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宮的事件,在夕陽落下時結束。
其內的百花,均都遣散,帶著她們新的夢想,踏上了遠途。
唯有狐美人…
依舊在。
擁有了公孫青木弟子的身份,具備了刑雷宮的令牌,又是接下來的百花宮宮主。
這雙重身份,使得狐美人的目的,已完成了七七八八。
至于祂留在少極宮,這是祂的人身自由。
身為仙宮之修,除非是許青這里拒絕,不然的話,以訪客來此,也是正常之事。
再加上人人都知少主念舊,于是這般操作下,最終靈凰仙子那里,也只能甩袖離去。
她看似慍怒,可實際上這里面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真的部分,也是因狐美人的言辭導致。
而假的那些,自然是她刻意擺出,這畢竟只是她與第四真君的約定。
一場交易罷了。
無論結果如何,按照約定,她之后的事情,第四真君必要護道。
至于最終第四真君沒有達成目的,這與她無關。
而第四真君,在短暫的沉默后,身上散出了一抹危險的氣息,隨后淡淡一笑,也離開了百花宮。
似將此事暫時放下。
于是,這段波瀾的時空,亦形成了時光之沙,出現在了許青的面前。
“數量不是很多。”
望著眼前的時光之沙,許青抬手將其收起,隨后望著第四真君離去的方向,目中露出一抹幽芒。
“這一位,也應該要盡快處理掉了。”
“不然的話,以其心智,在連續受挫兩次后,第三次出手…將很難應對。”
“一旦拖到最后的大婚之日,此人的存在,可能會升起一些沒必要的波折。”
“但要處理此人,難度不小。”
許青一邊捏撮時光之沙,一邊沉吟。
“如何,能將他身上的外來者意識,驅離呢…”
時間流逝,五天過去。
距離大婚之日,只剩下十天。
而隨著月末的到來,第五星環的天空,不再是只有黃昏才出晚霞,也不是只有傍晚才會天黑。
有時候,明明剛剛日出,但下一瞬就會日落。
有時候,明明還是晌午,可天空的紅霞會遮天蔽日,讓人有一種黃昏之感。
一如此刻,蒼穹竟浮現黑白各半的奇異之景,只是黑中不見月,白中不見日。
日月的輪轉,不再規則。
天氣的變化,亦是這般。
凡人會震撼,會茫然,會驚恐。
但對于修士來說,即便不可能人人都經歷過,但在很多典籍里都有對此的介紹。
紀元交替之時,仙主輪值,而星環亦改道,重新運轉,期間前十后七,共十七日,天體模糊,天機混亂。
前十日,仿若混沌,萬念不可查,道意不可尋。
后七日,為天地重開,萬物眾生,皆享有開天之福澤,洗滌自身,如降祥瑞。
天地變化的這一幕,正式的代表,輪值正在改變,交接已到尾聲。
九岸仙主的道,正在從第五星環剝離,而極光仙主的道,正在融入。
如此,才會形成這般奇異的天地變化。
而這十七天,一切推演之法,都將被削弱,一切感知,也都將弱化。
全知,也不可能做到完美。
“這也是為何,這段歷史隱藏的秘密,外人無法知曉的原因所在。”
這一刻,劍爐內的千軍辟易,南客殿的九岸之女,真君宮的第四真君,刑雷宮的公孫青木,還有鐘遲,還有被迫閉關的李天驕。
以及,其他隱藏起來,并未被旁人發現端倪的外來者,全部都抬起頭,望向天空。
他們感受到了天機的模糊。
也明確的感受到,歷史的車輪,以一種幾乎無法去改變的氣勢,碾壓而來。
于是,第四真君笑了。
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守序之力,將應勢而起。
少極宮,殿前,許青站在那里,抬頭望天之黑白。
他能感覺到,隨著天機的混亂,隨著歷史的必然,這段時空的湖水,要比以往更沉更重。
想要在內掀起波瀾,已不是石子可以做到,還需大風吹來才可。
因為阻止波瀾的,不再是外力,而是這湖水本身。
“通過來到此地后,這段時間的感應與試探,我已大致對這方時空,有了一定的認知。”
許青心底喃喃。
“有些歷史,改動的難度不大,可以被改寫…”
“但有些歷史,則不能去撼動絲毫,一旦碰觸,必遭反噬!”
“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大婚之日那一天的事情!”
許青收回目光,攤開手心,凝望掌心中的所積累的時光之沙,隨后轉身正要讓狐美人來見,可就在這時,忽然其心中,回蕩威嚴之聲。
“來極宮見我!”
許青腳步一頓,恭敬的低頭。
“是。”
傳來聲音的,是極光仙主!
至于極宮,位于仙宮正中,極光大殿之下,是極光仙主的寢宮與閉關之地,平日里,外人不經許可,不能踏入半步。
無論是仙主的四位弟子,還是其子,都不例外。
所以此刻聽到仙主讓自己去極宮,許青也是心神一凝。
但知曉不能耽擱,于是身體一晃,離開少極宮,直奔極光大殿而去。
不多時,一片建筑群,出現在許青的前方。
最先看見的,是一座巨大的廣場,地面鋪著整齊的青石板,光滑如鏡。
廣場兩側,瓊樓玉宇,錯落有致,仿佛一幅精美的畫卷。
沿著中軸線向前,一座座宏偉的建筑依次展現,它們層層疊疊,氣勢恢宏。
其中最浩瀚的一座,位于正中。
其風格獨特,氣勢磅礴,巍峨壯麗,高聳的紅墻金瓦,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正是極光大殿。
一道道恐怖的氣息,在這八方升騰,許青深吸口氣,飛速接近。
那些氣息只是在他身上一掃,就各自散開,并未阻攔。
但可以想象,若來者不是許青,怕是寸步難行。
就這樣,許青一路走入,直至在這極光大殿的大門前,躬身一拜。
下一瞬,一股玄妙之力降臨,許青眼前模糊,當清晰時,所處之處已不是殿前,而是一條長長的通道。
通道兩側有一排排明暗不定的燭火,正無聲無息的燃燒。
在火光的映照下,可見一條青黑色的臺階之路,蔓延下方深處。
耳邊還有金石敲擊捶打之聲,砰砰回蕩。
這里,就是極宮。
通過宿主的記憶,許青對于此地不是特別陌生,在宿主的記憶中,小時候經常來此,只不過長大之后來的少了。
于是許青深吸口氣,身體一晃,沿著臺階向下走去。
耳邊的敲擊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大。
直至一炷香后,敲擊聲如天雷一般,熱浪也隨之撲面而來,許青終走到了盡頭。
那是一處地宮。
正中有地火噴發。
而極光仙主的身影,正在地火之上打鐵!
巨大的錘子,閃耀銀色的光芒,不斷地落在一塊手掌寬的鐵片上。
每一次落下,都有轟鳴回蕩,都有熱浪散開。
且極光仙主,沒有動用任何修為,只是憑著肉身之力,以無比認真的神情,一次次的打造。
許青望著這些,走到近前,并不言語,默默注視的同時,心底也在遲疑。
他不知道極光仙主喊自己的緣由,也不知此刻對方在做什么,這鐵片在他感知里,也沒什么太過出奇之處。
最多就是…很堅固。
且隨著鍛造,慢慢出現了金色的光芒。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那鐵片的光芒越發強烈,直至徹底成了金色,其模樣也從之前的不規則,漸漸改變。
呈現在許青目中的,好似一塊金板。
而極光仙主,也在此刻停止鍛造,他拿起這金色的鐵片,放在面前,仔細的端詳一番,神色漸漸露出滿意。
隨后想了想,抬起手指,竟在那金色鐵片上,開始書寫。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從茲締結良緣,訂成佳偶,白首永偕,將永海枯石爛,指鴛侶而先盟,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謹訂此約,此證。”
這些文字,在極光仙主手指揮舞下,龍飛鳳舞,每一個字在這瞬息間,好似具備了生命,正在歡呼,正在雀躍。
而它們,也將從此被剝離世間凡俗,所組的句子,成了律,成了憲。
成了只屬于其子與兒媳的證!
此為婚書!
許青明悟。
也正是此刻,極光仙主抬起頭,看向許青。
“要在婚書上落名,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寫,還是為父幫你寫?”
這句簡簡單單的話,落在許青耳中,卻讓他頃刻間有了一些恍惚,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不知道也不記得,自己寄身的這位極光少主的名字!
記憶里,竟然沒有!
而更讓許青心神一震的,是他在這之前,竟對此沒有絲毫察覺,且也從未聽人說起。
這不由的讓許青沉默。
而極光仙主,目有深意的看了許青一眼,隨后淡淡開口。
“為父幫你吧。”
說著,他抬手,在那金色鐵片上,寫下兩個字。
看見這兩個字的瞬間,許青腦海翻騰,一股奇異之感涌上心頭,因為他感知宿主的記憶,在這一刻,有了名字。
且這個名字,給他的感覺極重。
重到瞬息間,他腳下的地面咔咔碎裂,似要支撐不住。
甚至肉身也都顫抖。
此事的玄妙,讓許青這里忍不住開口。
“父親,這…”
“婚書牽連一生,自是這般。”
極光仙主平靜開口,隨后取出玉盒,在這婚書上放入其內,懸于地火之上。
然后似還要再說些什么,但這里的火光,卻突然暗了一些。
極光仙主皺起眉頭,揮了揮手。
“離去吧,喊你來,是因知曉你那百花宮之事,所以見證此婚書的誓詞。”
“此書懸在此地,除了你與我,無人可動。”
“等十日后你大婚之時,為父會將其取出。”
話語間,許青眼前模糊,身體也隨之消散,被送出了地宮。
而幾乎在他離去的瞬間,這地宮的火光,剎那黯淡,陣陣黑氣赫然從極光仙主體內滋生出來。
越來越多,最終匯聚在其身前,竟形成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若許青在此,定能一眼認出,這黑色的身影,正是當日極光仙主在冰湖下的倒映之身!
“借輪值交替期間,第五星環天機混亂之際,取下日月的名字,讓世人毫無察覺自身遺忘了日月本名。”
“即便是仙主,又或者仙尊,以你的本事配合這混亂的天機,也能短時間去遮掩。”
“最巧妙的,是你將日月之名,隱藏替換在了子嗣之名中。”
“這是要給你那位仙尊父親,一個天大的驚喜呀。”
那極暗之身,看了眼許青之前所在的地方,沙啞開口。
極光面無表情,冷冷望著極暗。
“你用錯了稱呼,你就是我,我亦是你,那是我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