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才擠著眼睛和眉頭,一臉苦瓜相。他身上的穿著也很隨意,和普通工人也差不多。
如果只看這個人的外表,的確看不出來,這個家伙是工人嘴里說的最大的分子之一。
李毅不由得心生疑惑,就這么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矮胖男人,居然了十幾個情人?那些女人莫非都瞎了眼?還是個個歪瓜裂棗沒人要了?
陳永才一臉的沉著,雖然面相很苦,但眼神卻是炯炯有神,他輕咳一聲,說道:“各位領導,你們一定要我說,那我就說說吧!這七宗罪里,頭一宗是不是說我了很多情人啊?”
李毅道:“雖然不是頭一宗,但的確有這一宗。”
陳永才道:“他們一定還說了,我每個月就要換一個小秘書,每個小秘書都成了我的情人,而且都安排到了很不錯的工作崗位,不是當銷售副經理,就是在采購部門任職。是吧?”
李毅道:“你不要問我們是不是,你只管交待你的問題。我們現在是要綜合聽取大家的意見,最后再進行匯總,誰是錯的,誰是對的,誰撒了謊,誰說了真話,我們自己會判斷。”
陳永才抹了一把臉,連連點頭:“是,是,那我就說下去。天地良心,我這樣的人,哪個美女肯跟著我啊?我為了討現在的這房老婆,費了多大的勁啊?你們是不知道啊,我一直找不到對象,直到三十歲才結婚。到如今,和我同齡的人,孫子都上學了,我家的孩子還在讀中學呢!就我這樣的人。要學歷沒學歷,要相貌沒相貌,哪個女大學生會看中我?這不是瞎說嘛!”
劉光偉聽了,呵呵笑道:“陳永才,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嘛!不過,你這副樣子。長的的確不咋樣!”
陳永才苦笑一聲:“我能當上這個副經理,全是憑實干,憑能力上來的。男人嘛,靠長相吃飯,那算什么本事啊?扯遠了,我繼續往回說。公司里的經理秘書,是女的,這不假,但這些女秘書。最起碼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本科生啊!她們年輕漂亮,怎么可以當我的情人?”
李毅道:“你就說吧,你到底有幾個情人?”
陳永才被針扎了一般,哇哇叫道:“還幾個情人?我能有一個,我就美死了!一個都沒有!”
李毅追問:“真的一個都沒有?”
陳永才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個都沒有。我以我的黨性和人格擔保!這些都是謠傳!絕對是謠傳。”
李毅道:“工人們說,你換秘書換得很勤快?”
陳永才道:“哪個說的?”
李毅道:“你不要問是哪個說的,你只說說,有沒有這回事?”
陳永才道:“換秘書的確是換了幾個。但也沒有他們說的那么夸張。李副省長。我換秘書,可不是為了我自個。我是為了公司著想。我們廠現在不比以前了,再想招進名牌大學生,沒以前那么容易了。為了留住優秀人才,我才想出這么一絕招來。”
他眼里含著笑意,望了李毅一眼,見后者冷冷的注視著自己。連忙移開目光,繼續說下去:
“女大學生都想當秘書,工資高,還不用做事。我就是利用了她們的這種心理,先把她們招進來。當我的秘書,用上一兩個月,再隨便找個由頭,把她們安排到基層去,她們也不好就此離開,是不是?何況,她們學歷高,能力也強,我給她們安排的位置也不會太差,所以,她們也就安心留下來了。”
李毅和高杰交換了一個眼神。
的確,陳永才的說法,可以自圓其說。
你也不能說他的這種做法完全要不得。
劉光偉便很欣賞陳永才的這種做法,笑道:“難怪你長成這樣,還能當上銷售副經理,你這腦瓜子,很管用啊!”
“多謝劉市長夸獎。”陳永才笑道,“我這人一身的毛病,就是這腦瓜子從來沒給我添過堵。”
他再次看向李毅,說道:“李副省長,如果你覺得我這種做法不好,那我以后改了就是。招不到好人才,也就罷了吧!”
李毅心里微微冷笑,心想這人油滑得很,還想用這個事情來威脅我呢!李毅看人的眼光也是很毒的,對這個陳永才,他怎么瞧也覺得此人的話不可盡信,總覺得這人太過油滑了。
當然了,一個做銷售工作多年的人,說話、表情上,難免有些做作,有些油滑,這也不能算是他們的錯誤,他們過的生活,做的工作,接觸的人,原本就比別人復雜,你不能用一般人的眼光,去分析和看待他們。
因此,李毅也就把意見保留在心里,并沒有表露出來。
在調查清楚之前,李毅不會輕易表態。
他只是靜靜的聆聽。
聽到陳永才挑釁似的反問,李毅淡淡說道:“陳永才同志,你繼續交待你的問題吧!是非對錯,我們自會判斷。”
陳永才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收起三分嬉皮笑臉,說道:“情人方面,我為自己辯解得夠多了。至于公司里的其它領導,有沒有,那我就不得而知。不過,我是可以保證的,我肯定、我絕對沒有過小蜜。”
李毅道:“陳永才,你今天的談話,將成為和你有關的最重要的證據,對你將來的影響是很大的。我希望你認真仔細,想清楚了再說。”
陳永才舉起右手,對天發誓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如果有一個假字,那就讓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李毅道:“你也不必發誓,說下去吧!”
陳永才道:“李副省長,公司里領導都配有小秘,這個情況,以前就有,為什么以前沒有人拿這個說事?現在就有人拿這個做文章?就是因為現在經濟不景氣,公司里效益不好,工人們對我們管理層有意見,所以才這么無事生非,把責任都推在我們頭上,恨不得把我們趕走。”
李毅道:“嗯,你只管說,我聽著呢!”
對這種不做任何議論和評論的聆聽,陳永才越來越沒底,心里也越來越發毛。
但他沒有選擇,只能繼續說下去。
“李副省長,情人這宗罪,我解釋得夠清楚了吧?如果您對此還有什么疑問,我還可以補充。”陳永才小心翼翼起來。
李毅擺擺手:“陳永才,你有幾個孩子?”
陳永才一愣,回答道:“一個。”
李毅嗯了一聲:“繼續吧。”
陳永才道:“李副省長,那我接下來,就說說其它的事情。”
李毅嗯了一聲。
陳永才道:“他們指責我們管理層的第二宗罪,應該是說我們公款吃喝比較嚴重吧?”
李毅心想,從陳永才自己所談的這個順序,可以看出他內心里最害怕的是什么,他心里在害怕什么呢?
第一,陳永才最怕的就是別人說他情婦。
第二,陳永才最害怕別人說他公款吃喝。
而他最害怕的東西,肯定也是他內心里最擔憂的地方!
他為什么最擔心這兩點?
而他最擔心的兩點,和工人們提出來的頭兩宗罪,是完全不同的。
這也就是說,工人們在乎的,和陳永才擔心的,完全不同。
李毅道:“陳永才,我說過了,你只需要交待你的問題,不要問我!”
劉光偉道:“工人們反應的情況里,的確有你說的這宗罪!看看你要怎么替自己辯解吧!”
陳永才道:“我不是替我個人辯解,我是在替我們整個領導班子成員辯解。”
李毅冷笑道:“是嗎?那我倒要聽聽,你這次又有什么高見?”
陳永才道:“李副省長,你們都是大領導,但我相信,你們也都是從基層做起來的,你們應該能體諒我們的難處。你以為,我們真的想大吃大喝嗎?你以為,我們真的愿意拿著公家的錢,到處請客嗎?不,我真的不想。我也是這個公司的一員,我也是從業務員做起來的。我知道公司賺錢不容易。可是,不請吃請喝的話,能行嗎?不行!”
李毅淡定的望著陳永才。
后者就好比一個優秀的演員,用他的表情,用他的語言,來征服李毅這些觀眾。
“李副省長,現在做銷售,不比從前啊!現在是市場經濟,不是計劃經濟了。以前,我們生產出來的產品,那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只要我們生產得出來,國家就能幫我們消化掉。現在不同了,我們要是不出去拉客戶,不陪客戶喝酒,不陪客戶吃飯,我們的產品就沒有人要啊!饒是如此,我們哪怕賠上了身體,賠上了胃,還是拉不來客戶啊!”
陳永才說得情真意切,幾乎能打動所有的聽眾了!
說到后來,他更是聲情并茂,聲淚俱下:“是的,我們有罪。我們沒有能力,在市場大潮的沖擊下,我們沒有把廠子搞活!我們沒有把產品銷路打開!這是我們的責任,這是我們的罪過啊!李省長,我請求您的批評!”
如果他是個演員,可謂相當出色。
但他不是演員,而是海紡廠的副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