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開始,也是新的一周開始,還是新的一月開始,日子進入六月份。
早上剛一上班,沃原市黨政樓七樓便是人影綽綽,許多處級單位黨、政一把手來到這里。當然來的這些人沒有集中在樓道,而是全堆在了‘7oo2’對面的屋子里。
本來屋子就不大,也就十來平米,一下子裝了十多號人,整個屋子更顯擁擠。
這么一來,李子藤別說是辦公,就是坐的地方都沒有。再說了,身邊站的這些全是處級,自己一個科級也根本不能坐。
無法辦公還是次要的,更麻煩的是這些人喋喋不休的嘮叨。當然,這些人嘮叨并不是埋怨,借他們個膽子也不敢。他們都是請李子藤幫忙預約,想要拜見常務副市長大人,想要當面向楚市長認錯。好多人已經暗下決心,任何方式都可采用,只要能求得楚市長的些許諒解,只求楚市長能夠網開一面。
本來整棟樓里都是高級中央空調系統,溫度也都設置在二十五度,這樣的溫度不冷不熱,感覺很是舒適。怎耐這間小屋不同,狹小空間里塞著十多個二氧化碳生產箱,溫度至少要高出四、五度來。再加之這些人本就心情燥熱煩悶,一個個都是汗意涔涔,有人更是汗珠滾淌,衣衫盡濕。
盡管這些人熱成這樣,但卻沒人敢埋怨半分,也不敢去樓道里換氣,生怕再遇上其他市領導,也生怕楚市長看到他們來回亂竄。
這些人不但要忍著悶熱和心焦,還在不停的求著李子藤:
“李主任,楚市長什么時候有時間?”
“市長什么時候能見我?”
“請李主任幫忙再預約預約。”
“李主任,請多多美言。”
平日里,這些官老爺對老百姓那是趾高氣揚,現在竟然如熱鍋上的螞蟻,好多人更是成了點頭蟲,滿臉的卑賤之色。
看著這些人的樣子,李子藤心中暗道“活該”,但表面也不能生硬得罪。自己不同于楚市長,說不準何時就犯到他們手里。他深知,官場好多人既能裝孫子,更會做大爺,一旦得勢,翻過手來,那會毫不留情。于是李子藤一邊暗自揶揄,一邊又得說著“市長還沒說”、“等我再問問”之類的語句。
僅一樓道之隔的“7oo2”房間里,空氣清新,溫度適宜,但楚天齊表情并不輕松,既有著一絲愁緒,也不無憂慮。他愁的是整個棚戶區改造事業,憂的是棚戶區人民的生活,也憂的是如何妥善處置相關事項。
這次原南棚戶區生的事項,固然有其特殊情況,但也不排除共性特征。原南棚戶區在市區里,就在市委、市政府眼皮子底下,這些人都敢這么弄。那些離著遠一些的地方,正可謂山高皇帝遠,更不知道會出現什么無法無天的事呢。
在這次的強拆事件中,固然事情沒有進一步惡化,那是自己提前多點介入,關鍵時段精心安排的結果。但這只是特殊時刻的特殊舉措,不可能常態化,不可能永保萬無一失。
本來關于拆遷事宜,省、市都有專門的條例,市里更有非常具體的實施細則,可這些單位卻在執行過程中打折扣、打埋伏,致使整個拆遷工作嚴重走形。造成這一現狀的,卻又不是某一部門,也不只是某一人,而是一個龐大的體系,把正常體系弄成了反常體系。
這才是楚天齊最頭疼的,總不能把體系上的這些點全清除掉,把與之相關的人全換了吧,自己也根本做不到。那些人身后可都站著市委常委、市政府領導,個別人更有省領導撐腰。如果自己動作適當,那些后臺不應也不會出頭,如果幅度太大,那些人勢必要進行阻撓,事情很可能就辦不成。再說了,解決問題不能光靠換人來實現,而是要用制度、機制來保障。
只是要把一個有些變形的制度、機制扭正,可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更不會一蹴而就。尤其還要保障相關細項機制的協調與配套,以免出現新的人為變形。
這些天以來,楚天齊就在想這個事情,尤其隨著逐步調查清楚,他已經在做著相關糾偏準備。待到生強拆事實以后,他又對這些方案進行了完善、補充,但現在還需要把這些方案統籌起來,這才是更費腦筋的事項。
“篤篤”,屋門敲響。
李子藤推門進屋,來在辦公桌前。
對面的李子藤,頭濕漉漉的,額頭也有汗粒,衣服上還現出汗跡濕痕。
看著李子藤這個樣子,楚天齊笑著問:“怎么,洗桑拿了?”
李子藤苦笑了一下:“我這還算好的,來回出進屋子,汗也沒少揮,那些人更嚴重,有幾個胖子簡直就成了落湯雞。”
楚天齊“哦”了一聲:“是嗎?那他們怎么說?”
“他們敢怎么說?現在都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呢。另外他們也不敢到樓道里,估計是怕碰到您,也怕遇見其他領導,更怕見到各自分管領導吧。”李子藤回復著。
楚天齊“哼”道:“給老百姓一停水、電就是個把月,要是我不過問,怕是還要停下去,只到停的百姓屈服,只到那些房子變成廢墟。這才哪到哪,讓這些特權大佬們好好試試,試試水電受阻的感受。應該讓他們到棚戶區住上十天半個月,親身感受一下沒有水電的滋味才對。”
停了停,楚天齊又補充了一句:“你不用跟他們在屋里耗著,經常出來透透空氣,他們犯的錯,他們受懲罰才對。”
李子藤尷尬一笑,試探著問:“市長,他們都打聽什么時候能被約見。”
想了想,楚天齊說:“就說我沒回復。”
“好的。”應答一聲,李子藤轉身離去。
來在門口后,李子藤又快返回到桌子前:“市長,對了,剛才市教育局長說,他有一個特大好消息要匯報。”
“特大好消息?”疑惑之后,楚天齊說,“那讓他過來一趟。”
“是。”李子藤答完,出了屋子。
時間不長,一個偏矮男子敲門進屋。該男子大約五十歲左右,禿頂、大腦門,眼睛不大,卻長了一對大扇風耳。禿腦門上的頭濕著攏到一起,顯然剛剛擦過汗了。
對于這個人,楚天齊有印象。自己還在市一中當老師的時候,這個人就是市教育局黨組成員、辦公室主任,是當時局長柯興旺的得力干將。雖然那時候接觸不到此人,但對這個馬屁精的為人早有耳聞。
隨著閱歷與磨煉的積累,楚天齊的胸懷已非當年可比。對于以前給出自己傷害的一些人,能原諒就原諒,能忘記就忘記,馮俊飛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尤其對一些曾經的領導,不管當初對自己怎樣,基本都是非常尊敬,他就曾經讓馮俊飛給馮志國帶過茶葉。
但看著這個現任局長,這個并未和自己有過直接沖突的前局辦主任,楚天齊沒有任何要熱情相待的意思,反而臉色陰沉,面帶怒意。
這家伙,真是此一時彼一時。6長林注意到對方神色,心中暗自揶揄,從進屋就面帶諂媚笑容,一路哈著腰,來在近前,恭敬的說:“楚市長好!早就想來拜訪您,向您匯報工作,只是擔心打擾您工作,這才沒敢冒昧前來,還請市長見諒!”
楚天齊沒有任何寒暄,冷冰冰的問:“6局長,你有什么事?”
“市長,在原南棚戶區拆遷過程中,原南區個別學校,在區有關部門要求下,采用不正當理由限制學生入學。雖然沒有形成限制事實,但也造成了一定影響。市局驚聞此消息后,立即深入一線調查,并對相關責任人做出處理,這是處理結果,請市長審核。”6長林說著,從公文包取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楚天齊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接著問:“還有事嗎?”
6長林“哦”了一聲,訕訕的把紙張放到桌上,趕忙答話:“市長,我是來向您匯報一個特大好消息,利國利民利市的好消息。”
“說。”楚天齊只講了一個字。
呵,派頭拿的倒挺足。6長林不免腹誹這個當年的后生晚輩。但說話卻是非常尊敬:“市長,在您的親切關懷下,經過市教育局黨委會議研究,決定以后不論任何拆遷項目,都不得拿學生上學相要挾。教育就是教書育人,就是為祖國培養人才,絕不能和社會上其它事項攪到一起。”
“聽你的意思,以前是允許了?”楚天齊反問著。
“不不不。”6長林急忙擺手否認,“以前也是不允許的,只是沒有這么明確的專門提出來。昨天晚上,教育局系統周末加班,局班子專門研究了這個事項,并形成決議,然后第一時間到各個縣區局,縣區局又立即貫徹到轄區所有學校。今天一早,各校師生和家長聽聞后,都對這個決定雙手贊成,歡欣鼓舞。今天恰逢‘六.一國際兒童節’,這也是市教育局送給廣大學生和家長的一份節日禮物,略表寸心。”
“節日禮物?”楚天齊神情憤怒,厲聲喝斥,“這本來就是完全應該的,竟然被你們拿來當做施舍,當做兒童節禮物,這也太諷刺了吧。你就是你宣稱的特大好消息?”
“我,我…”6長林一時心緒煩亂,吭哧著答不上來,后背衣服又濕好多。
天才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