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緹心底松了一口氣:“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刀山火海,赴湯蹈火!”
劉邪嘴角閃爍起一絲絲的弧度來,他淡淡的看著任緹:“何故前倨后恭?”
任緹頓住。
劉邪開口道:“直說吧!”
任緹當即便是感覺到額頭上有著汗珠滲透出來,心底緊張到了一個極點。
這陛下…怎么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呢?
這種時候,這位陛下,居然想要將一切都擺在臺面上來說,這是為什么呢?
是陛下,看不起任家的能量?
當即,沉默了片刻之后,任緹開口道:“陛下虎踞七郡之地,天下在望,任緹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犬馬之勞…”
劉邪緩緩抬頭:“也就是說,朕讓你做什么,你都會聽話去做嗎?”
任緹僵硬了下來。
這個…讓做什么都可以嗎?
讓自殺呢?
讓自宮呢?
任緹心底糾結到了極點,而后仔細思索,應該不會如此,于是,開口:“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要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聞言,劉邪卻是漸漸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這樣一來…豈不是…好像,有點坑了甘寧甘興霸啊!
就仿佛漢初之時,酈食其去勸降齊國,可隨即韓信發兵攻打齊國,導致酈食其被五鼎烹殺…
而如今當下,甘寧甘興霸正在圖謀從汝南郡任家開始執行匪徒計劃,開始為王者驅,開始去實現劉邪想做到的那個將整個七郡之地,乃至于在未來,去將整個大漢地面上的寄生蟲、死中介代表的世家大族給徹底清清理干凈掉…
這個時候,若是劉邪卻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接受了這任緹的投效的話,那到底…將甘寧甘興霸置于何地呢?
到時候,甘興霸甘寧會不會就此成為第二個酈食其一樣被意外拋棄的隊友了?
而相比之下,劉邪是一點都不愿意去相信以及接納眼前的任緹的。
這可以說是階級的對立,是階級的一種完全的對立。
劉邪想要做到的,是將橫亙在百姓和朝廷之間的吸血鬼寄生蟲一般的世家大族給徹底掃除,而不是要借助這吸血鬼寄生蟲的幫助,來獲取百姓的血液…從而去提升大漢的復興的可能幾率。
這就如同前世,劉邪所知曉的,在一些工廠打工的人,便是只能通過中介進行勞務派遣去找到工廠打工,而這些工人的實際工資大約是一個月九千左右,可中介跟工廠進行了骯臟交易之后,中介回扣給工廠一千,也就是工廠可以只給八千,相比于原來的九千工資,工廠因此得以省下一千的支出和勞務成本,而中介則是將剩下的八千,折扣三千,截留三千,然后只剩下五千,甚至五千不到給正式在工廠打工的工人…
這是后世的一個慣常現象,而中介,便是如此的不事生產的一種吸血鬼和寄生蟲的存在…
此時此刻的東漢末年的這個時代,中介,乃至于中介的老祖宗牙行都還沒有開始出現,可世家大族們卻是真實無誤的扮演著這個中介的角色。
朝廷向天下百姓征收十五分之二的稅收,可扮演了中介角色的各大豪門世家,則是將這稅收給拔高到了十五分之五,甚至于,十五分之五那都是漢武帝、光武帝那種英明神武的皇帝在位的時候,世家士族不敢太過分,才有的盛世了。
而如果是漢哀帝、漢平帝、漢靈帝這些庸人皇帝的時候,朝廷雖然依然征收十五分之二的稅收,可那些世家豪族,卻敢去征收十五份之十一的稅收,真正就是泰半之稅,不給百姓絲毫活路。
在這樣不給百姓絲毫活路的同時,這些世家豪族更是將泰半之稅的大黑鍋直接丟給朝廷去背負…于是,朝廷越來越窮,窮到連軍隊都養不起,導致軍隊戰斗力拉垮,而百姓也是越來越煎熬,無與倫比的痛恨朝廷的苛政暴政…最終揭竿而起。
然后呢,這些世家豪族…就此在亂世之中保全自身,等到揭竿而起的諸多老百姓都玩得差不多了,世家豪族便是粉墨登場…諸如此刻的曹操,諸如袁紹,諸如…
世家登場,以法理名義,以大義,去將農民起義給作廢,去給農民起義的頭上,樹立一個新的至高無上的皇帝…然后,輕而易舉的竊取權力,而沒來得及做到這一步的世家豪族,則進一步開始押注各方…
于是,歷史一遍又一一遍的重復,一遍又一遍的將某個世家豪族推上至尊,又讓這個至尊在其他豪族的扯后腿而之下被掀翻,然后又換一個世家成為至尊…
慢慢千余年,天下緣何劉與李?
直到五代才能出了一個趙宋?
而后大明更是乞丐皇帝開國?
因為…就是世家士族主導了幾乎整整一千年甚至兩千年的華夏政治局面,他們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這周而復始的政治,樂此不彼的…
直到,有個家伙殺盡了前朝至尊的家族,直到,皇帝戰敗再也不能享受富貴,直到…一個叫做劉裕劉寄奴的人,從底層崛起,一掃東晉,建立了劉宋…直到,天下暴動,禮義失常,孔孟學說成故紙堆的舊垃圾,才有了天階踏盡公卿骨,南朝四百八十寺!
所以,真的是無論如何,無論如何,劉邪…都絕對不可能說是要去接受世家士族這種吸血鬼寄生蟲的存在的。
也因此,當初,劉邪才會坐視石韜離去,而絲毫不相挽留。
既然,連石韜這般大才都不曾挽留,那又何須在意這區區任緹了?
哪怕他祖上是光武帝的云臺二十八將之一,甚至于,他祖上就是孔夫子本人,可只要他是世家大族,只要他想要做百姓和朝廷之間的死中介寄生蟲吸血鬼…那在劉邪這里,他就只能灰飛煙滅!
既然這家伙如此愿意配合的話…這任緹既然表現得如此乖巧配合的話,或許…可以給甘寧甘興霸的計劃,加點催化劑,同時在給甘寧甘興霸的計劃,降低一點難度。
當即,
劉邪沉默著看向了眼前的任緹,知道看得任緹渾身發麻、毛骨悚然了,劉邪才開口道:“既然如此,朕給你一個選擇…”
任緹徹底頓住,整個的腦子徹底的冰冷下來。
他很清楚,接下來的選擇,接下來這皇帝陛下給他的選擇,才是真正決定任家生死的關鍵所在。
當即,任緹便是豎起了耳朵,全神貫注起來,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攜帶和注意力分散。
于是,任緹他便是聽見…
“任家這百余年來,也兼并占據了近乎上萬頃土地,隱戶多達五萬,朕要你,即刻將所有土地交出來,將所有隱戶佃戶交出來…如此,你意下如何?”
如同三九的寒冬之中,被一盆冰水從頭頂澆灌而下,渾身濕噠噠的,更是寒涼刺骨入魂。
任緹僵硬了,徹徹底底的僵硬了。
這是什么選擇?
這是要人命的選擇啊!
直接就是要人命…2不,是直接就是要人的命根子的選擇啊!
毫不客氣的說,土地和佃戶隱戶,便是一切世家大族豪族望族的命根子,若沒有這些,世家大族怎么去世家大族?
可以說…任何敢跟世家大族要其土地和人口的行為,都是在找死!
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甚至是比輕而易舉還要輕而易舉數百倍的,就可以將世家大族逼得跟你開戰,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開戰。
這便是…有恒產者有恒心,這便是衛國之前的保家的根本發源所在。
可現在…
任緹的腦子里面,心底,在剎那之間,就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團糟,他根本就無法清除的知道,到底該如何去選擇了。
選擇否,那任家完蛋,任家必定會被這皇帝陛下以各種縱橫手段,甚至是貼鐵血手段覆滅。
而選擇答應的話,s失去了家族賴以生存的土地和佃戶之后,任家也將迅速的敗亡…м.щênχυê12.cóм︶ㄣ
如此…這有必要選擇嗎?
也確實有必要選擇。
只是在選擇之前,任緹想搞明白一點:“敢問陛下…可是任家上下,有誰得罪了陛下嗎?”
這卻是他任緹想知道,這到底是單獨針對任家如此行為,還是…不只是單獨針對任家。
如果是前者,那是無所謂了,如果是后者…那或許,就還能去聯絡所有的世家…去抵抗這位陛下!
一個世家豪族在皇帝面前算不上什么,就算是袁家四世三公那樣的名門望族,在真正的皇帝面前,也算不上太強,可不只是一家世家豪族了?
如果袁家和楊家聯手的話,那哪怕是光武帝劉秀復活過來,也只能是與這兩家相忍為國的。
而若是整個七郡之地的世家豪族聯手的話,眼前的陛下,就算再如何的人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他又能如何呢?
而任緹能想到的,劉邪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說,前一刻,劉邪是真的有了惻隱之心,真的有了給這任緹一個非轉農的機會的想法,想給任家一個從吸血鬼寄生蟲轉變回良民的想法…
那此刻,在從任緹的反問之中聽出了這所謂的一種不切實際的指望,和那隱隱約約卻又必然存在的對抗之后,劉邪便徹底給任緹判了死刑。
“拖出去!”
“斬!”
淡淡的四個字,冰冷到了極致的四個字,從劉邪的嘴中椅一字一句的吐露出來。
每一個字都蘊含著無與倫比的鋒利殺意。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不要有絲毫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一旦存在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就如同軟弱和妥協的資本主義在華夏的第二次嘗試那樣,居然會直接讓出大總統的位置,去相信袁大頭會執行資產主義的三權分立?
劉邪可不是二十世紀的人,而是二十一世紀的的人,他所知曉的一切…
讓他清楚的知道,他想在這個時代做到的事情,是比直接執行資產主義還要更加復雜,還要更加危險的事情。
在這件事情上,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因為,只要有一絲一毫的不注意,等待劉邪的,就只剩下萬劫不復,而不是他暢想的那美好未來。
“陛下…”
任緹陡然間滿臉蒼白、瞳孔更是急劇收縮,其褲襠更是瞬間濡濕了一片。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就得到了這拖下去斬,這四個冷冰冰的字眼的回復?
這是為何?
我到底說錯了什么嗎?
在任緹思索著自己說錯了什么的時候,陳到已經是示意左右禁軍直接將任緹拉扯了下去。
推出大門,任緹才倉皇嘶吼起來,倉皇求饒起來。
然而,劉邪的眼中,卻是再無半點的惻隱存在了。
“陛下!陛下!…”
是環首大刀在空中急速掠過帶起的風聲。
咔嚓!
砰咚咚!
嘩啦…
連綿的聲音傳來。
那是任緹的腦袋被斬斷,而后透露墜地滾動外加鮮血如泉噴涌產生的聲音。
劉邪微微沉默著,卻是緩緩起身朝著外邊走出去。
他直勾勾的看著那透露斷掉后,鮮血噴濺,但那身軀還在掙扎動彈的恐怖一幕。
他的眼眸跳躍,看向了那地上滾動停下之后,眼珠子死死睜著看著這邊的任緹的腦袋。
這就是…人的承受力啊!
如果是以前,劉邪絕對想不到,在如此恐怖駭人的畫面之下,他還能內心古井無波。
而現在,他確實如此了。
淡淡的看著那死不瞑目的頭顱,劉邪淡淡開口道:“寡人給過你機會,也給過你們…機會,只是,你先答應了朕怎么說你就怎么做,可回過頭,你卻跟朕討價還價…”
“欺君,當斬!”
淡淡的丟下這最后的四個字,劉邪腳步堅定的朝著身后的廳堂走去。
當然了,那一番話,只不過是用來暫時性的對外交代罷了,至少,也要讓外面的院子里的那些世家士族的人知道,任緹的死,不是毫無道理的死,而是因為犯了欺君之罪!
人頭、鮮血,甲士。
受到震撼最為劇烈的,還是那跟人家世代交好的馮家家主,馮家是真的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了。
他茫然著,不知道長袖善舞的任緹,緣何會如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