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碩城是一條狗,一條走狗。
他可以為了利益出賣東洲,就可以為了利益出賣教會…
當顧慎的劍懸在他的頭上,他便什么都愿意說了。
顧慎沉默看著眼前叩首如搗蒜的袁大主教,百余把鐵鱗飛劍緩緩收攏,虛影散去。
「抬頭!」
冰冷的聲音在破碎源能艇內部響起。
袁碩城驚恐抬起頭來,他看到了一枚燃燒火光的手掌,向自己伸來。
「不是說饒了我么?!」
他尖聲嘶叫,想要退后,顧慎劍眉豎起,冷哼一聲,虛空之中綻裂數十道鐵光,鐵鱗重新浮現,四分五裂斬過,將他的藍袍切至破碎,這些飛劍劍鋒并沒有爆發殺意,只是在他的肌膚表層掠過——
「閉嘴,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我就宰了你。」
伴隨著撕紙一般的聲音。
澹澹的血腥氣在源能艇內彌漫。
袁碩城用力將自己的哀嚎聲音咽下,疼得眼淚都快滾落出來。
便在此時,顧慎掌心按在了男人的額首之上。
一縷熾火撞入后者心湖。
熾火的烈影在袁碩城眼中散開。
「你對我做了什么?」
袁大主教的身軀還在顫抖,他聲音沙啞,眼神之中藏著很深的一抹怨毒。
「沒什么,只是種下了一枚精神種子而已。」
顧慎當然看出了這縷怨毒。
他松開手掌,澹澹開口:「現在你可以說了…如果你說謊,我的「種子」會感受到的,相信我,這世上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袁碩城徹底絕望了。
他摸著自己眉心,發動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在心湖內尋找那一縷散去的熾火…但最終一無所獲,他和顧慎的精神相差太多,被種下「種子」,只有更高層次的精神系超凡者出手,才能完成解套。
比顧慎精神境界更高,而且有百分百解脫把握的,應該就只有精神系封號了。
他一開始的求饒,只是想假意拖延。
但現在,他是真正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走。
「顧慎…」
「東洲人知道,他們所擁簇的S級,現實之中是如此骯臟,卑鄙,下流,齷齪嗎?!」
一個絕望到極點的人,往往沒法立即冷靜。
袁碩城破口大罵。
「你個殺千刀的!」
「我詛咒你,代表風暴詛咒你…」
但這些詞毫無殺傷力,顧慎懶得理會。
「我沒時間和你啰嗦,趁我的耐心沒消失,你最好趕緊交代。」
顧慎瞥了眼時間,冷冷道:「如果我沒聽到有用訊息,你很快就可以和「冥王」見面了。」
他的殺意重新蔓延,凈土領域覆蓋。
卡卡卡!
袁碩城感覺自己渾身都變得麻木起來,他低下頭來,短短數秒之間,便有堅冰破開地面,將自己小腿凍結…他感到一陣恐懼,以及茫然,尋常的四階超凡者,應該是在同類能力之上開發領域,顧慎為什么會同時擁有兩種截然相反的超凡領域?
一個是火,一個是冰!
那縷火,侵蝕了自己的靈魂。
而此刻的堅冰,正在侵蝕自己的肉身!
雖然態度非常激烈,但袁碩城交代地也很快,他看到冰渣之后幾乎沒有猶豫:「加締圣者在尋找西洲的「圣書」,圣城一直不出手,便是在等待光明教會的最終行動!圣者們想要趁火打劫,把光明城的「圣書」,以及桑洲窟全部超凡者 盡數納入風暴信仰麾下!」
顧慎聽完直接沉默了。
他皺眉問道:「圣城怎么知道西洲藏有「圣書」一事的?」
「暗子…我們埋下了暗子…」袁碩城咬牙說道:「但凡是建立于信仰基礎之上的教會勢力,都會栽培「暗子」,光明城有暗子,風暴圣城當然也有,我們的暗子數量雖然沒那么多,但是發揮了關鍵作用,因為得知了「圣書」的情報,圣者們才愿意在世界會議上快速妥協。」
「繼續。」
「圣者們希望四洲南下,他們不在乎這座小島最后是不是存在…只要這里的上萬超凡者能夠信仰風暴,哪怕沒那么多,有一半,也是足夠的收獲。」
「這些人原本就信仰風暴。」
「那是原本…覺醒實驗之后,這座小島便不再一樣了。」
袁碩城道:「因為光明城一定會南下,所以圣城在得知「圣書」存在之后,制定了如今的計劃,一旦光明城開始行動,教會的行動也會展開…」
「教會的行動?」
顧慎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
「曇曜山灰可以遮擋深海感知,教會決定強行奪取「圣書」,并且制作假象——」
「加締圣者之所以布置潮汐權柄,并不只是為了監聽,而是為了在曇曜爆發之后,無論如何,都能確保桑洲窟的徹底毀滅,所有的證據都會化為塵埃!」
袁碩城說完之后,顧慎陷入了思考之中。
這個計劃的確驚心動魄。
怪不得南洲不在意潮汐權柄的感知被屏蔽。
因為這不重要,這權柄的真正作用是包裹桑洲窟的冰海四周,推動海潮,對桑洲窟進行進一步的毀滅。
「潮汐發動之后,這座小島會被推入冰海…」
袁碩城咬牙道:「冰海的源質十分混亂,雖然神座大人在極南遺跡之中探索,但留下的權柄,足以掀動巨大的「風暴」…最終這座島嶼會消失在五洲的版圖之中,覺醒實驗培養出來的超凡者和西洲挖掘的圣書也會隨之一同消失。」
「但實際上,他們會成為風暴教會的一份子。」
顧慎笑了:「真是好算盤,不過我很好奇…這種級別的情報,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袁碩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這是「春犁圣者」告訴我的,他希望我在桑洲窟監督「加締圣者」,同時收集島內的有效訊息。」
「春犁圣者不相信加締…所以圣城內部的圣者斗爭還在延續?」
顧慎譏諷道:「真不愧是南洲啊,伐紅戰爭都結束快二十年了,你們還在內斗,不過最讓人驚嘆的還得是你,真是走狗中的走狗。」
袁碩城無話可說,他抬起頭來,懇求道:「顧慎!我把所有知道的訊息都說出來了!你現在可以放了我嗎?」
顧慎垂首看著跪在地上如老狗的可憐男人。
湛藍衣袍支離破碎,沾染著血漬,掛在這充斥褶皺的肥胖肉軀之上。
「你覺得呢?」
他認真開口。
只此一句,袁碩城便面如死灰。
「你是真該死啊…」
顧慎手起刀落,鐵鱗飛過,一顆頭顱高高拋起,接著半空之中有無數鐵線風暴炸響。
低沉的轟鳴在封閉空間內震蕩。
顧慎衣衫始終干凈。
因為迸濺出來的鮮血,還未來得及四射,就被一堵憑空砌起的熾火墻壁堵住,高溫焚燒鮮血,將袁大主教的衣袍、血肉、與這世上有關聯的 一切都燒得干干凈凈。
最終,破碎源能艇的艇內空間,變得一片寂靜。
這里死了很多人。
顧慎放出熾火,在飛艇之中飽餐一頓…這些狂教徒的魂靈都被顧慎汲取,它們被剝奪了意識,丟到凈土之中。
風暴教會的虔誠信徒,其實是很好的「素材」。
自己竊取了西洲的圣書,而且還缺少用來實驗的魂靈!
這些人,就恰好可以作為實驗品…
拋開這一點,這些魂靈也是極好用的「勞工」。
為風暴獻命,不如為自己獻命。
做完這一切,顧慎踩著鐵劍,離開源能艇,他信手一揮,無數熾火在這艘本就老舊破損的源能艇上空炸開,將其轟地徹底炸開,碎片四濺。
火光在空中燃燒。
在S12區高墻上觀望的那些執法者,俱是看到了這一幕畫面。
「你看,我就說袁碩城不是顧慎對手吧。」
蘇察喃喃自語,「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夠顧慎殺的…老齊,看清楚那邊發生什么了嗎?」
「沒,沒看清楚。」
齊櫚咕噥道:「顧慎和袁碩城開打之后,我的鷹眼好像就失效了,源能艇內的景象被一片青燦光芒遮掩…像是什么超凡陣紋之類的存在?」
「是古文結界。」
吳鏞低聲警告:「別忘了顧慎是清冢千野大師的傳人,看來剛剛的景象不便外傳…」
談話之間,一把鐵劍緩緩落在墻頭。
「小顧先生。」
負責巡守的大都誠心會執法者,恭恭敬敬開口稱呼。
「嗯。」
顧慎點頭。
他望向蘇察等人的方向。
自始至終顧慎都知道,齊櫚的鷹眼在看著自己,最后甩出結界,其實就是為了讓熾火安全吃掉這些魂靈。
顧慎傳音道:「袁碩城的事情,你們知道該怎么說吧?」
「袁主教迷途知返,率五百教眾攔截獸潮,舍生取義。」
齊櫚反應速度很快,一本正經答道:「以上是我鷹眼所見所得,絕無半句虛言!」
蘇察,吳鏞紛紛沉默。
「…很好。」
顧慎也沒想到這家伙如此上道,他怔了一下,緩緩道:「不過要記得修改下說法:這家伙屬實是走狗中的走狗,如果加締圣者來問他下落,你們就說袁碩城運氣太差,源能艇墜落,然后被獸潮淹沒了…迷途知返抗擊致死這種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
「原來如此。」
齊櫚連忙鄭重點頭。
顧慎獨自一人走下城頭。
剛剛在源能艇內大開殺戒,他身上還殘留不少血氣,黑衣更顯陰厲…這導致許多執法者不敢正視他。
他是未來的冥王,哪怕平日再和善可親,一旦動手殺人,身上的「陰冥之氣」,難免會涌現而出。
「小顧先生…」
城門之處,莊肅正等候在此。
看到此刻的顧慎,莊先生也忍不住心神一凜!
不知為何。
他感到眼前的小顧先生,與初次見面,已是截然不同…
莊肅曾和顧慎短暫交手過一次,雖然那次屬于點到為止,可他并未覺得這把古文會等待二十年的鑰匙,自身有多強大。
那時候的莊肅把這歸結于顧慎修行年歲太短。
可此刻他知道自己錯了。
這一次的顧慎,
雖是含笑相見,并無惡意,可身上繚繞著濃郁的死煞之意,壓得他連對視都不太敢了。
「莊先生久等了,剛剛有些瑣事要忙。」
顧慎輕聲笑了笑,望向莊肅身旁渾身纏著繃帶的亞當,「你也久等了。」
亞當戴著那枚機械眼,正活動著筋骨。
他望著顧慎,滴咕抱怨道:「你是去忙啥了,這么久?」
莊肅無奈輕嘆一聲,卸下了命運之眼的亞當,超凡境界低微,看不見這些死氣,不知道顧慎的恐怖,倒也是情有可原。
「以前已經和亞當介紹過了,現在我和您說一下「翼鐵」的用法。」
莊先生連忙站出來,介紹道:「如今環境惡劣,冰海大風從南窟海岸登陸,山灰彌漫,想要踏入曇曜核心區,總需要一些準備,考慮到亞當不是高階超凡者,有此物幫助,你們的速度會更快一些,也可以節省自身「源質」。」
「…您不用介紹這些了。」
顧慎沒太多耐心,他打斷說道:「這東西他會用就好,我不需要。」
有真理之尺和鐵王座,他可以隨意御空。
「好吧,另外還有一件事…」
莊先生從背上卸下一個籮筐,籮筐里是制作精良的小型營養艙,艙體里正是不善言辭的神嬰。
他認真說道:「這次深入曇曜,是要調查「神卷之子」如何掌控火山之力的…祁默先生把神嬰安置好了,這個裝置可以保證二十四小時的生命能源,充足氧氣。」
「嘖,還真是準備充分啊。」
亞當咧嘴笑了笑。
正當莊先生把籮筐交出之時,一道澹澹聲音響起。
「這個就沒必要了。」
顧慎看著營養艙中的嬰兒,平靜說道:「神嬰就不帶了,莊先生,麻煩你把神嬰交給沉離…讓他貼身保管,隨北洲源能艇一同帶回長野。」
「啊…」
莊肅愣了一秒。
老先生猶豫道:「不帶「神嬰」,深入曇曜的研究會不會受到影響?」
「會么?」
顧慎望向亞當。
亞當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命運之眼」不是看見了曇曜的未來么,神卷之子會出現在火山口。」顧慎微笑說道:「如果「命運之眼」看到的事情一定會發生,那么帶不帶神嬰還重要嗎?世上發生的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包括此時此刻。」
「如果不帶神嬰…您的意思是,命運占卜中的神卷之子可能另有他人?」莊肅有些頭疼,一時之間思緒混亂。
「你照做便是。」
顧慎緩緩挪首,認真問道:「亞當先生,你怎么看?」
「…我都可以。」
亞當無奈笑道:「帶上也行,不帶也行。」
顧慎點頭,道:「那就這么定了,現在就出發曇曜核心區…就你和我兩個人,不帶神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