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海海平面上,漂浮著一塊巨大碎冰。
在碎冰之上,有一片寬闊的火域,火域里熾焰繚繞,籠罩了方圓三四十米的冰面,明明溫度極高,卻沒讓漂浮在海面上的堅冰消融一絲一毫。
一道身影盤坐在冰面之上。
“嗤嗤嗤…”
顧慎悠閑轉動著旗魚的頜劍,這把鋒利長劍被他折斷,反過來貫穿了旗魚的身軀,用來當做燒烤簽串。
熾火灼烤之下,旗魚散發出陣陣香味。
生機之火被用來烤魚…這一幕如果被別人看見,恐怕會怒斥顧慎暴殄天物。
陽光落在冰海之上,波光粼粼。
顧慎深深嗅了一口,然后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在冰海底部被困了五年,他未見到一縷陽光,也未進食過一口。
別說他還只是凡俗,就算是神座,也不可能真正切斷與這塵世的聯系。
旗魚的表皮被烤至泛黃,滋滋冒油,魚肉細膩而多汁。
在這一刻,顧慎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已經“活過來”了。
此刻進餐的不止是顧慎,還有一縷小火苗,熾火在冰海下面憋了五年,此刻終于有機會進補,不過它一直等待,等到顧慎咬了第一口,它才開始狼吞虎咽,大肆咀嚼著旗魚身上即將回歸虛空的那部分源質。
“小家伙,別著急,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顧慎伸手撫摸熾火,忍不住笑了。
熾火一陣律動。
這縷小火苗已經有了初步的靈智,它傳回了一縷精神波動。
“瞧瞧你自己。”
顧慎怔了一怔,才意識到,他吃旗魚的勢頭比熾火吃源質還要兇勐。
他低頭望著冰面上倒映而出的那張枯瘦面孔,心中無奈輕嘆了一聲。
披散的長發,凹陷的面頰,蒼白的膚色。
這是常年將生命體征維持在最低線的后果。
自己此刻的這具身軀,看上去落魄潦倒,像是一個隨時可能死掉的“餓鬼”。
五年的逆虧,當然不是簡簡單單吃一頓飯就能直接彌補回來的…
好在破境之后,生機之火繚繞,從肺腑內部開始反哺。
“這些浮虧,不傷根基,恢復起來,要不了太久。”
顧慎雙手按在膝蓋之上,仰首望天,喃喃:“吃飽喝足,接下來就是動身去往冰海遺跡了。”
褚靈已經把冰海遺跡的事情告訴了顧慎,并且給出了明確的坐標。
如今五洲盡數出動,風暴教會的圣者一騎當先,估計此刻已經進入遺跡了。
關于“時間扭曲”和“權柄抹除”的情報…顧慎也知道了,褚靈心中有些擔憂,畢竟顧慎是“冥王火種”的持有者,按照情報上所說,“時間扭曲”的禁制很可能會對火種展露的權柄力量進行干預,但顧慎卻不擔心。
自己此刻的“權柄之力”,微弱到可以忽略!
原本就只有一縷,分了慕晚秋一半,又分了沉離一點,自己剩下的這些,甚至還沒有一些使徒隨身攜帶的多。
“不過話說回來,我現在是在哪?”
顧慎從冰面上站起身子,頗為頭疼。
雖然有了目的地的坐標。
可是自己是在哪?
這里一片大霧,到處漂浮著碎冰。
“不管了,先活動活動,找一找方向吧…希望我離得不要太遠。”
雪風凜冽,呼嘯撲面。
一襲黑色斗篷在大雪之中翻飛。
顧小滿獨自一人行走在這雪原之上,她來到冰海遺跡的目的,和那些執法者們不同,她不是為了搜集冰海遺跡的情報,對于古前文明可能蘊含的那些秘密,她也不感興趣。
她純粹是為了那個已死之人南下出海。
聽到冰海二字,冥冥之中的直覺便給出了指引,她素來隨心而行。
想去苔原,于是便去了。
想來冰海,于是便來了。
“這位就是傳說中的S級?”
雪原之上,響起了一道如銀鈴般悅耳,還帶著笑意的聲音。
顧小滿腳步停頓。
在她身前百米開外,風雪呼嘯掠過,平原之上像是被人忽然潑了一捧墨,就這么抖散開來,抖落出無數零散的墨花,而后一道身材修長的窈窕倩影就這么在墨意潑灑之中突兀出現。
這次參與源之塔神使試煉的天才之中。
有一位來自東洲瀛海區的年輕女子,技驚四座,艷壓群雄,直接通過了雙神幻境的第十層,此番表現得到了玄龜的莫大認可,她也被認為是最大可能成為“候選者”的超凡者。
東瀨月。
這是一個在東洲地帶都相對偏僻古怪的姓名。
其標志性的服飾,便是近乎垂地的長發,以及額頭栓系的一圈黑色抹額。
顧小滿瞇起雙眼。
很顯然,東瀨月這句話并不是對自己說的。
“…是。”
回應東瀨月的那道聲音,很是冷漠,如劍一般鋒利,冰冷刺骨。
顧小滿略微回頭。
在自己身后不遠處,一塊慘白的凸起大石之上,此刻站著一道幾乎與雪同色的慘白身影,那是一個身披白衫的銀發瘦高男人,她曾見過一次。
云虎門下,希達爾。
來茵城最年輕,最強大的劍客。
東瀨月懷抱雙臂,眼中帶著柔和的笑意,像是看著自己的妹妹一般,凝視著顧小滿。
“看上去年齡很小嘛,不過精神力很強,應該有深海七層,或許還要更高一些,怪不得能被‘紅龍’選中…”
她一個人自顧自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哪怕很遠處的希達爾沒有回應,她也說得津津有味,甚至還試圖和顧小滿搭話:“小妹妹,你今年幾歲了?”
顧小滿已經默默戴上了百爆指虎。
來冰海遺跡,她就沒奢望會發生什么好事,先前紅龍隱晦的提醒,她便已經猜到了,此次南下任務,云虎和玄龜恐怕會對自己出手,只是沒有想到…這幫家伙們倒還真是行事迅速,自己剛剛離開云船,就被盯上。
這種地方,不存在偶遇。
見顧小滿不答,東瀨月輕嘆一聲,她也不繼續多問,只是把目光挪向遠方,笑著問道:“希達爾,我知道你很想和這個小姑娘打一架,我可以把交手機會讓給你,你可以把她的腦袋讓給我嗎?”
“鏘!”
回答她的,是一道搶先出鞘的錚錚劍鳴!
希達爾直接拔劍出鞘!
他早在云虎大廳之時便想拔劍…只是由于神使制止,他才忍到現在!
一抹纖細銀線直掠百米。
顧小滿回身就是一靠,她起步速度絲毫不比希達爾慢,但卻刻意等了一秒,待到希達爾近身之后她才勐然前進,重重一腳踩在雪地之上,百爆指虎掀起的風浪猶如怒吼——
“轟!”
劍光被百爆指虎直接轟碎。
銀發劍客童孔稍稍收縮了一下,但其童仁里閃爍的并非是詫異,而是歡愉!
這一劍并未退縮,而是繼續前進,最終劍尖撞擊在顧小滿拳頭之上——
兩人同時倒飛而出。
希達爾后退了接近十步,每一步都在卸力,接連在雪原之上踩出十個巨大凹坑,最終他用力把長劍刺入地面,劍身還在不住震顫!
另外一邊,顧小滿則是一路倒飛,身不沾地,猶如一團隨風飄散的草絮,她并未卸力,途中有幾次腳尖觸地,甚至還加大力度,這倒飛身影倏忽加速,直接撞向了那道披墨而立的嫵媚女子。
顧小滿再出一拳!
指虎咆孝,將方圓十米的風雪盡數震碎。
只可惜,這一拳并沒有擊中目標。
那道潑墨身影極其飄逸,無比靈動,宛如鬼魅一般,瞬間向后退了十米,不多不少,恰好躲過指虎的轟擊!
東瀨月雙手環臂,挑眉看著眼前的黑斗篷小姑娘,笑瞇瞇問道:“看你面相挺乖巧的,怎么下手這么陰毒?”
與希達爾這種喜歡硬撼的劍癡不同,她不好死戰,更喜歡布局坑殺,正因如此,在顧小滿回身遞拳的那一刻,東瀨月便猜到了這個小家伙的后續招式。
被兩人圍攻,必要先解決其一。
聲東擊西。
如果自己剛剛沒有防備,被這一拳砸中…恐怕會直接被砸成重傷。
雪原的平靜在瞬間被撕裂,又在瞬間恢復如初。
三道身影,三點一線。
只不過此刻三人的距離,比先前要更疏了一些。
“謬贊。”
顧小滿拍了拍斗篷上沾染的雪塵,她輕飄飄回了東瀨月一句,而后目光隱晦望向風雪彌漫的更深處。
她捕捉到了不止一道超凡氣息的靠近。
東瀨月和希達爾的出現,便意味著玄龜和云虎準備在這里對自己痛下殺手…
這兩位神使不是善人。
要動手。
自然要干凈利落,不給自己絲毫生機。
所以…來的人,不止是東瀨月,希達爾,雪原深處還有執法者,還有人在陸續趕來。
“真是讓人頭疼啊,他們還趕來地真快。”
東瀨月的目光也望向雪原深處,她輕嘆道:“希達爾,趕緊動手吧…待會人多了,搶功的也多了。”
“我不在乎功勞…”
銀發劍客重新把劍從雪原之上拔起。
希達爾兩根手指從劍身之上抹過,劍尖之上有一顆殘余的血珠,看到這一縷猩紅之色,他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意。
“我。”
“只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