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繼續向前走去,很快到了最西邊房間門口,北面房間木門上什么標識也沒有,南面木門標牌上有“常務副主任”幾個字。
正要離去,屋門忽然打開,一個女人低頭走了出來,差點和楚天齊撞到一起。女人“啊”的一聲大叫,手中東西掉了一地,她大聲呵斥道:“你沒長…”,當她看清是楚天齊時,把那個“眼”字生生咽了回去。
楚天齊也看清楚了對方,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開發區財務股長任芳芳。他同時還看到了地上的東西:幾份記賬憑證,憑證已經簽上了“準報,王”的字樣,所簽年月日正是今天的日期。
女人叫聲驚動了王文祥,他一邊問著“芳芳怎么啦”,一邊急匆匆走了出來。當他正準備繼續關心任芳芳時,一眼看到了門口站立的楚天齊。他先是一楞,繼而對任芳芳說:“小任,楚主任在門口站著,你都沒看見,怎么這么不小心?拿上東西快回吧。”
任芳芳急忙蹲下,快速撿拾起地上記帳憑證,匆匆走開了。
“楚主任,早就來啦?怎么不進來?老在門口站著成什么事了?”王文祥話中滿是譏誚,諷刺楚天齊在門口偷聽。
本來并不準備進去,但聽對方語氣極不友好,楚天齊反而想進去看看了,便說道:“王副主任,管委會一把手查崗,還需要跟副主任匯報嗎?既然到門口了,那我就進去看看,否則就太不給王副主任面子了,也容易讓其他工作人員有意見。”說著,楚天齊從王文祥身邊擠了進去。
王文祥“哈哈”笑著,快速回身,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歡迎檢查,歡迎檢查。我一直爛事挺多,也沒時間去你那兒,你要是不忙的話,可以隨時來我這兒。”
楚天齊沒有回話,坐到了沙發上,他發現這個屋子和自己辦公室一樣,一樣的面積,幾乎一樣的布局,就連老板臺以及真皮沙發的材質、顏色、款式、數量都是一樣的。
“篤篤”,敲門聲響起。
王文祥身子往后一靠,威嚴的說了聲“進來”。
屋門被輕輕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當這個人看到楚天齊的時候,就是一楞,在原地怔了幾秒鐘,才說道:“楚主任你也在呀?你和王主任談事,我先回去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進來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辦公室主任姚志成。
楚天齊沒說話,王文祥卻說道:“老姚,有什么事就說,楚主任也不是外人。”
“沒…沒事。”姚志成邊說,邊把手背向身后。
“老姚,藏什么藏?不就是簽字嗎?拿過來吧,也用不了多長時間。”王文祥說著,伸出了手。
雖然一百二十個不情愿,但王文祥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姚志成只得偷眼瞄著楚天齊,然后膽怯的把手中憑證放到王文祥桌子上。
王文祥拿出鋼筆,刷刷點點幾下,簽完字,笑著道:“老姚,好啦。”
姚志成拿起幾份憑證,牙關緊咬,轉身邁動了沉重的雙腿。在經過楚天齊面前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狠了狠心,走出了屋子。
楚天齊根本沒有去看姚志成,此時他已經發現,這間屋子看似和自己辦公室一樣,其實卻又有許多不同。這里溫暖如春,因為屋子里多了兩個電暖氣,這里春意盎然,因為多了大大小小好幾株綠植。而且墻上還多了兩幅字,一幅是“鵬程萬里”,一幅是“厚德載物”。
該看的也看到了,不該見到的也見識了,已經沒有必要再坐下去。楚天齊站起身,說了聲“王副主任,我回了”,然后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看著楚天齊挺拔、穩健的背影,王文祥暗笑:小子,你給我裝,看你裝到什么時候。
盡量保持著應有的風度,楚天齊走在走廊上,忽然身后傳來王文祥很大的聲音:“恕不遠送。”
各辦公室里的人們,都在通過門縫,偷偷觀察著這個新來的主任。都想從他的面色和步履中發現一些什么,發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楚天齊能感受到那些隱在門后的眼睛,也能體會到人們內心的那些想法。他知道自己臉色極其難看,但他還是盡力邁出堅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回自己辦公室。
終于回到辦公室,在屋門關上的一剎那,楚天齊握緊了拳頭,罵道:“媽的,欺人太甚,到時看我怎么收拾你。”
坐到椅子上,楚天齊心中憤懣難平,猛喝了幾口水,以壓下胸中的怒氣。把“忍一時風光浪靜”、“忍字頭上一把刀”等語句,默念了好幾遍,楚天齊的怒火才慢慢平熄了下去。他在心里開始梳理著一些事情。
怪不得沒人來自己這里報票,原來都到王文祥哪了,想是請假肯定也都由王文祥做主了。他不明白王文祥為什么要這樣做,難道他就不知道這違反規矩嗎?可為什么這些工作人員,也配合了王文祥的這種行為呢?
王文祥肯定是故意的,那么這些工作人員是和他一伙,還是另有原因?王文祥肯定知道這違反財務規定,但他卻明知故犯,甚至故意在自己面前炫耀,那就更值得懷疑了。
其實,王文祥現在好多做法都值得懷疑。辦公室布置,故意弄得比自己辦公室檔次高。那天在食堂雅間飲酒喧嘩,肯定也是故意為之。而且對方不論什么場合,都想壓自己一頭,都想體現他這個副主任的不同凡響。難道他就不知道這會刺激自己?
想了好長時間,楚天齊得出結論,王文祥就是故意刺激自己。正是因為自己沒有召開領導層見面會,才使得王文祥想好的發難招數一直不得施展。但正因為沒有明確進行分工和強調職責,也留下了漏洞,才讓對方鉆了空子,才得以裝傻充楞,把著簽字大權不放。自己現在這種“不作為”,也是助長對方氣焰囂張的罪魁禍首。
現在看似暫時阻止了對方發難,但長此下去,總不是個事,自己總不能就一直做個傀儡主任吧。再說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縣里也會看不下去,還能讓自己就這樣混下去?當然,自己也不是這樣的人,不可能就一直做這樣的軟蛋,讓這樣的現象長此以往下去。現在示弱,只不過是為了以后更有效反擊而已。
現在召開見面會?肯定不行。王文祥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在會上發難。那又該怎么做呢?楚天齊絞盡腦汁,把自己知道的事例、招數都一一擺出來,以圖從中找出良策。
“篤篤”,敲門聲響起,打斷了楚天齊的思路。楚天齊以為又是姚志成,就說了一句“進來”,然后繼續低頭看著桌上的資料。
屋門響動,“咔咔”的皮鞋聲傳來,不像是姚志成的動靜。
楚天齊抬起頭,看到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女人身高在一米六五以上,年紀大約在三十歲左右,一頭短發,身穿深灰色西服套裝,套裝里面露出白色高領毛衣。
沒見過這個女人,但楚天齊知道對方是誰,他看過她的資料。
女人徑直走到離辦公桌還有一步的距離,站了下來:“主任,我是開發區副主任,我叫方宇。剛從省里開會回來,您赴任那天我沒在,沒有參加當天的會議。”
楚天齊微微欠了欠身:“方主任請坐,出差數日,辛苦了。”
“應該的。”說著,方宇從手提袋里拿出了一沓紙張,放到辦公桌上,“主任,這是請省規劃設計院重新修改過的規劃方案說明,請過目。”說完,退后幾步,坐到單人沙發上。
楚天齊把方案拿過來,簡單翻了翻,抬頭看著方宇:“方案待我下來細看,你是這方面專家,還是由你把方案先簡單介紹一下吧。”
“好的。”方宇點頭,“玉赤縣開發區是四年前成立的,規劃方案更是提早一年就已設計完畢。在這幾年當中,由于各種原因,開發區建設緩慢,直致最后停滯。現在無論從開發區現狀,還是上級對開發區規模的要求看,五年前的方案已經不適合現在和將來發展的需要,因此才需要進行重新規劃。在這幾年當中,開發區建設雖然嚴重滯后,但也投入了好多資金,尤其地下管網等附屬設施更是投入頗多,因此在重新設計時,也考慮對這些前期投入進行合理利用。這次的方案…”
方宇不虧是名牌大學規劃設計專業畢業,說到規劃方案時,能夠不借助任何資料進行講解,既有數據也有事例,很是形象生動。講了有二十多分鐘,才停了下來。
楚天齊又就自己感興趣的問題進行了詢問,方宇都一一給予解答。對方細致形象的解讀,引得楚天齊不住的連連點頭。
對于業務的事情方宇談的頭頭是道,但其它任何關于開發區的事情,方宇都不主動去談,即使楚天齊問到頭上,她也是回答的非常簡潔,或是干脆就說“不清楚”。不知道對方是不愿意多說,還是確實就沒上心這些事情。見對方這樣的態度,楚天齊留下報告后請對方先回去忙了。
從方宇今天的表現來看,她今天就是純粹來匯報工作,并沒有任何靠攏的意思。但這也讓楚天齊很是高興,因為就是匯報工作的話,她也算是第一份,也把自己當主任看待了。
正是由于方宇的到來,讓楚天齊郁悶心情好了很多,思路也變得開闊。他又開始想著對策,想著如何對付那個欺人太甚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