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龔請楚天齊坐下說話,楚天齊說了“謝謝”,坐在了老龔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小楚,你今天來是為了《工可研報告》的事吧?”老龔開門見山的問道。
“是的,老…龔主任,我想知道我們的報告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夠好,或者是項目本身哪些方面還需要完善?”楚天齊覺得稱呼“老龔”很拗口,另外,于公于私稱呼對方“龔主任還是最恰當。
龔主任并沒有在意楚天齊的稱呼,而是直接說道:“說實話,報告做的非常優秀,而且項目本身也是前景可觀,發展計劃委快速審核后,第一時間就報到了縣政府。昨天縣政府通知我們,報告沒有通過。我…”龔主任向楚天齊講了事情的簡單經過。
這個老龔是縣發展計劃委重點項目建設辦公室的主任,他是雷鵬的親姨夫。他知道楚天齊的事跡,而且也常聽外甥雷鵬說起,說楚天齊如何優秀,如何突出。龔主任清楚他這個妻外甥很優秀,也傲氣,一般不服人,現在竟然對這個楚天齊佩服不已。所以,雖然龔主任沒和楚天齊見過面,但早已知道楚天齊大名。
青牛峪鄉的《工可研報告》,是由縣發展計劃委辦公室轉給龔主任的,他在收到報告后,進行了認真審核。通過通讀報告,他知道這個鋅礦泉水項目肯定很有前景,而且他發現報告做的非常棒,關鍵數據、關鍵環節清晰完整,整個項目的社會效益、經濟效益都被完美而嚴謹的描繪出來。于是,他把自己的審核結果連同報告,一并報給了單位領導。
發展計劃委領導這次也是雷厲風行,迅速審核通過后,呈交給了縣政府辦。
昨天,政府辦通知龔主任,報告沒有通過。龔主任拿回報告后,在報告上查詢聯系人時,看到了楚天齊的名字。他想起了外甥雷鵬夸贊的人,就叫這個名字。
龔主任就想試一試楚天齊的反應能力,看看外甥口中的這個佼佼者會以怎樣方式找到自己。于是在給楚天齊打電話時,他說了幾句沒頭沒尾的話,就掛斷了電話。
龔主任之所以試探楚天齊,純屬是因為他這個人的性格使然,并沒有其它特別用意。
龔主任繼續說道:“我分析呀,肯定是縣委常委會沒有通過,因為這種大型項目必須上會研究。昨天我和你說,讓你回去把報告做修改調整,其實只是一種例行說法。我認為,現在問題關鍵不在于報告本身,而是縣委的態度。”
“叮呤呤”,桌上固定電話響了,龔主任看了一下電話上面的來電顯示,迅速拿起了電話聽筒,說道:“主任…好的…好的…我馬上去。”
龔主任放下電話聽筒,對楚天齊道:“我有點當緊事,需要出去一下,等有時間咱們再聊。”
楚天齊說了一聲“好的”,和龔主任握手告別,走出了重點辦,向三樓走去。
楚天齊到了三樓,找到最西邊的副主任辦公室,敲了敲門,在得到里面的允許后,走了進去。
看到楚天齊進來,屋里的男人從座位上站起,繞過辦公桌迎了上來,口中說著“稀客,真是稀客,歡迎,熱烈歡迎。”
楚天齊握住對方伸出的右手,笑著道:“鄒主任,你好。”
鄒副主任把楚天齊讓到沙發上,開始給他弄茶水。
男人正是玉赤縣政府辦鄒副主任,他依然還是衣冠楚楚,就是肚子好像小了一些。
和這個鄒副主任的第一次見面,楚天齊對他的影響很不好,鄒副主任也不怎么看得上這個小鄉長助理。后來幾次接觸,鄒副主任也是牛哄哄的,擺出一副縣領導的派頭。
兩人的關系升溫,是在年前的時候。當時馬上就到春節了,縣領導到下面來慰問,鄒副主任也隨縣長平下來了。在甘溝村小學慰問時,常文向縣長反映了校舍修繕的事情。平從楚天齊口中得知,青牛峪鄉曾經向縣里打過報告,可自己并沒看到,于是,他責問副縣長、教育局長等一行人。
在這個過程中,楚天齊替鄒副主任打了掩護,讓鄒副主任沒有因為工作不到位而被縣長申斥。鄒副主任為此對楚天齊很感激,對楚天齊的態度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只要是見到楚天齊或是接到他的電話都很熱情。
把水放到楚天齊面前茶幾上,鄒副主任也在楚天齊身邊坐了下來,問道:“楚鄉長,你今天來是有什么事嗎?”
楚天齊把寧俊琦交待給自己的資料拿出來,說道:“這是寧鄉長報過來的材料,她讓我親手交給你。”
“給我吧。”鄒副主任邊說邊接過了材料,隨手翻了翻,“放心,我盡快交給領導。”
楚天齊真誠的說了聲“謝謝”,然后語氣吞吐的說道:“鄒主任,有一件事我想打聽一下,不知道合不合適。”
鄒副主任“哈哈”一笑,語氣輕松的道:“咱哥倆還有什么說的,你不必客氣。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什么事?是關于你們鄉《工可研報告》的事吧?”
“你怎么知道?”楚天齊疑惑的問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鄒副主任反問道,然后向楚天齊簡單說了事情經過,“我也參加會了,會議記錄就是我做的,當時…”
通過鄒副主任簡單介紹,楚天齊知道,報告就是在縣委常委會上卡殼了。當時在對青牛峪鄉《工可研報告》舉手表決時,十一名常委中,五人贊成,三人反對,三人棄權。贊成票沒有過半數,報告被卡了下來。至于誰贊成,誰反對,鄒副主任沒有說,楚天齊當然也不能問。
“楚鄉長,我剛才和你說的有些話,可是違反規定的。不過,誰讓咱倆是哥們呢。”鄒副主任的話,半實半虛。接著,他又壓低聲道:“報告要想通過,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易,關鍵問題是如何讓贊成票過半。現在只差一票了,當然贊成票越多越好,這就需要你們從反對票或棄權票中爭取了,當然原贊成票還要保住。要想弄清楚究竟誰投了什么票,你們只要把縣里格局分析一下,就明白了。至于從那些方面入手,就是你們的事了,我是無能為力,我能做的也就這么多。”
楚天齊忙說道:“這我已經很感激了,要不是你提供信息,我就是把頭想破,有些事也想不明白。”
“我不留你了,你回吧。”鄒副主任說道,“我現在要去領導那里,一會還要出差。”
“好的,那我走了。”楚天齊現在和鄒副主任也比較隨意,說完,走出了屋子。
來到樓下,楚天齊上了二一二車,小孟發動車子,向青牛峪鄉駛去。
楚天齊進出政府樓的身影,完全落在了一個人的眼里。看著二一二車駛出了政府大院,他恨恨的說道:“小子,我和你沒完”。這個人就是縣委組織部正科級副調研員魏龍。
魏龍已經被降職快半年了,但他的心態不但沒有調整過來,反而越來越糟了。從縣委組織部第一副部長,被降為副調研員,不光行政級別由副處降為正科,手中權利更是由大權在握,變成了現在的有名無實。
過去,做為主管干部考核、任免的第一副部長,魏龍手中的權力非常大。甚至在一些基層干部眼中,他的重要性要大于部長。因為他能直接決定自己的命運,而部長和自己隔著很遠,部長又有很多大事在忙,根本就夠不到自己。所以,魏龍在這些人面前簡直就是縣太爺一樣的存在。
就是那些正科級的鄉書記、鎮長、局長,對魏龍也是尊敬有加,只要魏龍駕到,他們一般都會超規格的接待。對于魏龍的一個電話,或是二指大的紙條,他們也會慎重對待,只要不是太重大或太為難的事情,他們都會做的讓魏龍滿意。
自從降為副調研員,魏龍深刻體驗到了世態炎涼的滋味,理解了什么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被降職后,魏龍經過一小段時間調整,就到了單位。到單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通知搬辦公室。盡管心里不舒服,但他也理解,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再賴在那間屋里的話,就太不合適了。再說了,自己也沒有不搬走的道理。
從帶有套間的準部長辦公室,到現在兩人用一間的小辦公室,魏龍感覺太不適應了。如果按面積計算的話,現在的平均面積恐怕連原來辦公室面積的五分之一都不到。最關鍵的是,兩人共用一間辦公室,連一點私密空間都沒有,接個電話都不方便的很。
既然辦公室沒法待,那就去調研。到了縣城單位調研時更尷尬,被調研單位的一把手總找理由不在,用二、三把手糊弄一下就完事。鄉鎮干部相對還好一些,可能是離縣城較遠的緣故吧,但也和原來的待遇不能同日而語了。而且下鄉時派車很麻煩,原來有專車,想什么走就什么時候走,現在還得排隊,出發時間也由不得自己控制了,而且連司機都不太愿意和自己下去,生怕被自己傳染了似的。
辦公室待著心里堵的慌,出去調研又憋屈,于是魏龍又不再去單位,偶爾去一下,也是去個別死黨辦公室發一通牢騷。
今天,魏龍又到檔案局局長辦公室發牢騷,局長是他一個比較忠誠的小弟,局長被領導臨時叫去了。百無聊賴的魏龍站在窗前向下張望時,無意中發現了楚天齊的行蹤。
魏龍計算了楚天齊進入政府樓的時間,大約一個多小時,也不知道這小子又去哪個領導那里拍馬屁了。
看著青牛峪鄉的二一二車駛出政府大院,魏龍心里矛盾萬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收拾楚天齊。同時也更彷徨:自己還有與他做對的資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