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十五章 兩筆賬
梁鳳平道：“李毅，你雖然沒有分管經濟工作，但你好歹也是個副省長，海江市里，現在鬧得這么嚴重，你是不是該管上一管？”
李毅苦笑道：“梁老，我怎么去管？能管住誰？又該去管誰？誰會聽我的話？吳澤遠？他可是省委常委！我敢去說他？還不被他打出來？康岳文？連我也不知道，他現在的做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又怎么去說他？”
梁鳳平搖搖頭，嘆息一聲：“我總感覺，再這么胡搞下去，海江市遲早要出大事。”
李毅道：“出事也未必就是不好。各方矛盾，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就該爆發出一次大的沖突，唯有這樣，才能解決問題。”
梁鳳平笑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嘿，算了，為他們瞎操什么心呢！我原本以為，你下來工作，起碼也能當一個分管經濟工作的副書記呢，所以才格外留心。現在倒好，這個攤子再爛，也與我們無關了！”
李毅道：“梁老，其實，我現在的擔子也不輕。公安和安全工作，要想做好了，也不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梁鳳平道：“任何工作都是這樣，你想做事情呢，就會有做不完的事，你不想做事的話，天天去洗腳按摩也行。就像那個康岳文一樣，天天在外面跑，海江市的市民，都說他是有史以來最勤快的市長呢！”
李毅道：“凡事親力親為，固然很好，可是。他把城建局長的工作都給做了，就未免有些不分主次輕重。市長是把握大局方向的，老是盯著某件事去做，就會荒廢了其它工作。”
梁鳳平道：“還是你看得透！不愧是當過一屆市長的。”
正說著話，聽到敲門聲響。
不等說話，外面傳來小薰的說話聲：“你找誰？”
“我找李省長。”
“你是誰？”
“我是省工商局的局長。我姓廖，叫廖清揚。麻煩你進去通報一聲，我有要事面見李省長。”
“每個來見領導的人，都說自己有要事。這么晚了，李省長不見客。你有要事，明天到他辦公室去說吧！”小薰回答。
“小同志，我真有急事找李省長。”廖清揚說著，就塞一個紅包到小薰手里。
小薰推拒不要，但同意替他通報一聲。
這時。門開了，梁鳳平走了出來，說道：“李毅就在里面，你進去吧！”
小薰問梁鳳平：“您要走了嗎？”
梁鳳平擺擺手：“我回去睡了。你照顧好李省長啊！”
小薰答應一聲。
廖清揚走進房間，看到李毅端坐在沙發上，正在吸煙，他連忙上前說道：“李省長好。”
李毅嗯了一聲，說道：“你就是省工商局的廖清揚同志吧？坐吧。”
廖清揚呵呵笑著。欠身坐了半邊屁股，說道：“今天下午就得到通知。得知由您分管咱們工商局的工作，本想早些去向您請示匯報的，怕您工作太忙，所以就晚上才來。”
李毅道：“清揚同志，你來得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商量。嗯。工商這塊的工作，有什么難處嗎？”
廖清揚哪有什么重要工作要匯報？分明就是找個機會，來跟李毅套套近乎的，去辦公室當然可以，但沒有到家里來匯報工作這么有誠意。
但李毅問起來。廖清揚便匯報了東海省工商工作。
李毅聽完他的匯報之后，問道：“東海省收個體經營戶的工商費嗎？”
廖清揚笑道：“收啊，怎么能不收呢，工商所主要就是辦牌照和收工商費的啊！李省長，我向您匯報一下省里各市區的工商費收支情況吧。”
李毅擺擺手，說道：“我不必聽這個。清揚同志，你聽說過嗎？西蜀省的益州市，已經免收了個體經營戶的工商費。”
廖清揚笑道：“聽說過，去年的事情吧？當時傳得沸沸揚揚，鬧得全國上下盡人皆知。”
李毅道：“個體工商戶管理費的法律依據是20年前國家頒布的《城鄉個體工商戶管理暫行條例》，其初衷是用于對個體工商業戶的管理。如今，20年過去了，我國市場體系早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是全國000多個工商管理所，絕大多數仍設立在小商小販集聚經營的農貿小商品市場內，繼續收取既無管理又無服務的個體工商戶管理費。收取的這筆費用，剛好可以養活這些小工商所的工作人員。清揚同志，你沒有沒覺得，這樣做，既多收了個體戶的錢，又養活了一幫閑人？”
“啊？”廖清揚怔住了：“這個？這個？可是，工商所的職責，就是管理個體戶的啊。”
李毅道：“你們除了收費外，為他們做過什么管理和服務？”
廖清揚摸著頭，嘿嘿直笑：“這個，嘿嘿，這個嘛！幫他們辦執照，年審啊！”
李毅道：“辦執照，你們收錢了嗎？年審，你們收錢了嗎？”
廖清揚不由得尷尬起來：“這個，要收手續費，成本費的嘛。國家也能做虧本的事情。”
李毅道：“但國家就是為人民服務的啊！個體戶生存本就不容易，他們繳了國稅，還要繳地稅，就是納稅人，就是給咱們公務員發工資的主人。我們理應為他們服務。現在呢，我們什么都沒有做，卻還要收他們的工商管理費！你不覺得，這很不合理嗎？”
廖清揚今天來，是來的李毅聯絡感情，拉攏關系的，哪里想得到，李毅居然跟他講這么一番話？
這些話，完全超出了了的認知范圍，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李毅。
“李省長，可是，這套方法，已經實行二十年了，我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廖清揚只能這么說了。
李毅道：“因循守舊，能有發展嗎？能與時俱進嗎？時代在改變，咱們卻一成不變？那是要落后的，落后，是要挨打的！這在歷史上，早就有過血與火的教訓了。”
這題目有些大，廖清揚的腦子，完全短路了，他鎮定心神，順著李毅的思路想了想，終于摸到了李毅思維的一點邊邊，試探著問道：“那李省長的意思是？要咱們也學益州的樣，免收個體工商管理費嗎？”
李毅道：“我剛來東海市，對這邊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我現在提出這么一個意見，只能供同志們參考和討論，具體能不能實行，還要征求大家的意見。”
廖清揚道：“李省長，免收個體工商管理費？哪咱們全省算起來，要損失一筆大收入啊！”
李毅道：“我在京城時，到工商總局去了解過，得到這么一筆數據。據工商總局統計的數字，上個世紀末，我國的個體戶總數約為三千兩百多萬戶。而到了今年，個體戶總數，卻降到了二千四百多萬戶。短短幾年時間，就銳減了八百萬個體戶。這說明什么呢？”
廖清揚道：“說明做生意越來越難了。”
李毅道：“不錯，生意越來越難做，而稅費負擔卻越來越重！工商管理費，全國一年能收一百七十多個億，看上去，這是一筆很大的財政收入，可是，這些收入，卻是從老百姓的口袋里掏出來的。為了收這筆稅，全國要成立000多個工商管理所，每個工商所，又要養活多少正式在編職工，還要養活多少編制外的合同工？這么一算，一百七十多個億，并沒有多少錢流進國家財政的大口袋里。”
廖清揚顯然沒想到，李毅心里，居然有一筆這么大的賬！還算得這么清清楚楚！
“李省長，您講得太對了。就拿咱們省來說，仔細一算的話，的確是沒有多少錢歸入到財政去。”廖清揚感嘆了一聲，說道：“可是，蚊子腿也是肉啊，能多出這筆收入，對省財政還是有幫助的。”
李毅道：“咱們再來算一筆賬。”
廖清揚心想，還有賬要算啊？
“清揚同志，”李毅緩緩說道：“如果不收個體工商管理費，那每個工商管理所，就可以清除幾個編制外的合同工，許多小的工商所，也可以進行合并，人員也可以進行大的調整。如此一來，光是工資和支出，就能省出一大筆費用。”
廖清揚從來沒想過這么大膽的事情！
免收個體戶的工商管理費，撤并小工商所，裁減人員！
這隨便哪一項，都足夠讓他震驚半天，思考半天了。
而現在，李毅卻一股腦兒全提了出來。
李毅繼續說道：“另外，也是更重要的，我們要鼓勵百姓去經商，去創業，政府減少了稅費，他們就會更有信心去做這些事情，那對帶動國民經濟發展，是十分有利的，他們創造的價值，會遠遠高于咱們收取的那點管理費。咱們是國家政務管理人員，應該站在國家這個全局來思考問題，而不能只注重于眼前利益。所以，里里外外一算，你覺得哪個劃算？”
廖清揚不得不贊同李毅的觀點，說道：“那照您這么算的話，還是免收個體戶管理費來得實惠。只是，這么一來，咱們工商所的同志，豈不是沒什么工作可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