三道。但是何兆清在極快的速度拿下汪鳳以后,馬上就換了一種說法,聲稱自己家里原本也是大戶人家,只可惜因為革命黨革命,家道中落,祖上的產業悉數被革命黨充公,遂一蹶不振…

  從那以后別說請客喝咖啡,就算是坐個黃包車都要汪鳳先把錢給了他再坐。很快就一直靠汪鳳用自己的零用錢養著他。等到汪鳳發現懷孕后,他更是做好了接手汪家產業的好算計入贅汪家,貌似一切都朝著他想象的目標在發展。

  只不過他入贅后還沒闊綽幾天老丈人家里就倒了大霉,在股票交易所輸的一干二凈。所以何兆清也就沒了利用價值,幫會里也是不管他了。他不是沒想過跑出汪家,另起爐灶。只不過沒有幫會的相幫,他連起步的資金都沒有,任何時候空手套白狼都是不行的。

  首先想要搭識闊太太和富小姐,一般的地方沒有機會,只有出入舞廳這種地方。而低檔的地方不會出現他的目標,那里的女人恐怕多數抱著是和他同樣的目的。

  所以只能去高檔舞廳,在那里面的門票都價格不菲,而且對行頭非常講究。何兆清之所以自己那些在汪家置辦的衣服不肯送到當鋪,也是存著東山再起的心思。雖然衣服都講究時新,幾年前的行頭做工和料作再考究,基本上來說也是穿不出去了。

  而且這種地方也不是偶爾去一次就有收獲的,這是一個可短可長的過程,不過就算再短沒有十天半個月也是不行的。

  10天半個月的門票錢他就拿不出來,更何況到了舞廳不見得什么都不消費,一瓶汽水一杯咖啡,在當時上海灘都是必不可少的,雪茄就算了,可是不管怎么樣,三炮臺的香煙要買上一盒。

  最要命的是這種地方一個人去就是傻子,無論如何在別人看起來都怪怪的。所以需要一個搭檔,首先兩個人去結伴去舞廳顯得比較正常,而且有個搭檔相互掩護配合吹牛時更自然。

  比如同伴假裝不經意間說:“美孚公司的經理所羅門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下個禮拜希望能和你開個會,談一下從法國運過來的那批貨…”

  類似這樣的配合,再加上從容不迫的演技很容易讓那些宅在家里的姨太太或者剛出道的大小姐著了道。

  當然,這里只是做個比喻,實際上操作起來復雜的多。拆白黨有他們專門的套路,其實也是比較復雜和講究的,甚至于固定的模板和套路,然后再結合實際應變,但是話術這方面是有個固定沿襲的套路的,這個行當,并不是一個技術很低的職業。

  首先賣相要過得去,在上海灘做拆白黨賣相肯定不能差了。穿著要得體上檔次,哪怕里面窮的只能戴個假領子,但是三件套西裝也要一絲不茍,進口皮鞋要擦的锃亮。

  何兆清被組織拋棄既沒有本錢有沒有搭檔,想東山再起實在是非常困難。對組織來說,江山代有才人出,他這種檔次的小白臉,上海灘多的就是,哪里需要他這匹老馬重新出山。

  汪鳳是這樣的人,而汪蘭有不同了,汪蘭小的時候家境好,但是她印象不深。等她有清晰的記憶開始自己家里就一直在搬家,一直被姆媽或者二姐領著出入各家當鋪。

  以至于“蟲吃鼠咬光板沒毛破皮爛襖”當鋪大先生的這種話,她小時候不懂事,聽多了就記住了經常當兒歌唱,結果被二姐訓斥了不知道多少遍。

  然后在家里姐姐教她認字。她也就對著當票認,看到當票上對皮毛衣類加上“不堪理”的備注…

  所有當出去的金飾品稱“極淡金”,汪蘭是記得自己有一副金手鐲和金耳環的,還有一副金鎖呢,明明黃澄澄的足金,卻被寫成“極淡金”,為此她還問過姐姐和姆媽,可惜沒有人告訴她是為了什么。

  而當票上的銀飾品叫“壞銅”,珍珠叫“黃末藥珠仔”,還要加上“不計重”字樣。她在認字以后都拿著當票一張張翻過,那些當出去的東西,從來就沒有一件贖買回來,所以當票雖然拿回來都收好,過一段時間也就是成了生煤爐的引紙了。

  汪蘭還記得家里以前所有的古董字畫,不論品相好壞,只要送到當鋪,拿回來的當票上都要加上“呆”和“壞”。

  自己的衣服太小,根本當不出去。而姐姐和姆媽的毛料衣服則加批“原蛀”。哪怕她明明在家里看了又看,都是幾乎全新的衣服,到了當鋪就全都是不值錢的破爛貨。

  汪蘭不知道,當鋪這么做的目的就是在萬一當品在保管中有失,當鋪可撇清責任或降低理賠額度。當鋪往往自詡禮義廉恥,遵守職業道德,店里都是擺的關公造像,日夜點香燭,其實…

  所以汪鳳對以前的家境概念不深,她天然以為自己家里一直就是過得這樣的日子。所以哪怕住在亭子間里這么多人擠在一起,她也沒覺得有什么。

  而且因為越搬環境越差,周圍的鄰居也都是底層貧民,她更是不覺得有什么。姐姐上學,她沒學上,這個問題確實是困擾過她,但是周圍不上學,上不起學的孩子太多了,所以她也覺得是正常的。

  反而她早就想去上班了,打浦路附近的鄰居和她同齡甚至比她還小的孩子都去了紗廠或者繅絲廠去做工,每個月多少能賺點大洋回來。要不是二姐一直攔著她,恐怕汪蘭現在早就是個紗廠熟練工了。

  而汪素和她們不一樣。她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可以說是上海頂級的教育。和汪鳳不同,她有著自己的人生追求。

  原本她是想畢業后留洋的,父親在世時也是這個意思。等她高中畢業就送到歐洲去留洋,所以汪素一直很刻苦,她的學業在圣瑪麗整個學校里都是數得著的優秀,英語文學更是達到了相當高的一個造詣。

  可以說汪素原本起碼會是個很好的翻譯家,只是家道破落讓她所有的夢想都戛然而止。不光如此,她還要擔負起養活家庭的重任。

  姆媽郭惠琴原本是個足不出戶的舊式女人,不善與人交際,更別說拋頭露面的出去工作,她原本就是個小腳女人,就是路走多了都不行。

  而且經受過一連串打擊,原本就體弱的她更是得了肺疾。其實汪素是忌諱提出那兩個字,她和姆媽都知道,其實所謂肺疾真正的病就是“肺癆!”

  30年代初,在盤尼西林這種西藥沒有普及的時候,得了肺癆幾乎可以說是提前宣判了死刑。別說破落的汪家,就算是之前的宮廷皇上,得了這樣的病無非也是多拖延一段時間而已。

  20世紀40年代以前,人類一直未能掌握一種能高效治療細菌性感染且副作用小的藥物。當時若某人患了肺結核,那么就意味著此人不久就會離開人世。

  盤尼西林其實就是青霉素,很多人恐怕還不知道現在最便宜的一這抗生素直到1943年,制藥公司才發現了批量生產青霉素的方法。

  當時處于二戰期間,英國和美國正在和德國交戰。這種新的藥物對控制傷口感染非常有效。1943年10月,美國軍方簽訂了首批青霉素生產合同。青霉素在二戰末期橫空出世,迅速扭轉了盟國的戰局。

  戰后,青霉素更得到了廣泛應用,拯救了數以千萬人的生命。到1944年,藥物的供應已經足夠治療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所有參戰的盟軍士兵。同年9月5日,中國第一批國產青霉素誕生,揭開了中國生產抗生素的歷史。

  而郭惠琴這個時候,青霉素還處于實驗階段,有人做出試驗但是還沒引起重視。中醫對這種病菌的遏制其實效力有限,最多只能是延緩,況且汪家一度連最基礎的中草藥都買不起。

  所以原本應該在入贅后成為汪家壯勞力的何兆清,除了像個蛆蟲一樣跟著汪鳳一起啃食家底,而且還和汪鳳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

  汪家原本是對何兆清給予過希望的,不是郭惠琴和汪素蠢,而是實在沒辦法。不指望他又能指望誰?

  郭惠琴沒有丁點社會經驗,身體又差,汪素當時還在念書。汪蘭更不用說了,太小了。而汪鳳別說成日大著肚子,就算她沒事也是指望不了的。

  何兆清是汪家唯一的男人,前幾次變賣家產的時候,郭惠琴都全部拿了給他,因為何兆清口口聲聲說要出去做生意,于是開始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否則,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汪家在蘇州鄉下還是有田產的。如果緊巴巴的守著老本過著節約的日子,也不至于像是之前那樣。

  只不過給何兆清的錢一次次就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每次拿了錢何兆清就消失一段時間,說是去外地進貨。然后回來以后不是說路上遇到搶劫,就是被人騙了…

  總之每次帶著全家人的希望出去,都是赤條條的回來,一文不剩。汪家原本就是靠著變賣東西積下的這些錢,哪能受得了。幾次之后就再也屋里回天了…

  真正貴重值錢的大件已經都沒了,原本是想著賺錢贖買回來的幾件傳家寶貝也沒了指望,從此絕當。

  剩下來的就只能開始典賣首飾和皮貨,再然后就是絲綿冬襖這些都拿去發賣,三文不值兩文,要不是汪素在巡捕房找了份工,這件亭子間都住不上,早就一家人流落街頭了。

  而汪鳳在這段期間和她男人何兆清一起坑害娘家,好像家里對不起她和她的男人。她一直大概以為她自己給汪家招了個女婿,是立了大功。

  結果娘家破敗成這樣,是對不起她這個功臣和姑爺的。尤其是她還生了個男孩,姓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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