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審判長示意后,書記員取出袋子中的紙張宣讀越來:“陳所長,上次短的信件已經給您二十多天了,可是沒發現您有任何舉動。可能是我的表述太模糊,可能是您一直住院無暇顧及,也可能是您在謀定而后動。無論是哪種原因,但都導致了現在這事還沒有得到解決。可能您已經猜出來了,我在第一次信中說的事,其實就是聚財公司租賃靠山村村民山林一事。第一次我故意寫的那么模糊,其實也是有顧慮,擔心寫的太明白,擔心那封信到了聚財公司手里,那我可能就會遭殃了。到現在為止,我沒有遭到聚財公司的任何報復或警示,說明您這人真如大家傳的那樣一身正氣。
聽說現在縣政府已責成縣公安局插手此事,聽說縣法院已經立案,但如果沒有我這次提供的證據,恐怕事實將永遠會被遮蓋,是非也將永遠不分。您可能會奇怪,奇怪我為什么現在敢拿出這些證據了,因為現在聚財公司已經不可能找到我,我馬上就會到一個很隱蔽的地方。你也不要問我是誰,我也不想要政府的獎勵。哈哈,跟陳所長開玩笑了。我只是一個知情者,只是一個不愿看到好人遭殃的人。”讀到這里,書記員停頓了一下。
然后接著讀下去:“下面,我要用一段文字,對優盤中的畫面內容進行說明。這段畫面是去年十月下旬的,畫面中的那個男人,是聚財公司副總吳信義,他打電話說的就是合同造假的事。是他親自動手,把與村民簽的合同進行調包。畫面中一共有六張合同頁,其中打印頁碼‘2’的是原合同上的第二頁。打印頁碼‘1’的,有一頁是原合同頁,其余四頁就是吳振義造的假合同頁。吳振義這四頁假合同頁,有兩頁用于替換掉他自己手里真合同的第一頁,另兩頁假合同會給靠山村村長何喜發,讓何喜發替換掉代村民保管的兩份真合同的第一頁。
陳所長,您肯定要問我,真假合同頁如何鑒別,可能所有人都有這個疑問。我想人們可能會通過對指紋與紙張的鑒定,來判斷合同的真偽,這也是常用的而且是較有說服力的方法。但是如果只是比對第一、二頁指紋的吻合數量,只是鑒定兩頁用紙的克數規格,那就錯了,大錯特錯。因為吳信義已經提前想到這一步,已經設計好了幾乎所有的環節。他設計的結果就是,一旦只鑒定這些內容的話,那么假合同就變成了真合同,而真合同卻成了假合同。
不得不佩服吳信義的良苦用心,其實他在和村民談租賃之前,已經設計好了一些細節,為以后造假而設計的細節。當時簽合同的時候,雙方一共簽了四份,甲、乙雙方各兩份,每份合同頁正文兩份。但在簽字的時候,每份合同正文和一張同尺寸白色打印紙被一同夾在文件夾中。村民簽字、按手印的時候,會由工作人員幫著打開文件夾,然后由村民自己翻開白紙與合同頁。
由于白紙夾在合同正文的上面,村民在翻動時,肯定會在白紙上面留下指紋。合同正文第二頁需要簽字、按手印,自然也會留下村民的指紋。而合同正文第一頁夾在白紙和正文第二頁中間,不用按指紋,并且好多人已經看過合同所有內容。所以有的人在簽字時,干脆就沒有翻動合同正文的第一頁,合同正文第一頁也就不會留下所有村民的指紋。
在簽字環節,吳信義還設計了一個細節,那就是村民每在四份合同上簽字并按完手印,就會給這個村民支付第一年租金。待這個村民拿到現金后,才會讓下一個村民簽字,在這段間隙,工作人員會讓文件夾重新合上,下一個村民簽字時就會重復打開文件夾、翻動合同頁的過程。等到真正交給村民那兩份簽字完畢的合同時,文件夾和白紙就不見了。
現在那四張造假合同頁,就用的是當初簽字時的白紙。這樣,假合同第一頁就有所有簽字村民的指紋,而真合同第一頁反而只有一部分村民的指紋。至于合同用紙,那就更簡單了,那只要用七十克的紙做原合同第一頁,用八十克的紙做合同第二頁,并把八十克的白紙也夾在文件夾里就可以了。對于這兩種紙張,如果不仔細分辨,根本看不出薄厚,更何況純樸善良的農民了。合同兩頁沒有都簽字,也沒有蓋騎縫章,這本身就為鉆空子留出了余地。
可能您會有疑問,我是怎么知道的,相信好多人都有這個疑問。我不會告訴你們的,就讓我自己保守著這個秘密吧,你們只要再對合同進行鑒定就行了。在吳信義這種幾乎天衣無縫的設計下,常規鑒定根本也辯不出真假,但只要再增加一項鑒定就可以了。那就是提取兩套合同第一頁的幾個指紋,鑒定一下文字是在指紋之上,還是指紋是在文字之上。如果文字是在指紋之上,那自然就是在留有指紋的白紙上,后打印的文字了。
吳信義可謂是挖空心思,無所不用其極。但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只要重新鑒定一下,真相自會大白。我想,到那個時候,盡管吳信義機關算盡,等待他的也只能是法律的制裁了。陳所長,我相信您,相信您肯定會把這些證據交到該交的地方,也相信法律最終會還村民清白,會給村民做主的。”讀到這里,書記員停下來,用投影儀分別展示了三頁打印紙。
三位法官認真看完投影儀上的內容,審判長道:“證人,你要對剛才說過的話和遞交的這些證據負責。”
“審判長,我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負責,并保證這些證據經我手傳遞后,沒有任何增添或改動。但我不能保證證據的出處,以及證據是否客觀,不過我對這些內容深信不疑。”陳文明回答的很嚴謹。
審判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而是與另兩名法官小聲商議起來。
與此同時,書記員向陳文明索要相關證件復印件,并讓陳文明在快速打印出來的證詞上簽字確認。
經歷了剛才這一幕意想不到的事情,所有村民都面露喜色,驚喜于竟會有這樣的證據,驚喜于陳文明竟然會做出這樣的好事。雖然還不知道最終的判決結果會是什么,但他們相信有了這些證據,結果一定不會太糟的。于是大家互相小聲嘀咕著,聲音中掩飾不住的興奮與喜悅。
楊二民緊抿嘴唇,眼中噙著淚花,把目光投向觀眾席。在觀眾席上,他看到了那個大個子,看到了對方臉上淡淡的微笑,也看到了對方眼中一如既往的堅定與自信。
有喜就有悲,原告和旁聽席眾人為這突如其來的利好消息激動不已,被告席上的連蓮卻是面色冷峻。但她并沒有像剛才那樣大聲喊叫,而是微微低頭,把雙手放在桌下。雖然眾人都在關注這些證據,雖然她做的足夠隱秘,但還是有一個人發現了她發短消息的動作。不過那個人只是面含微笑,心中冷哼: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肅靜。”審判長適時敲擊了法槌,現場安靜下來,他繼續說道,“由于又有新的證人和證詞出現,今天開庭到此結束。請證人隨時保持聯系方式暢通,以便于我們了解、征詢一些事情。隨后,我們會對相關證據進行重新認定,并進行合議,然后報審判委員會裁定,擇日重新開庭或直接判決。”語畢,審判長率先離去。
審判員、陪審員緊隨其后,走了出去。
被告代理人連蓮沒有理睬任何人,直接踩著“咔咔咔”的節奏,走出了屋子。
原告代理律師在和楊二成打完招呼后,也離開了第三審判廳,只有楊二成和眾村民還沒有離去。眾村民想要在這個地方繼續回味一下剛才的過程,體會一下其中的種種復雜滋味。于是大家高興的大聲議論著,品評著,回憶著整個事情跌宕起伏的過程。
“蒼天有眼呀,老天開眼了。”所有村民忍不住感嘆著。
楊二成搖搖頭:“不是蒼天開眼,是有貴人相助。”
剛才說話村民馬上改口:“對,對,要不是‘陳土匪’,不,要不是陳所長作證,我們肯定輸了。”
“他能幫我們確實出乎意料,但我說的不是他。如果不是因為有那個恩人,他也絕對不會幫我們的。”說著,楊二成把目光投到旁聽席最后一排。
眾村民也隨著楊二成目光看去,那里早已人去椅空,哪里還有那個大高個?就連陳文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
就在眾村民找尋楚天齊的時候,楚天齊已經在返回公安局的路上了。局長專車里,還坐著一個人——陳文明。
“局長,今天我是出庭作證了,但肯定會遭到他們的報復,您可要保護我的安全,我可是的無辜的呀。”陳文明面現緊張神色。
楚天齊轉過頭一笑:“你放心,我一會兒就要在班子成員會上強調這事,局里有義務保證你這個‘無辜’證人的安全。”在說到“無辜”二字時,楚天齊故意加重了語氣。
陳文明直接濾掉了對方話中的另一層意思,而是不停的點頭回應著:“謝謝局長,局長真是對下屬關懷備至。您能出任局長,是全局五百多名干警的福氣,是全縣老百姓…”陳文明喋喋不休的為對方唱起了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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