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汪素和白曼彤帶著飯館伙計上來的時候,顧楫已經和任連生交代的差不多了。恰好老洪也趕來了,一看酒菜都買回來了,直接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汪素問過顧楫以后,經過允許,讓汪蘭帶著巡警去把阿廖沙喊來一起吃點。然后還是老規矩,鋪了一張床板當飯桌,給白曼彤接風。
館子里點的酒菜都是高檔的,就是環境次了點,不影響這些人的歡樂氣氛。顧楫、老洪和任連生加上汪素,已然形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小團體,短短一段時間以來可以說這幾個人都經歷了生死考驗。
現在火車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就算知道毒氣和黃金這些秘密,也不是他們能左右的了了。每個人都盡了力,包括顧楫在內。在他看來,最終受益人應該是老廣東他們,他也沒覺得有啥不好。
現在他們自己即將要在租界開創一番局面,每個人也都非常開心。別的不說,老洪和汪素的住房解決了,而任連生的好處也不會少。
顧楫作為他們的領導,能讓手下落點實惠自然也是高興的。
他是知道包括汪素在內,老洪和老任都是差點死了幾回。租界能給他們的不多,現在有條件改善一下大家的條件,而且整合原來的白俄黑幫地下產業,從哪方面來說都沒有壞處。
阿廖沙不會用筷子,而且語言也不通,汪蘭就叫他怎么用筷子,老洪對他酒量不服氣,嘗試了挑釁幾下,結果阿廖沙喝酒和喝水差不多,面子有點拉不下來,最后還是汪素打個圓場,給了老洪一個臺階。
這頓飯吃的很晚,白曼彤第一次脫離家庭,感覺無比自由,雖然沒喝酒卻也似醉了一般,很是快活。她感覺自己這次來桑海是對的,而且以后也不打算回去了。
像她這樣,在桑海開個診所很輕松。以白家的財力和國民政府的影響力在桑海還是很有些底蘊的。只是她以后想依靠自己,這么多年來她自己的積蓄也很可觀,頂一個房子做診所還是沒問題的。
白曼彤能感覺到顧楫在桑海對她似乎態度也很有些松動。只是不知道是因為他現在正在受傷精神上比較脆弱還是因為遠離了南京那一切的人事和家庭關系。
她覺得顧楫在上海的這幾個同事,人都不錯。汪翻譯斯斯文文漂漂亮亮,雖然比自己小了幾歲,待人接物卻很是大方,到底是上海灘上的大小姐,和南京那邊的小姐比起來就是不一樣。
而那個洪探員,一看就大大咧咧很好相處,北方人的性格很是明顯,熱情大方,以后還要和自己住在一棟洋房里,免不了要他多多關照的。
在白曼彤的眼里,就連那個看上去獐頭鼠目的任連生看上去都不是那么討厭。看得出他對顧楫非常尊敬,很有些唯唯諾諾的樣子,這在白曼彤里的心里是非常加分的。
顧楫其實很想喝一口酒,只是在座的白曼彤和汪素都不讓他喝。其實他知道自己的傷無礙了,喝兩口酒還能活活血。
席間老洪和任連生都舉杯給白曼彤接風,汪素也以茶代酒代表上海歡迎白曼彤的到來。就連阿廖沙弄明白了以后,這個老外也說著蹩腳的中文歡迎了白曼彤。
說起阿廖沙,汪素始終有個心病。阿廖沙目前是被視作沒有威脅的傷員,巡捕房對他的看押比較松懈,加上汪素和顧楫的緣故,他暫時是相對自由的。
只是隨著他的病情好轉,不可避免的要被羈押到巡捕房,到那時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刑訊逼供不去說,有他們幾個在,皮肉之苦是可以免了。但是牢獄之災免不了,最好的結果像他這樣沒有國籍的人交給蘇聯領事館處理,其實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災難。
汪素是準備過幾天,等顧楫傷勢好點了和他談談阿廖沙的事情。總之不能讓他被送到蘇聯人那里去。
時間很晚了,雖然白曼彤不舍得走,但是畢竟大家都要休息。老洪送白曼彤回洋房,他明天上午就搬家,老任帶人去幫忙。而汪素姐妹兩把阿廖沙送回去以后也走回了家。
現在家里日子好過了,郭惠琴的肺疾看上去也見好。汪素想到白小姐是中醫,尋思著過幾天開口讓她給自己姆媽再診治一下看看。
兩姐妹到了亭子間,灶頭上燉著水,給她們兩洗漱用的。汪蘭把在床上打絨線的郭惠琴叫到外面和她說了房子的事。
“兩上兩下的石庫門,帶天井,鑰匙已經在我手里了,是我老板分給我住的…”
把大概和姆媽說了后,汪素亮了亮鑰匙。
“你老板多大了?為什么對你這么好?是不是…”
郭惠琴有點不敢相信。
“不要瞎想了,他女朋友今天從南京來看他了…”
汪素嗔怪道。
現在男人比女人大個二三十歲似乎也沒什么,但是當時男女之間相差10歲幾乎就是差了一個輩分看待的,很少有正常婚戀相差這么多的,除非是續弦或者再娶之類的。
通常來說,外人知道一對夫妻相差這么大歲數,自然而然會產生很多想法,并且都是合情合理不算是胡亂猜疑。
“那你打算?”
郭惠琴問道。
“我是肯定要帶著蘭蘭搬走的,過幾天蘭蘭要到租界學校上學,總不能在家里這么過一輩子,要耽誤掉的…”
汪素說的很堅決,早就想好了。
“那你姐姐,姐夫…”
“姐姐和兩個小的,都可以一起搬過去,只不過她肯伐?”
“那個人,我是萬萬不會帶著他一起搬過去的。”
汪素主要想說的就是這個。
“這到是的,你和蘭蘭都大了,和他在一起也不好。”
郭惠琴點著頭說道,只不過明明是一樁喜事,在她臉上也看不到笑容。
“我是打算你和我們一起搬過去,他們要是愿意住在這里,房租我一樣付,每個月貼點奶粉錢給小的,其他就靠他們自己了。”
汪素和媽媽說著,她這樣也是仁至義盡了。
作為妹妹還能怎么樣?自己要養活媽媽和妹妹,對自己的姐姐做到這一步已經很可以了,特別是姐夫是那樣的一個人。
郭惠琴總歸是舍不得大女兒的,自己那個倒插門女婿是什么德行她自己心里清楚。這也怪不得誰,都是自己那個大女兒自己選的人。
但是她也明白,讓兩個小女兒繼續住在這里,早晚要連她們兩個也要毀了。大女兒和女婿在閣樓上,三天兩頭沒羞沒臊的發出聲音,完全不顧下面她們娘仨的感受,簡直是不要面孔到了極點。
而且女婿對自己的兩個女兒一直有點動手動腳,要不是家里她一直在家,早就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可她們三個都搬走,大女兒的日子絕對不好受,能不能活下來都是一回事,更別說還有兩個外孫了。所以,郭惠琴現在十分為難,左右都不好。
最后她只能說,讓汪素和汪蘭先搬過去,她一個人在這里照顧他們一段時間再說。
汪素聽到媽媽這么說,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不然還能怎么辦呢?反正她和汪蘭是不可能再住在這里了。
娘兩商量好以后,汪素干脆今晚都不在這里待了。帶著汪蘭和郭惠琴,連夜拿著幾件換洗衣服和被窩鋪蓋,叫了三輪車就到了辣斐德路的石庫門,讓郭惠琴認認門。
汪蘭還不知道房子的事,一看到這間體面寬敞的一棟房,頓時興奮的不行。樓上樓下院子里跑來跑去。郭惠琴也覺得這房子是真的很好了,雖然和以前的洋房沒法比,但是這樣的房子,在法租界也不是一般人能住的起的。
想來想去,要不是自己那個女婿不爭氣,一家人住在這里到是正正好好。想著想著,不免就留了眼淚。
她這里一哭,弄的汪素和汪蘭也不是滋味。給她在樓下留了一間房,隨時等著她來住。這房子里的家具都是齊全的,包括鍋碗瓢盆,都是嶄新沒用過的。
當晚郭惠琴幫著忙了一會,汪素就給她在門口叫了一輛黃包車把她送回去了。兩姐妹打了水里里外外把房子擦拭的干干凈凈。
一直忙到下半夜,兩人才在樓上各自的房間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第二天還是汪蘭把汪素叫了起來。從這里走到醫院的路程其實和原來差不多,只不過原先在打浦路是從南往北,現在是相反的方向。而巡捕房就在隔壁一條馬路,汪素以后上班就近的多了。
兩姐妹起來后,汪素把鑰匙交給汪蘭,交代她今天不用去醫院了。讓她在家里打掃好衛生,再去配把鑰匙。
汪蘭還是太小,不然讓她出去采購點東西,雖然這里家具都有,但是兩個人在這里過日子,需要買的東西還是不少。
結果她剛準備出門,看到姆媽郭惠琴又來了。
“姆媽,你怎么來了?”
“來幫你們看看,再擦擦弄弄…”
“那正好,這些錢你拿著,帶著蘭蘭去買兩個熱水瓶,還有…”
汪素交代好了之后,自己才匆匆忙忙去了巡捕房點卯。昨晚白曼彤問過她之后,知道汪素一直在送飯,就告訴她今天開始由她來。
汪素能明白白曼彤對顧楫的意思,也擔心她產生什么誤會。到了巡捕房之后,她在自己文書房里剛開始整理文件,結果電話鈴響了,是袁督查叫她過去。
“汪翻譯,令妹今年14歲了?”
“是的,袁督查。”
到了袁子欽辦公室,袁子欽一開口,汪素就知道是關于自己妹妹上學的事了。
“以前令妹是在哪個學校?”
“我家原來是在…”
汪素索性也不回避,把自己家的情況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從之前的富足,妹妹在教會學堂上了幾年小學,然后家境敗落一直輟學在家都說了出來。
“汪翻譯,你還不知道吧,顧探長很重視你妹妹上學的事情,讓我拜托督察長為你活動,昨天我已經匯報給了督察長,剛才督察長告訴我,下周一令妹就可以去公董局學校插班上學了,待遇和法籍子弟一樣…”
“太感謝督查了,感謝督察長…”
汪素確實很激動,自己妹妹一直感覺很對不起她。家里唯一沒怎么受過正規教育的就是她了。大姐汪蘭是家庭情況很好的情況下,自己不想學,只想著談戀愛,情況不一樣。
“令妹要去的是法國公學,不是安南學校,可見督察長非常重視,親自去做了安排…”
袁子欽之所以給汪素說這么多,是他知道這個汪翻譯已經進入了薩利爾的視野。之前在北站汪素就表現過一次,然后這次火車被劫,然后去報信的路上又被撞入運河,差點溺水而死。
那輛雷諾汽車被拉上來之后,他們都勘驗過,要不是顧楫當時找到了后備箱的一根撬棒,汪翻譯是必死無疑。
法國人是很講究這種為公而犧牲的精神,尤其是汪素還是一名女性。在這些紳士眼里就更加了不起,并且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下面的女性職員。
袁子欽原本是吃了批評的,批評他為什么調派女翻譯跟車,而她沒想過自己當天連現場都不去,顯然是在轉移責任。
昨天薩利爾正在找袁子欽商量對于顧楫的獎賞,洪明報告進來拿了一封顧楫從醫院帶來的書信,袁子欽看了以后順手就交給了薩利爾。
這種事情對其他人來說是很難辦的,法國公學是全免費,師資力量和校舍都是由法國政府出錢。包括校服和餐費,全部按照法國貴族標準,而學生一個字兒不用花。
但是對他薩利爾來說就簡單了,他打個報告就可以。表彰優秀員工的名義塞個人進去,彰顯他們法國政府的仁厚政策。
從袁子欽辦公室出來以后,汪素心情非常愉快。按照袁督查的暗示,后續對自己巡捕房還有另外的獎勵,只不過她已經不是那么關心了。
妹妹的入學和住房的解決,讓她覺得現在自己渾身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