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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0章老而彌辣的車間主任 “你躺下你躺下,我們一定幫你解決,一定解決!”
陳劍站在一旁,連聲說道。
原本領導同志說話很少有這么爽快的,這一回,陳劍算是破例了,滿口應承,打了包票。或許,這也是在劉偉鴻面前,表明某種態度。
鄧友章知道陳劍是市委書記,平原市最大的官,聽他這么一說,頓時長長舒了口氣,一下子躺了下去,呼呼地喘氣。
小婉兒見父親臉色比平常更加蠟黃,不由哭了起來,抽泣著說道:“爸爸,你餓了吧,吃羊肉泡饃吧,真的很好吃…”
邊說邊伸手擦眼淚。
鄧友章喘息稍定,艱難地轉過身子,面對女兒,說道:“好,爸爸吃羊肉泡饃…你拿個小碗過來,給爸爸盛一點,剩下的,明天早上吃。”
鄧婉兒聽爸爸同意是羊肉泡饃,頓時大為高興,連忙擦了一把眼淚,跑去小碗柜里拿碗。
鄭曉燕說道:“鄧友章,你要是能吃得下,就全吃了吧。明天早上,我給婉兒買早點。”
鄧友章苦笑一下,說道:“謝謝你,我…我吃不下了,孩子一片心意,我吃一點。”
鄭曉燕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鄧婉兒拿來一個小碗,小心翼翼地從快餐盒里舀出小半碗羊肉泡饃,站在床邊,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給鄧友章吃,一邊喂一邊問道:“爸爸,好吃嗎?”
“好吃。婉兒真乖!”
鄧友章勉力抬起瘦骨嶙嶙的手臂,輕輕撫摸了女兒的頭頂一下,眼神里滿是慈愛之意。圣堂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腳步聲。
陳劍的秘書在外邊說道:“陳書記,制革廠一車間的主任過來了。”
陳劍連忙說道:“好,請他進來。”
鄧友章說話很艱難,鄧婉兒又太小,說不清楚,陳劍正需要一個“明白人”來給大家做個說明。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年男同志,走了進來,穿著白色的背心和大褲衩子,顯然是在外邊納涼,被秘書找了過來。
“你好,我是陳劍,平原市委書記。”
陳劍主動上前,向老同志伸出手去,笑容可掬。
老同志卻并不如何領情,上下打量了陳劍幾眼,不咸不淡地問道:“你真是市委書記?”
陳劍便有些尷尬,伸出的手,僵在那里,不好收回來,只好說道:“是的,我就是市委書記,老同志,你好!”
眼見老同志依舊沒有要和陳劍握手的意思,陳劍的秘書就有點急眼了,連忙提醒道:“武主任,陳書記跟你握手呢。”
這個武主任是他從外邊走來的,為的是讓陳書記能夠仔細了解情況,誰知道老家伙如此不識相,竟然敢將市委書記晾在那里,進退不得。陳書記待會豈不是會怪罪到他的頭上?
“我知道。咱們平民百姓,下崗職工,當不起陳書記這個禮節。”
不料武主任竟是個姜桂之性,老而彌辣,壓根就不鳥秘書,雙眼往上一翻,冷冷說道。
秘書額頭上的汗水,當場就下來了,不知如何是好,心里頭一千個一萬個的懊悔不已,真不該把這個“老混蛋”找過來,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陳劍也是臉色立變,一股怒意瞬間涌上胸膛,只想拂袖而去,馬上離開這個骯臟穢臭的筒子樓,好好回家去睡上一覺。()這兩三天,陳書記也累得夠嗆。
可是陳劍畢竟是陳劍,很快就將胸中的怒火強壓下去,迅速調整好了心態,緩緩收回了手,說道:“武主任,看來你對我們市里面的工作很有意見啊。”
“陳書記言重了,我們不敢有意見。你們市里面的官老爺,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反正就算我們有什么意見,你們也從來都不會聽。”
武主任火氣很大,亢聲說道。
“老武啊,我想你誤會了。我們市里的同志,不像你說的那樣,群眾的意見,我們從來都非常重視的。賀市長就親自到過你們制革廠,召開職工代表大會,聽取你們的意見。”
陳劍不徐不疾地說道,望了不遠處的賀競強一眼。
這位賀公子,也真是好定力,打從進門起,就沒吭過一聲,甚至連臉色都不曾改變過,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好像他才是國務院下來的督察大員,這里的一切都與他沒有絲毫的關聯,他只是個旁觀者。
賀競強這種非同尋常的沉靜,經常讓陳劍又是郁悶又是無奈,甚至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恐懼之意。一個看不透的人,總是會讓人情不自禁地害怕。
現在,劉偉鴻已經到了平原,賀競強居然還是如此沉得住氣。
后臺硬扎,就是不一樣!
“嘿嘿,陳書記,你不要說這樣的話,這個話,只好去哄小孩子。沒錯,那個什么賀市長,確實到過我們制革廠一趟,開了個會,會上說得好聽,說一定會慎重考慮我們職工的意見什么的。可是他真的考慮了嗎?轉過屁股,什么都拋到爪哇國去了,沒幾天就把我們工廠賣掉,咱們都下崗了。”
誰知陳劍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賀市長,武主任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怒氣沖沖地說道。
這一下,輪到賀競強的秘書流冷汗了。
這個老家伙,還真是“傻大炮”,什么話都敢往外噴。幸好這老家伙不是自己找來的,不然,真的麻煩大了,賀市長現在,不知道怎么生氣呢。
如果不是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中,鄭曉燕幾乎要笑出聲來。
聽聽,“那個什么賀市長”!
估計賀大少還從未得到過這樣的“評價”吧,心里頭不知多郁悶呢。也就是賀大少涵養好,假如換成劉二少,只怕早就跳起來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劉二少可能會很努力地防止這種情況發生。鄭曉燕在久安呆過三個月,劉偉鴻對待工作的態度,對待普通群眾的態度,鄭曉燕可是有很深入的了解。
躺在床上的鄧友章倒是急了,他隱約記得,剛才陳劍自我介紹的時候,好像是說過來客之中,有一位叫做“賀市長”。武主任這樣不管不顧地開大炮,可不是將市長得罪透了?這些大人物若是拂袖而去,又有誰來管婉兒今后的事情?老武雖然是個好人,對他家里關照也不少,畢竟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婉兒今后,還得著落在這幾位大官身上。
再說,老武這樣亂開炮,鄧友章也著實為他擔心。
這些當官的,能有什么善茬子?別看在這里不好發作,回過頭去,不定叫人怎么收拾老武呢!當官的誰不是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來?
“武主任,市里,市里的領導是來幫助我們的,陳書記,賀市長都是來幫助我們的…”
鄧友章竭盡全力,大聲說道。
很隱晦地提醒武主任,“那個什么賀市長”就在你面前,你注意點。
鄧友章盡管病入膏肓,命在旦夕,但腦子一直很清醒,知道這個時候,要是直接點賀市長的名,那就尷尬了,大家都下不得臺。
也不知武主任是沒有聽懂鄧友章話里的意思,還是聽懂了也不愿意“妥協”,馬上就叫道:“小鄧,你怕什么?啊,你怕什么?你都這個樣子了,你還怕他們干什么!他們會來幫助我們,你做夢吧!咱們制革廠,搞了三十多年了,以前是連續六年的地區先進單位,他們說賣就賣了,不給一分錢。前兩年就算效益不好,在虧損,但你這病,廠里是不是一直都在給你治著?現在呢?現在怎么樣?你只能在這里等死!只能靠著你閨女去外邊給你討飯!要不是你閨女每天給你討點錢,給你打止痛針,你早就痛死了,不痛死也餓死,能熬到今天?”
武主任情緒益發的激動起來,幾乎是咆哮著吼道。
“小鄧,你也不要怕,天無絕人之路。明天,咱們就抬著你,去市里面,不,去省里面告狀!就讓他們做大領導的好好瞧瞧,咱們下崗工人,過的是什么日子!”
屋子里忽然就變得一片寂靜。
眼見陳劍忽然也不吭聲了,賀競強還是一言不發,賀競強的秘書終于忍不住了,在一旁說道:“武主任,你也不要太激動。制革廠是賣了,但新的制革廠就在市郊建設,明年就能投產,到時候你們又都能去上班了。這個情況,你們都是知道的,暫時的困難,大家一起克服一下吧。”
武主任一揮手,冷笑道:“說得好聽。新廠子是在建,但新老板也說了,咱們要回去上班,得參加考試,得優化組合,競爭上崗。像我這樣的老家伙,像鄧友章這樣的病人,廠里能要?不要的話,還不是死路一條!你們要是真有點良心的話,最起碼不能眼睜睜看著廠里的工人病死,不能眼睜睜看著人家一個九歲的小姑娘,天天去外邊討飯,養活她爸爸!”
“武主任,請你不要激動。我們今天既然來了,你們反映的問題,我們就一定會想辦法解決。請你相信我們。”
站在鄧友章床前的劉偉鴻,終于說話了,望著武主任,語氣很是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