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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聲音忽然傳來:“你剛才是在哪見的上訪農民,是怎么了解的?”
正暗自譏諷對方,忽然聽到這話,段成不由一楞,趕忙道:“擔心那些上訪農民胡說一通,我下樓后,沒有暴露身份,也沒直接找他們,就在門口聽著。我讓秘書找他們了,當然是以旁觀路人身份,與他們閑聊,給他們做工作。可他們根本不聽,就吵鬧著要縣里給說法,還揚言要找縣長。”
對方“哦”了一聲:“聽你走路山響,說話吁吁帶喘的,我以為有人追著你,正準備派人去看看呢。”
“追倒是沒人追,可我這心里著急,替縣長著急呀。”停了一下,段成又說,“剛才擔心影響了解情況,我把手機調成了靜音,上樓后正準備拿手機跟縣長匯報,才看到你的來電。縣長,怎么辦?”
“你說呢?”對方反問。
“我說…農民也不容易,就那么些地,還讓企業征了,到現在也沒拿完征地補償款。當然了,就是沒拿到錢,縣里也不可能拿錢出來,沒有這個道理。不過項目畢竟是縣里引進的,縣里又是一級政府,農民來找也是正找。”段成斟酌著用詞,“關鍵這次農民上訪還是因為項目整改,要是沒有這事,農民應該也不會來。要是項目能夠馬上開工,企業立即把補償款給夠,農民應該也就沒什么說的了。”
手機里“哼”了一聲:“開工?項目符合環保標準嗎?企業按要求整改了嗎?”
段成故意做出一副膽怯神情:“可農民都還在樓下,揚言要找縣長,這又馬上過春節了,我們得考慮影響呀。”
“此事都是由企業造成,立刻召企業負責人前來處理。”對方聲音很冷。
段成遲疑著:“找企業?遠水不解近渴呀。他們可是嚷嚷著找縣長,恐怕要對縣長不利呀。而且這事又是由環保整改引起,我擔心…”
“縣里進行環保整改,有法可依,有文件可執行,有省里指示可遵照。有什么可擔心的?誰的事誰處理,該誰責任誰負。趕快去辦。”對方聲音至此,戛然而止。
不對呀,他該擔心才對,不應該這種態度吧?手握話機,段成眉頭緊皺,疑惑起來。
這次農民上訪,雖然是由于企業未按時支付征地補償款造成,但農民現在可是來的縣政府,不是企業駐地。而且項目畢竟是縣政府引進,事情起因也和項目整改有關,農民還嚷著要找縣長,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縣長都處在風口浪尖上,楚天齊應該極度著急才對。因此,楚天齊應該讓自己盡量安撫民眾,盡量以勸走民眾為出發點。可他為什么偏偏要浪費時間,讓自己找企業負責人呢?
企業負責人平時就不在,現在更不知道躲哪去了,上哪去找?笑話。怕是連負責人的影還沒見,農民已經沖進縣長辦公室,或是早已到了省里、市里了吧?
現在已經一月下旬,離春節不足一月,正是極其敏感的時段。平時各級政府本就很怕上訪,這個時段更是怕的要命。這時候發生上訪,若是被上級過問,很可能一年工作就白干了,不但政績可能會被忽略,怕是還要背個“維穩不力”的罪名。一個不慎,頭上的烏紗帽都可能不保。各級官員辛辛苦苦幾十年,費盡心機,圖的是什么?不就是頭上的官帽嗎?若是因此丟官,多年的心血便付之東流,豈不可惜?官員們焉能不怕?
可剛才在電話中,咋就聽不出楚天齊害怕,反而還窮橫窮橫,不但追問自己行蹤,還讓舍近求遠找企業呢?是自己理會錯了,還是這里邊有什么說法呢?
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對話,自己并沒聽錯呀,楚天齊就是窮橫的很,這也太反常了。事出反常必為妖,哪這妖會是什么呢?
“什么呢?什么呢?…”連著自問一通,段成恍然大悟:楚天齊根本不是不著急,而是在裝,在“瘦驢拉硬屎”。
段成忍不住“哼”道:“還趕快去辦?唬誰呢?不過是給你自個壯膽罷了。”
想明白其中緣由,段成嘴角掛上冷笑,心中暗道:你小子就裝吧,恐怕現在早愁哭了。
慢慢品了口香茶,段成連連點頭,很是愜意。自一個小時前離開楚天齊辦公室,段成就直接回到辦公室,悠閑的品茶了,這已經是第三杯。他當時根本就沒去樓下,剛才的說辭不過是信口胡謅罷了。
和段成的猜測不同,楚天齊根本沒有絲毫愁苦之色,面色很是平靜,好像嘴角還掛著微微笑意。辦公桌上放著幾張紙,正是環保整改推進計劃表,楚天齊正用鉛筆在上面做著標記。
“叮呤呤”,桌上固定電話忽然響起。
接通電話,是柯揚打的,要來當面匯報工作,楚天齊同意對方現在過來。
不多時,柯揚來了,臉上帶著焦急之色。
“老柯,什么事?”楚天齊放下鉛筆,抬頭問著。
柯揚坐到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傾:“縣長,樓下農民上訪,你知道了吧?”
楚天齊淡淡的說:“知道了。”
柯揚看著對方:“人們已經來了兩個多小時,在樓下又吵又嚷的,這么下去可不行。影響辦公事小,要是時間長了,出點什么差錯,就麻煩了,得想個解決辦法呀。”
“是呀,肯定不能這么一直下去,肯定得想辦法。我已經讓段成聯系企業了,這事因企業而起,他們按時支付拆遷款,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柯揚馬上接話:“企業負責人還不知道在哪,現在肯定跑的更沒影了,遠水不解近渴呀。”
“難找也得找。總不能政府出這筆錢吧,無論說到哪去,也沒有這個道理。”楚天齊道,“你說呢?”
“理是這么個理,可農民是在政府樓下鬧騰,口口聲聲讓政府給他們做主,吵吵著要見縣長,老是這么吵嚷下去,對縣長也不好呀。”停了一下,柯揚又說,“據說農民之所以到這里上訪,也是因為一個要讓項目下馬的傳言,如果證實這個傳言為虛,或許他們也就走了。”
“幾乎所有到政府的上訪,都嚷嚷著要找政府主官,又不是沖著我個人,這沒什么。”楚天齊擺擺手,“農民上訪主要是因為沒拿到錢,和什么傳言并無直接關系,如果硬要和項目整改有牽扯的話,反而不正常了。以這家企業即將開展的項目看,一旦開始生產運轉,對農民肯定是弊大于利,他們根本就沒有支持的理由。我們沒有向農民擊碎傳言的義務,也根本無從入手,根本就不能向農民提及,否則又不知道會傳成什么。而且只要我們直接一插手,那上訪者立刻就會把矛頭對準我們,要求我們滿足他們的條件,可我們根本不可能滿足的。”
“可…話雖這么說,不過現在可是春節前,是每年最敏感時期,若是市里過問,沒準就給扣個維穩不力的帽子,首當其沖會影響到縣長的。”柯揚不無擔心。
“如果鬧出事端或上訪連續數日,可能涉及到社會穩定的事,若是就這么一次,市里也不能隨便扣這種帽子。每年春節前,全市各縣都要出現規模不等的數次上訪,市委、市政府也不能例外,假如真扣帽子的話,那就帽子滿天飛了。若是大伙都被扣帽子,和沒扣帽子又有什么區別?”楚天齊不以為然,“關鍵這事是因企業而起,又不是縣政府自身工作不力。”
“畢竟企業也是政府招商而來,尤其這次還摻和上了項目環保整改的事,一旦市里過問,還是會找到政府麻煩的,這也是好多同志的擔心。”柯揚語重心長,“縣長,你要三思啊。”
楚天齊道:“是政府招商不假,可企業必須要遵守相關法律、法規,必須要履行承諾。企業失約,那是他們的過錯,又不是政府教的,根本就怪不到政府。至于傳言跟環保整改有關,那更沒什么了。我們的整改方案完全有據可依,有法可依,根本不用擔心什么。上級也不能要求我們違背部委和省里文件吧?”
“那,那該怎么辦?”柯揚又提到了先前的問題。
“我不是已經要求段成找企業了嗎?”楚天齊反問著。
嘴唇動了動,柯揚終于沒說什么,起身告辭,出了屋子。
看著關上的屋門,楚天齊心中暗道:我不著急,有人著急呢。當然,楚天齊說的“有人”并非是指柯揚。
“趕快去辦?想的美。我才不急呢,有人著急。”自語過后,段成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繼續品著面前的香茶。
想到電話撒謊戲弄那個小年輕,段成就不禁一陣得意,暗道:小子,你還嫩得很。
忽然,段成收攏笑容,站起身來。他突然意識到一個漏洞,得趕緊把秘書叫來,囑咐一番,萬一讓那姓楚的問兩岔,就沒意思了,總得給小年輕留點臉面吧。
“叮呤呤”,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
段成邊走邊拿出手機,看到上面來電顯示,趕忙收住腳步,按下接聽鍵:“書…”
“你在哪?”對方直接打斷。
段成忙道:“我在辦公室,正要…”
“院里都成那樣了,你還坐的住?混帳。”吼過之后,手機里聲音戛然而止。
段成先是一愕,隨即滿臉疑惑的的快步跑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