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八節車廂對嗎?”
蒙索洛夫看了看罐車問道。
“那個婊子只知道一個車廂號碼,我把它換了。”
莫洛科夫費力地點了點頭說道。
“行動!”
蒙索洛夫再不猶豫,發出了指令。
他身后出來兩個保鏢,從這節罐車的后部扶梯爬到罐頂。
走到當中頂蓋位置后,其中一人蹲下,從大衣里摸出一把鋼絲鉗,利索地剪斷了鋼絲封罐扣。
接著車頂上的兩人擰開保險頂蓋,將它掀開后,罐車里面又是一層閉鎖封閉裝置,有著一個螺旋輪盤開關。
這個輪盤想擰開很費力,兩人合力之下才堪堪松動,隨著輪盤逐漸松開,“呲呲…”一股氣體從出口噴射而出。
氣體竄出后,直接撲在他們的臉上。俯下身子正在開罐的兩個保鏢頓時覺得不對,呼吸立刻出現困難。
一個保鏢艱難的試圖爬著離開罐口,另一個在車頂大叫:“毒氣!這是毒氣!”
月臺上的蒙索洛夫一看,往后退了幾步,很快就和手下說:“趕緊走!”
然后他對著倉庫其他角落里的手下大喊了一聲:“所有人離開這里,馬上!”
接著他率先轉身小跑著沖往倉庫大門,幾個保鏢緊緊跟在他后面。
原先躺在地上的看守這時也覺的不對,剛想抬起頭站起來,幾個看管的槍手因為緊張,擔心他們企圖反抗,紛紛開槍把他們重新打翻在地。
之前躲在凹槽下的兩個法租界警員,這時也趁亂爬了出來,端著槍追了上去。
倉庫里此時已經是毒氣彌漫,先前爬到罐頂上的兩個保鏢,因為首當其沖,根本沒有來得及爬下來就倒在了罐車頂上。
沒有防毒面具,誰也不敢待在里面。沒有中槍的那些脫困看守也不敢繼續趴在地上,慌亂地爬起往外逃命。
蒙索洛夫那一幫人里,只有抬著擔架的兩個壯漢被莫洛科夫影響了速度,落在后面。
追上去的法租界巡警朝著擔架后面的人開了一槍,槍聲響過,兩人卻都站在月臺上搖搖晃晃。
被打中的白俄壯漢,搖晃著不敢倒下,是因為中了槍。而警員則正好是被飄到他面前的一股毒氣嗆到,晃了幾下后,很快就變了臉色倒在地上。
聽到后面槍聲,已經出了大門的蒙索洛夫回頭一看,猶豫了一會對著保鏢說:“把他帶走。”
于是幾個保鏢又迅速跑回去,接過擔架,很快跑出了門外。
另一名巡警這時追上來,只見倒在地上的同事已經雙眼充血,表情非常痛苦。喉嚨里發出“哼哧哼哧”地喘息聲,慢慢地從他的鼻子里流出兩道血跡,面色開始青紫。
很快,巡警兩只充血鼓脹的眼睛瞪的很大,喉嚨里的喘息聲消失,再也沒了動靜。
因為有些問題需要詢問,顧楫此前在倉庫讓李霄云和他回去一趟。
原本是想著去中央巡捕房的,結果遭到汪素的堅決反對。
“問幾句話,在哪里說不是一樣?在辦公室和醫院里有什么兩樣?”
“別忘了,你還要換藥,輸液呢!”
汪素嘟著嘴,發出抗議。
“是呀,是呀,還是汪小姐想的周到,我就跟你去醫院好了,哪里都一樣的。”
“老實說,到巡捕房里,我心里還有點哈絲絲的…”
“哎呦,儂當心一點,當心一點,我和汪小姐坐后面就好了。”
李少爺則直接把管事和司機打發走了。坐上了巡捕房的車,開開心心地和汪素擠在后座,一起跟著來了醫院。
路上,顧楫轉過頭問汪素:“汪小姐,沒想到你俄語也說的那么好。”
“她還說的一口頂好聽的英文。”
李霄云笑著又道:“不過她這雙眼睛說的是頂好聽的中國話,就可惜太難懂。”
他不愧是個花擦擦的小開,其他方面有點戇噱噱的,這方面反應到是快的很。
后排座椅里,汪素聽到他這話后把身子往車窗邊移了移,用行動做出了回應。
“學校里的先生說過,如果你對大人物感興趣,俄語是必不可少需要會的。”
調整好坐姿后汪素回答了顧楫。
“你想成為大人物嗎?”
“不,我只是喜歡閱讀。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還有果戈里和契訶夫,我覺得被低估了…”
汪素對這些俄國文學家顯然很熟悉。
“我曉得的,還有一個普希金,羅宋癟三打算在畢勛路上給他塑像,到處在籌集捐款。”
李霄云迫不及待的插著話,以顯示自己也算是個文化人。
只是當他說完后,其他人都不開口了,車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醫院里,顧楫換上病號服,躺在床上一邊輸液一邊詢問著李霄云,汪素則在一旁做著記錄。
“這么說,這筆生意李少爺只是用商行的印鑒蓋了幾個章?”
顧楫看著李霄云問道。
“東洋人一個個木頭木腦一臉蠢相。賺他們的錢也算愛國對不對?送上來的鈔票不賺白不賺!”
李霄云沒有直接回答。
他仔細想想,這筆所謂的跨國買賣,好像自己真也就只是偷了父親的印鑒出來蓋了幾個章而已。
旁邊記錄的汪素低著頭忍住了笑,刷刷地在紙上記錄著。
“俄羅斯供貨商也是他們提供給你的?”
顧楫又問。
“是的,他們說自己和俄國人關系不好,叫我幫忙轉一道手。貨款也是先給了我,要不我怎么會搭理他們東洋人?多一眼都不會看的…”
隨著李霄云的講述,顧楫現在基本弄清了。
因為都在哈同大樓辦公,李霄云有時候會來他父親的商社里要錢花銷,沒幾次就被“通源洋行”的人盯上了。
日本人了解到他的背景后,尋機接近,取悅與他。
那邊知道李霄云不受父親器重,排斥在家族生意之外。于是逐步試探蠱惑,夸他李少爺有驚天之才,只可惜無用武之地…
一來二去,李霄云也覺得好像做買賣這種事也沒啥了不起,自己也是可以做得的。
只是囊中羞澀拿不出本鈿,日本人又爽氣地提出可以先預支貨款,并且保證一路通關無憂,他們有辦法。
這一下,李少爺就再也沒了顧慮,帶著他的管事賬房,偷偷摸摸做了這一單生意。
而那個白俄歌女,則是他去麗茲消遣,捧了幾次場認識的。李公子嘴巴上的本事不小,自己做了一筆大買賣,自然是要大肆宣揚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結果那個白俄歌女,纏著他要一節車廂的貨,想自己轉運到巴黎去發賣,賺點錢可以買張船票去法國脫離苦海。
李少爺至今還記得,那個雌婆雄換回女裝,緊緊挨著他哭訴自己遭遇時,西洋女人圓領口里騰起的體溫與氣味…
李少爺這個人,心還是很軟的。
想想自己錢也賺了,而且他這個年紀在女人面前特別要面子,花銷也不大,也就勉強答應了。
誰知道那個死女人居然在車站殺了人,還放了他的鴿子,現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