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允無聲地笑了,老容頭的一番話,明是敲打,其實暗中還是在點撥他,告訴他該怎樣全方位并且從大局觀上看待孔縣的局勢,雖然沒有明確地告訴他李永昌的最終命運會是一個什么下場,但至少告訴了他該從哪里入手來分析問題。
切入點非常關鍵,找不到切入點,就無法從錯綜復雜的局勢中站穩立場,立場不穩,在最后的洗牌中,就很容易被當成沒用的廢牌打出去。人人都想當底牌,不想當廢牌,但當底牌不但要有能力,最重要的是,還要有及時站對隊伍的眼光。
關允心中竊喜,他的激將法奏效了,老容頭剛才一番話,其實是十分明確的暗示,言外之意是說,蔣雪松之所以對孔縣局勢十分在意,卻又對如何處理李永昌束手束腳,不僅是因為冷楓和李逸風的背景直通省城,也和他本身在黃梁市無法打開局面有關,更確切地講,和黃梁市的三大宗姓的本土勢力有關。
再如果真如老容頭所說,黃梁市一任對蔣雪松以后的前程至關重要,那么就更可以理解為,孔縣雖小,李永昌雖然級別不高,卻讓一名堂堂的市委書記難下決心一語定其前程,就說明了問題肯定集中在了一個癥結點上。
老容頭一語點醒關允,讓關允眼中的孔縣局勢,更加清晰了幾分。他就猜測,等冷楓和李逸風分別從省城和市里回來之時,就是李永昌命運最終塵埃落定之日。
“我錯了。老容頭,我還得跟隨你再學二十年本事,你別生氣了,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說說大話吹吹牛。”關允又哄老容頭開心。
老容頭哪里會和關允真生氣。他剛才明是中了關允的激將法,其實不過是將計就計點撥關允而已,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自得地說道:“二十年?二十年內你能出師,你就能名垂青史!二十年后就怕我想走,你都不放我走。”
這話就說得太大了,關允現在可不敢去想名垂青史,只想利用孔縣難得的發展機遇。打好政治根基,打實經濟基礎,等機遇來臨時,沖出孔縣。走向黃梁市或省城就行了,能在三十歲之前邁入處級干部的行列,他就心滿意足了,什么名垂青史,什么一飛沖天。太遙遠太不現實了。
“我說錯了,我不出師了,我養你一輩子,永遠不讓你走。”關允為老容頭繼了水。“還有什么指示精神沒有?”
“有,你和溫琳最近要提防小人。”老容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有人想借亂鬧事,還想背后黑你暗中貪圖溫琳的身子。”
“啊?”關允吃驚不小。“老容頭,是不是王車軍?你又掐指一算算到了?”
“算你個頭。”老容頭打了關允的腦袋一下,“有幾個小青年來我的早點攤吃飯,說來說去,話題不是你就是溫琳。”
“是誰?”關允立刻心生警惕,也是,老容頭的早點攤遠近聞名,縣城不少人都在他的早點攤吃過早飯,但知道老容頭和他關系密切的人,沒有幾個,王車軍的同黨無意中在老容頭的早點攤說漏嘴,也算是天大的意外收獲。
“不認識。”老容頭搖搖頭,“不過,兩個人應該是堂兄弟,一個左胳膊上紋了青龍,另一個右胳膊上紋了白虎。”
關允一時也沒有印象,不過在縣城的大小號人物,劉寶家肯定知道。
在去各處考察土質的車上,溫琳坐在了副駕駛,關允就和金一佳坐在了后座,奇怪的是,金一佳又換回了紫裙子,雖然洗過了,但皺褶還是明顯,以金一佳的身份,一條舊裙子扔就扔了,何況又是夏萊的裙子,她卻又故意穿上,個中意味,怕是只有關允和她你知我知了。
關允當著溫琳的面可不敢提裙子的事情來調笑金一佳,況且他現在心情不好,王車軍賊心不死,還真想對他不利對溫琳下手?他忍了半天,到了西面的關家村考察土質,下了車,他才對溫琳說道:“溫琳,最近晚上不要出門,平常走路多留意一下身前身后有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人在跟著你。”
“怎么了?”溫琳眉毛一挑,氣憤地說道,“王車軍還敢對我怎么著?對了,你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昨晚回家,后面好像一直有人跟著,我還以為是錯覺…”
關允擔心地說道:“以后要么早早回家,要么讓寶家送你回家,從現在起,你的一舉一動必須向我匯報,聽到沒有?”
“是,領導。”溫琳心中一陣溫暖,關允的關心是對她的真情流露,就算他讓她畫地為牢,她也毫無怨言。
金一佳不解:“王車軍好歹也是公職干部,他敢胡來?”
“怎么不敢?”關允雙眼隱隱噴出怒火,“縣里的人,有多少法律意識?王車軍也許還知道顧忌身份害怕法律的制裁,但他身邊的人就只知道胡來亂來,只要腦子一熱,什么事情都敢做出來。”
金一佳也擔心了:“那怎么辦?可不能讓他們害了溫琳,要不,你先下手為強?”
“我不怕。”溫琳仰起臉,“他對我用強,大不了拼了,一命換一命!”
“別說傻話。”關允想了想,一腳踢飛了地上的一塊土塊,“等我想想辦法。”
考察了一上午孔縣的土質和地皮歸屬情況,金一佳基本上對孔縣的土質情況做到了心中有數,也非常滿意,而關允對地皮歸屬和下一步征地工作的開展,也有了計較。溫琳陪著二人轉來轉去,高興而不知疲倦,對于步步逼近的危險,絲毫不放在心上。
下午回到縣委,一進大院就發現了一號的車子停在停車場,而二號的車子不在,關允心中猛然一跳,李逸風回來了,難道說市里已經有了初步結果?又一想,不對,冷楓不是說今天也要回來,難道省城的事情不順利?
“溫琳,你和一佳先去秘書科。”關允吩咐一句,動身就往李逸風辦公室走,“我去匯報一下工作。”
“好的。”溫琳最近在關允面前乖巧得像個小媳婦,她走了兩步,忽然又站住,回身說道,“對了關允,你可以告訴李書記一聲,大壩項目的帳目混亂得很,少說也有三十筆共計三十多萬的資金流向不明,細查下去,肯定有問題。”
“查帳我在行,我也幫你看看。”金一佳沖關允眨眨眼睛,她不說替溫琳看看,卻說替關允看看,顯然,她很清楚查帳的目的是為了什么。
關允笑笑:“你的手已經伸到了孔縣的深層,小心點,最近孔縣來一場大火的話,說不定會燒到你的身上。”
“溫琳都不怕,我怕什么?如果誰以為我好欺負,就放馬過去,肯定會讓他后悔得找不到北。”金一佳臉色一冷,傲氣和高高在上的姿勢流露,確實有一種讓人不敢仰視的高貴。
關允才不會被金一佳的高貴氣質震住,自從上次野外的意外事件后,金一佳在他眼中已經沒有了神秘感,不過他還是為金一佳的同仇敵愾而高興。
來到李逸風辦公室門口,正要敲門,門自動開了,柳星雅從里面出來,一見關允,微有驚喜地說道:“李書記正要找你。”
關允想進門,柳星雅卻悄悄掩上了房門,將關允拉到了旁邊他的辦公室,進門之后,關上房門小聲說道:“小關,有件事情我得先提醒你一下…”
自從蔣雪松視察之后,關允感受到縣委之中變化最明顯的一點不是李永昌的影響力的迅速消退,而是柳星雅的順勢崛起,對,柳星雅由以前為而不爭的縣委辦主任的形象一下變成了縣委之中炙手可熱的關鍵人物,處處顯示出他的存在,事事可見他的人影,難道說…關允心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萬一李永昌讓位,莫不是柳星雅趁勢而起取而代之?
真有可能!
“柳主任請吩咐。”關允恭敬中不失熱情。
“我和李書記去市委,冷秘書長還特意問起你,他對你的印象很深刻。”柳星雅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似乎是在試探,又似乎是想暗示什么,“他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關允心中一驚,冷岳對他的關注過多,固然與蔣雪松和他的以字會友有關,但也不排除冷岳和冷楓之間的內在關系的原因,否則以冷岳堂堂的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的身份,實在沒有必要降低身份向一名小小的通訊員傳話。
雖然…他現在已經是縣委辦副主任兼秘書科科長了,但在市委領導眼中,只有副處以上級別的官員才能入得了眼,他,還是級別太低。再者就算蔣雪松真有意用他當秘書,也不用冷岳親自出面,自有市委組織部干部處的副處長出面就可以了。
“冷秘書長說,如果可能,盡量留在冷縣長身邊。”辦公室里沒有外人,柳星雅卻依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似乎是多么機密的事情一樣。
關允頓時為之一驚,冷岳的話,等于是明白無誤地向他暗示,就算蔣雪松真的決定任用他擔任秘書,他也最好不要答應…言外之意就是,跟著冷楓會比跟著蔣雪松更有前途?
好一個冷岳,身為蔣雪松的市委秘書長,卻總是向著冷楓說話,他和冷楓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