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在離開玉赤飯店“岳陽閣”的瞬間,胸中是無盡的豪氣:大丈夫豈能為五斗米折腰,廉者豈能受嗟來之食?
可當楚天齊再次踏進縣委大院,再次看到辦公大樓上高懸著的國徽的時候,那種豪氣瞬間消失殆盡。對方可是這個院子里的一把,是絕對的權威,當然不只是在這個院子里的,就是在玉赤縣境內,他都是真正的大老板。
得罪柯興旺意味著什么?冷靜下來的楚天齊當然明白。不往遠了說,最起碼在四五年內不得翻身,除非對方調走或有其他狀況發生,但這和靠天吃飯一樣的不可靠。那么從現在開始,或者說已經開始,自己會面臨各種各樣的打擊,自己的前途將充滿了太多的不可知、太多的變數。
“叮呤呤”,響了起來。楚天齊拿出一看,按下了接聽鍵。
雷鵬的聲音傳了過來:“哥們,在哪呢?沒回家吧?”
“明天早上回,在單位。”楚天齊回話。
“出來吧,喝兩杯,我等你,就上次那地兒。”雷鵬說完,掛掉了電話。
把裝好,楚天齊向大院外走去。剛到大院門口,又響了起來,楚天齊只得停下來,拿出了。
不響了,再一看屏幕,什么都沒有。他這時才想起來,是沒電了,本來下午要充電的,可是這么一忙活,就給忘了。沒電就沒電吧,也沒什么當緊事,等回來再充。這樣想著,楚天齊裝好,出了大門,向目的地走去。
董梓萱是在八點多的時候,離開“岳陽閣”包間的。本來她想早點出來,早點給楚天齊去電話,可柯興旺是異常的熱情,又讓她吃螃蟹,又讓她喝紅酒的。本來自己就是來托對方辦事的,雖然有父親的面子,可自己也不能太托大。于是,她盡管心里著急,卻也只能耐著性子吃喝著。就是這樣,因為吃飯期間多看了幾次表,還被柯叔叔調侃“近墨者黑”,意思是自己和楚天齊一樣,不給他情面。
董梓萱晚上住宿也是在玉赤飯店,她一回到房間,就開始撥打楚天齊的,可里卻總是那個冷冰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
怎么會不在服務區,難道回家了?應該不會吧?他的家可是在鄉下的,這時候哪有班車?董梓萱帶著疑問,還到楚天齊宿舍去了一趟,結果鐵將軍把門——鎖上了,屋子里也黑著燈,顯然他沒在屋子里。
回到住宿房間后,董梓萱再次撥打楚天齊電話,里還是提示“不在服務區”。她把放到一邊,坐到沙發上開始想著今天的事情。
今天楚天齊和柯興旺能會面,董梓萱是導演兼演員。而兩位主演——楚天齊和柯興旺,提前都不知道劇情,更沒有劇本,今天完全是本色出演。從出演的效果看,出乎了董梓萱的預料,主要是楚天齊的表態,她完全沒有想到。
按照董梓萱的設計,她想讓兩位主演會面,并最終要形成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她是四點半到的玉赤,到了以后就訂的“岳陽閣”包間。她首先給柯興旺打電話,當聽說對方在鄉下時,她才說自己來玉赤了。柯興旺當即表態,立刻往回趕,估計在六點多的時候,能夠回到縣城。
柯興旺告知的回來時間,正好符合董梓萱的設計。她想的就是既讓兩位主角會面,又要提前做楚天齊工作,消除以前兩人的隔閡,并讓他能在接下來的會面中有所準備。于是,她在五點多的時候,才電話約了楚天齊。
和楚天齊消除隔閡的過程,要比董梓萱預想的順利的多。隨即她更加認識到自己以前做事太過分,也充分感受到了楚天齊的胸襟寬廣。于是,就更想著要幫楚天齊忙,讓他能夠入了柯興旺法眼,最起碼不要對立。
設計的挺好,前面環節進行的也很順利,只是從時間點上出現了一點偏差。本來,按照柯興旺說法,董梓萱估計他會在六點 十分以后回來,而柯興旺卻在不到五點五十就趕了回來。柯興旺提前趕到,就把董梓萱要和楚天齊講說見面事宜的時間擠掉了,但這也沒讓董梓萱太過擔心,她覺得楚天齊沒有不想和縣委書記修好的理由。
剛一見面時,兩位主角的表現,有些出乎董梓萱意料。她看的出,楚天齊對柯興旺突然到來的不適應,在起身說話的環節有些禮數不周。同樣柯興旺也沒有把楚天齊當做她同學看待,而是完全一副上司對下屬的嘴臉,甚至更過一些。
看到這樣情形,董梓萱積極打圓場,并且順利把話題引到要柯興旺關照楚天齊上。雖然柯興旺小小矜持了一番,但總算給了自己面子,讓楚天齊去參與組織部的一個小組。事情發展到這步的時候,董梓萱松了一口氣,因為柯興旺松口了,同意了給楚天齊會。
可是,讓董梓萱萬萬沒想到的是,楚天齊不但沒有去抓這個會,反而表示了“不適合”,其實就是明確的拒絕。她不知道他怎么會這么做,難道就因為不能釋懷那個關于“過節”的傳言?意氣用事也得看對方是誰,他可是你楚天齊的頂頭上司呀!她想不通,實在想不通。好在她又和柯興旺軟磨硬泡,最終柯興旺同意給楚天齊二次回答的會。于是,她才要及時再做她的工作。
時間已經九點多了,董梓萱決定再試一試,如果還打不通,那就只能明天了。于是,她又重播了那個號碼。
楚天齊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九點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充電器,趕緊給充上電。他今天又喝了不少酒,一是因為和雷鵬喝酒從來都沒少過,二是他今天喝的是悶酒。盡管心里不痛快,但在喝酒的時候,暫時還是把那些雜事拋到了腦后。
只是一回到宿舍,那些不愿意去想的事,又涌了上來。一想到自己即將面臨的困難,他感到很無奈,甚至有一些無助。他多么希望她能來個電話,能給自己一些建議,那怕就是幾句不咸不淡的安慰,也能讓自己增添一些力量。所以,他才第一時間給充上電,仰躺在床上,期盼著那個熟悉的號碼能夠打來。
“叮呤呤”,鈴聲響起。楚天齊“噌”的坐起來,“嗖”的一下竄到地上,一步跨到充電的地方,拿起了。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后,他心里涼了半截,根本不是自己期盼的那個號碼。這個號碼倒也熟悉,剛在四小時前響過。他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里傳來董梓萱的聲音:“楚天齊,終于打通你電話了,去哪了?”
“有什么事嗎?”楚天齊的回答不冷不熱。
董梓萱嘆了口氣:“哎,今天那么好的會,你怎么就錯過了?”
楚天齊“哼”笑了一聲,沒有答話。
“有個性不是壞事,但在有些時候卻不是好事。”董梓萱的聲音很是語重心長,“你因為什么,要那樣回答?”
“沒什么,我只是說出了我的真實想法。”楚天齊慵懶的說。
聽到楚天齊竟然是這樣的態度,董梓萱很替他著急,就語氣很急的說:“你難道就因為那個所謂的‘過節’傳言?這也太意氣用事了吧。再說了,你和我都能消除隔閡,為什么和一個沒有直接交鋒的人就不能交好呢?何況那個人還是你的絕對頂頭上司,你不想在玉赤縣官場混了?”
雖然董梓萱是好意,可在楚天齊聽來卻那么刺耳,便不客氣道:“怎么,他還能把玉赤縣一遮天?我倒真要拭目以待了。”
“楚天齊,你怎么好壞不分,又扯哪去了?”董梓萱埋怨著,然后又平心靜氣的說,“柯書記已經同意了,今天那事,你還可以再重新選擇一次。”
楚天齊大笑:“哈哈,好像他還挺大度啊!你告訴他,我不需要,就是給我一百次選擇,我也是這個答復。我不能為了自己太平無事、為了升官,就出賣良心,就做 那不仁不義的事。”
“楚天齊,不就是一個組織部的臨時工作嗎?不去也沒什么,也不至于這么上綱上線吧?”董梓萱的情緒也很激動。
楚天齊針鋒相對:“我上綱上線?董科長,董同學,你打聽打聽,是我是非不分,還是某些人要上綱上線,排除異已。”
“你…”董梓萱從對方的話中,似乎也聽出了一些東西,盡管她還不太清楚,但她相信他肯定有他的理由。于是,長噓了一口氣,耐心的說:“楚天齊,我這完全是為你好,你是在玉赤縣混官場,他可是玉赤縣的絕對大佬。為了仕途,為了前途,你為什么就不能退一步,為什么就不能忍一時呢?”
楚天齊又是一陣大笑,笑聲很是蒼涼,笑過之后,他有些落寞的說:“董梓萱同學,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一點都不懷疑你今天的動,我從心里感謝你。我深知忍讓的必要,而且這幾年也忍讓了很多,我并不是一根筋。但有些事情不是忍讓的問題,而是原則的問題,絕不能模棱兩可,更不能混淆事非。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一首古體詩中的句子——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你的好意我心領,也請你不必費心了。”說完,楚天齊直接掛斷了電話。
電話另一方的董梓萱,盡管還不知道楚天齊何至于“上綱上線”,但她知道這件事已經沒有回旋余地了。她不禁暗暗自責,自責自己的玉赤之行,自責自己讓本來緩慢發展的矛盾,要提前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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