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楚天齊說“在車上”,手機里寧俊琦的聲音低了好多,她向他仔細講說打聽到的消息。雖然對方聲音不高,但楚天齊把手機緊緊捂在耳朵上,完全聽的清。盡管她帶來的消息讓楚天齊內心波動不已,但他只是“嗯”、“啊”的應著,不多說一句話。
“聽明白了嗎?”寧俊琦問道。
楚天齊點點頭:“聽明白了。”
“好,那我先掛了,冷靜,記住要冷靜。”寧俊琦叮囑著。
楚天齊“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他一邊收起手機,一邊看似不經意的看向車里的后視鏡。兩道警惕而敏感的眼神,迅速從后視鏡上移開了。
其實,楚天齊剛才一直在注意黃峰的表情,注意對方直楞楞豎著的耳朵。他知道對方想聽到一些消息,那怕是聽到一些枝頭末節,也好向主子匯報。可楚天齊把手機捂的死死的,任憑黃峰伸長脖子,甚至瞅著后視鏡,也沒有獲得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叮呤呤”,手機又響了,楚天齊一看來電顯示,按下了接聽鍵:“鄒主任。”
手機里是鄒英濤的聲音:“到哪了?”
楚天齊回答:“剛走出十公里左右。”
對方“哦”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楚天齊收起手機,靠在座椅上,瞇起眼睛,想著寧俊琦剛才說的事情。如果寧俊琦打聽到的消息屬實,自己該怎么辦?雖然剛才寧俊琦給了自己一些建議,但那只是一些框架性的東西,具體問題還得具體對待。于是,楚天齊在腦子里不停的盤算著。
同時,楚天齊也在思考,如果寧俊琦的消息有偏差的話,自己又該怎么辦,又該如何應對。
心里想著事情,時間顯著就過的快了很多。不經意間,縣城已經遠遠在望了。
鄒英濤的電話再次來了,問過楚天齊位置后,讓他直接到政府后門下車,到時會有人接他。
楚天齊裝起手機,對司機說道:“到政府后街。”
黃峰答應一聲,駕駛著越野車,從東外環城路徑直向政府后街駛去。不一會兒,越野車停在政府后街。下了越野車,楚天齊安排黃峰返回。
看著越野車離開了這條街道,楚天齊才拿著自己的提包,穿過馬路,來到了政府大院后門。
政府大院院墻處,留有一個小門,平時都從里面鎖著,沒有特殊事從來也不使用。來到小門處,楚天齊剛一推小門,門開了,一個人站在里面,正是政府辦副主任鄒英濤。
“快進來”,鄒英濤一把拉進楚天齊,然后趕快把小門鎖住了。
“怎么回事?”楚天齊問道。
鄒英濤說:“你不知道?”
楚天齊一笑:“我怎么知道?你又沒和我說。”
“哦,我以為…”鄒英濤邊走邊說,“是這么回事…”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到了楚天齊宿舍門口,楚天齊揚了揚手中的提包,示意鄒英濤等一下。然后,他慢條斯理打開屋門,把提包和挎包放了進去,并把厚重的羽絨服脫掉,換了一件沖鋒衣穿上,才又返身走了出來。
“小楚,事就是這么個事,至于領導讓你回來干什么,我不得而知,剛才只不過是胡亂猜測而已。快點走吧,領導該等急了。”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又說,“你聽到前面的聲音了嗎?”
楚天齊點點頭:“聽到了。”其實,他在院墻外的時候,已經隱隱聽到了。只不過現在,那種哄哄吵吵的聲音更大了。
兩人已經走進縣委大樓,不再多說,徑直向樓上走去。來到六樓第三會議室門口,鄒英濤示意楚天齊等一下,他輕輕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站在門外,楚天齊依晰可以聽到,縣長平的聲音傳了出來。
不一會兒,會議室門一開,鄒英濤向楚天齊招了招手。
楚天齊穩了穩心神,步履從容的走了進去,身后的屋門自動關閉了。隨著楚天齊的進入,會議室里靜了下來,屋內眾人“唰”的一下,都把目光投到了楚天齊身上。
背對屋門站在那里,楚天齊首先看到了正面座位上的人——縣委書記柯興旺,此時柯興旺也正看向楚天齊,二人目光在空中“啪”的交匯在一起。
今天見到的柯興旺,和那日在玉赤飯店二樓“岳陽閣”相見時,有了明顯的不同。
那天柯興旺雖然對自己不感冒,雖然故意冷落自己,甚至不惜給自己難堪,而且楚天齊也感受到對方帶給自己莫大壓力。但那時感覺對方更多的是霸氣,是故意擺出的居高臨下態勢,是強迫自己屈服。
今天,坐在那里的柯興旺,霸氣還在,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勢也在。但他周身散發出更多的是官威,一種自然而然的威嚴,而不是故意做出的那種強勢。
同是柯興旺,同是玉赤縣委書記,兩次給人的感覺為何會有所不同呢?楚天齊用余光一掃,就明白了,兩次的誠不同。那次是在餐飲包間,柯興旺只是一人前往。而今天是在縣委會議室,柯興旺是坐在最中心那把椅子上,他的身旁兩側是玉赤縣的最高權力層,而他是這個最高權力層的核心。
想明白這個事情,楚天齊嘴角上翹,笑了,因為他的大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如果要是自己坐在那個位置上,是不是也就馬上官威立顯了?
楚天齊在看柯興旺,柯興旺同樣也在觀察楚天齊。他發現站在門口的那個大個子,和前兩次見面有了很大不同。在玉赤飯店那次,這小子在自己面前顯得很卑微,說話時也是謹小慎微,幾乎自始至終低著頭。就是李衛民來的那次,雖然這小子也好好的表演了一番,但拄著一支拐站在那里,感覺很是滑稽,甚至看上去像一個極力賣弄的小丑。
沒想到,短短數日不見,同樣是這小子,卻顯得很是英氣逼人,站在那里也是從容、鎮定。柯興旺發現,今天對方目光中透出更多的是自信、沉穩,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他不禁心中疑惑:難道這小子知道了今天接下來的安排,難道他就吃定了眾人?
轉而一想,柯興旺暗道:這也不對呀,最起碼他也應該有一些懦弱才對。現場眾人隨便拉出一位,那怕就是列席的人,也比這小子職位高、資歷老,他憑什么能夠氣定神閑?他是故意裝的?那也太逼真了吧,逼真的根本就看不出一丁點的心虛。
不怪柯興旺看不出楚天齊心虛,因為楚天齊今天根本就不心虛。其實在老幺峰鄉這些日子,楚天齊不光是學習,他也想了好多事情。尤其也總結了自己好多得與失,這些得失不光是具體工作上的,還包括對很多事情的感悟。
有幾天,楚天齊一直對好多事情想不明白。忽然有一天,他接到了艾鐘強的電話,艾鐘強對于他的疑惑給出了中肯的建議。那些建議不光中肯,而且直白,也尖銳。他當時有些不明白,不明白艾鐘強怎么會說出那么多直指核心的話,為什么有些見地會一針見血?放下電話一思考,楚天齊明白了,因為現在艾鐘強是一名學者、一名教授,少了做縣長時對得失的在意。
從那天開始,楚天齊也深刻剖析了自己。剖析自己現在經常會畏首畏腳,而越是畏首畏腳,自己的伸展空間卻越來越少。他忽然悟到,越是怕失去,可能反而得不到,越是想得到,反而更容易失去,反之亦然,這就是得失的辯證關系。
所以,楚天齊告誡自己,不要過多考慮得失,不必總看別人眼色行事,只要自己把事情做的漂亮,得失隨他去吧。因此,他雖然面對著縣委書記,雖然面對著全縣眾大佬,卻一點也不覺得有任何畏懼。
屋內眾人注意到,楚天齊和柯興旺的目光都在對方身上,雖然目光中沒有敵意,但也看不到應有的友善。
“咳咳”,兩聲咳嗽,打破了屋里的寧靜。楚天齊也收回目光,沖著屋里各位領導微微點了點頭。
咳嗽聲是縣長平發出的,顯然也是故意為之。咳嗽完,他把目光投向柯興旺,眼中滿是詢問之意。
此時柯興旺也收回目光,并捕捉到了平的詢問,他對著平點了點頭。
平把目光投向楚天齊:“小楚,你坐那兒,先看看桌上的資料。”
楚天齊沖著平點了一下頭,沒有坐到平以手示意的位置上,而是走前幾步,從桌上拿起那幾頁紙,又回身坐到了靠墻根的椅子上。
雖然楚天齊現在不過多的考慮得失,但也不會不顧及官場一些規矩,不能沒大沒小。剛才平所示位置,是橢圓形會議桌邊上的一個座位。那張桌子是縣委常委們開會圍坐,就是非常委副縣長也不會冒然坐過去,何況自己這么一個什么都不是的主任科員呢?這點自知自明他還是有的,否則,就別想在官躊了。
所以,楚天齊坐到了最后排椅子上,看起了手中的資料。
過了有十多分鐘,平說了話:“小楚,看完了吧,該怎么解決?”
“怎么解決?我不知道。”楚天齊茫然的回答。
屋子里靜了有幾秒鐘,忽然有人憋不住,笑出了聲。跟著,眾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