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開始。
上午九點多,一輛黑色“帕薩特”汽車駛進賀家窯鄉大院,停在第一排房子前面。
本來正蹺著二郎腿,愜意的吸著煙卷,看到那輛汽車后,賀國棟趕忙擰滅香煙,坐正身體,向院里張望著。
“帕薩特”副駕駛門打開,一個黑壯后生快步下車,并迅速打開了右后側車門。
一只黑色皮鞋伸出、踏到地上,緊跟著瘦削上身從車里探出,然后整個人到了車外。
看著車旁那個高挑的背影,賀國棟倒吸了口涼氣,趕忙把頭低下,生怕對方回頭看到自己。
從“帕薩特”上下來的高挑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到賀家窯鄉調研的楚天齊,賀家窯鄉是他調研的最后一個鄉鎮。
一個四十歲左右、留著分頭的男人快步走出過道,看到黑色轎車和車旁的人先是一楞,隨即便快速奔向轎車旁的高挑身影。離著還有一段距離,便熱情的說:“歡迎縣長蒞臨檢查工作。”
一直看著對面來人,直到來在近前,楚天齊才說:“曲鄉長,你這是要去哪呀?”
來人是賀家窯鄉鄉長曲勇。下意識的掃了眼腳上土黃色二棉鞋和身上土黃色衣褲,曲勇道:“我正準備去下鄉,看看幾個村子的荒地整理情況。”
楚天齊“哦”了一聲:“看來我今天到訪,打擾曲鄉長工作嘍。”
曲勇忙道:“沒有,沒有。縣長能夠蒞臨指導,就是鄉里最重要的工作,我們一直盼著您來呢。”
楚天齊“哈哈”一笑,伸出右手:“曲鄉長,又見面了。”
雙手握住縣長,曲勇嘴里說著“歡迎,歡迎”。
跟著曲勇,楚天齊到了鄉長辦公室。
把縣長讓到座位上,沏上熱茶,曲勇打聲招呼,進了里屋。
楚天齊沒有坐著喝茶,而是站起身來,看起了墻上掛的那些圖表。在半年前,他曾到過這個屋子,那時墻上還沒這么多圖表。新增的這些圖表都是手繪圖,有柱狀圖、拆線圖、餅圖、條形圖,上面標著各種顏色,有的也有數值,但卻沒有文字,圖表標題也沒有。
屋門一響,曲勇從里屋走了出來。此時的曲勇,二棉鞋、土黃衣褲已經脫去,換上了黑皮鞋、藏青色西服衣褲,西服里面是套著灰色毛衣的白襯衫。
轉頭看著曲勇,楚天齊問:“你這些天書,我有些看不懂。”
曲勇臉上浮現一絲尷尬:“縣長,這些圖表之所以沒有文字標注,主要是還沒有實施或根本未達成,只是我的一些設想。”
楚天齊“哦”了一聲:“這么說,你是留著后手和退路,那你干嘛還要貼到墻上。”
“這些圖表大大小小七、八張,貼在那里便于察看,也能時刻提醒自己,算是一種鞭策吧。而且調整或修改也方便,省得來回翻來翻去,也避免弄混。”曲勇回答,“只是由于好多都沒有通過,或是并未統一意見,我也就沒標文字,自己能看懂就行,也省得一些無端猜測或是不必要的麻煩。”
楚天齊一笑:“那要是別人問起,你怎么說?”
“我一般就打馬虎眼,說是進修文憑時做的習題。”曲勇也笑了,還笑的有些靦腆。
“你這套數還很多。”微微調侃一句,楚天齊指著圖表說,“給我講解一下,怎么樣?”
略一遲疑,曲勇做著解釋:“縣長,這上面數據大都是我預測未來的,有些也依據不足,與現在差別較大,請您見諒。”
“你說我聽,言不傳六耳,放心吧。”楚天齊回應著對方。
曲勇不再遲疑,指著幾張圖表講說起來:“第一張是全鄉脫貧攻堅圖,現在全鄉”
楚天齊聽的很認真,時而微微皺眉冥思,時而插話詢問,時而提出不同見解,時而與對方辯論一番。
剛開始的時候,曲勇還多少有些拘謹,很快便放開了,講解的非常流暢,互相辯論時也是一絲不茍。
持續了將近一小時,講解、辯論才告結束。
楚天齊指著圖表說:“今天暫時先這樣,有時間咱們再辯。”然后微微一笑,“我感覺這不像你說的胡亂所畫,也不是隨便張貼吧?”
曲勇臉色微紅:“縣長,這些圖表不是專門針對您貼的,已經貼了將近三個月,前面我說的張貼原因也沒有撒謊。當然,在貼上以后,我也幻想著有人能夠慧眼識珠。不過,我那也是為了助推實現理想,絕沒有個人企圖。”
“不用緊張,我沒有責怪的意思。”稍微停了一下,楚天齊又說,“先聽匯報,還是先去看,你安排。”
“馬上十一點了,還是先匯報吧,您看可以嗎?”曲勇征詢著意見。
“好。”楚天齊給出了答復。
上午十一點。
賀家窯鄉會議室。
楚天齊坐在主席臺上,臺下是所有在單位的鄉里工作人員。
在歡迎、客套環節過后,楚天齊直奔主題:“這段時間里,我走了許多鄉鎮和縣直機關,每到一個單位都是走一走、看一看、聽一聽、說一說。當然了,我還是愿意盡量少說,盡量多看多聽。根據曲鄉長的安排,“看”這個環節被放到了下一步,那我現在主要就是聽。鄉里的整體工作,剛才已經和曲鄉長交流了很多,就不聽那些打印在紙上的大段文字了。下面我主要問一些具體事項,請相關的同志答一答。”
聽到縣長如此一說,曲勇把打印稿反扣到桌上,專心看著臺上領導。其他人大都多少有些緊張,生怕被縣長問到,更怕被問到不太熟悉的話題。在這些人中,有一個人更緊張,擔心會被問到頭上,更擔心會被找茬收拾。
“全鄉共有多少戶家庭,在籍總人口是多少,其中六十歲以上老人占多大比例,七到十六歲在讀學生占多少,義務教育適齡兒童流失率是多少?”楚天齊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稍微沉靜一下,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站了起來:“縣長,我叫李梓琪,是鄉政府辦公室文員,今年六月份入職,我來回答。全鄉共有四千五百八十三戶家庭,在籍總人口是一萬五千六百一十一人,其中六十歲以上老人點百分之三十一點二二,七到十六歲在讀學生占總人口百分之十三點五一,義務教育適齡兒童流失率是百分之二點七。”
楚天齊“哦”了一聲:“你這數據準確嗎?”
“這些都是檔案上的數據,實際數值怎樣,我沒做過調查。”女孩的聲音忽然帶了一絲怯弱。
“我專門看過這些數據,你回答的分毫不差。來的時間不長,你就能把檔案上數據記得這么熟,很不錯。至于核實這些數據,應該也不是你的工作范疇吧。”楚天齊笑著說,“既然你能記得這些數,想必對鄉情也掌握不少,不妨說一說。”
“好的。”女孩點點頭,講說起來,“賀家窯鄉政府所在地位于縣城東北六十二公里處,全鄉總面積二百九十一點四七平方公里。全鄉十九個行政村,二十七個自然村,耕地面積二萬七千畝。全鄉平均海拔八百七十米,屬東亞大陸季風氣候,冬季最低氣溫零下十九度,夏季最高氣溫零上三十六度,年平均氣溫九點一度,民族有”
耐心的聽女孩講完,楚天齊鼓起掌來。在他的帶動下,所有人全都鼓掌響應。
剛才坦然講說鄉情的女孩,聽到掌聲后,臉色頓時緋紅,不知是難為情還是激動,也許二者皆有吧。
請女孩坐下,楚天齊嚴肅的說:“剛才聽了李梓琪回答,我很高興,也很感動。可能有人不以為然,‘不就是背一些資料嗎?我也能背’。這些東西是不難背,可主動去記的恐怕不多吧。這些內容可能平時用不到,可是一旦用時,又有幾個人能信手拈來?我這里不是提倡大家背什么,而是在肯定這種主動學習的精神,這種善于積累知識的態度。下面我提第二個問題,全鄉二萬七千畝耕地,實際利用的有多少?荒蕪的又有多少?近三年中,荒蕪土地是遞增還是遞減了,增減幅度是多少?”
在縣長問完后,現場鴉雀無聲,好多人都低下了頭,但更多人把目光投到了一個人身上。
靜了足有兩分鐘,曲勇說了話,但他不是回答問題,而是點了一個人的名字:“賀副鄉長,你分管農業,這個問題你回答。”
賀國棟臉頰肌肉跳了跳,站起身來,支吾著:“二萬七千畝耕地,實際利用的大概有有九成,荒蕪的占一成,這三年都差不多。”
聽完回答,楚天齊沒有立即接話,而是目光在對方身上盯了一會兒,才又沉聲道:“荒蕪的土地中,熟地有多少,復墾地有多少?”
“熟地,熟地,復墾地,一半一半吧。”這次賀國棟更結巴。
楚天齊輕輕“嗤笑”一聲:“那你說說,在下一年中,準備采取那些措施,讓這些荒蕪的土地復墾,恢復耕種?”
“嗯多宣傳,跟農民講政策,也只能這樣。”賀國棟吭吭嘰嘰著。
楚天齊“哼”了一聲,提高了聲音:“身為主管農業副鄉長,對于自己工作范疇的一些基本信息都不掌握,更沒有相關應對措施,你究竟是怎么開展的工作?”說到這里,他又轉向曲勇,“曲鄉長,你是怎么分的工?”
曲勇馬上站起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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