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之塔,不知多少層。
這里無邊魂海,繚繞成霧。
一道枯瘦身影,被困鎖在這層層霧海之中。
“言先生,我又來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霧海的那一邊響起,很快,一道披著白袍的高大身影,緩緩走近,來到了“言先生”的面前蹲下。
“云虎大人…”
言先生沒有抬頭,他垂著頭顱,眼觀鼻鼻觀心,輕聲笑著回應。
仿佛他早就知道,云虎會來。
四神使都有單獨拜訪他的權限。
只是,即便對于他們而言,單獨拜訪“預言家”的機會也很是珍貴,每一次見面,都需要消耗不菲的“功勛”。
“我想再占卜一卦…關于這個人。”
云虎抬手一揮。
他的指尖,掠出柔和的精神力,在霧海之中成形。
一張清俊的年輕面孔,緩緩凝聚而出。
“云虎大人,如你這般的人物,也會擔心…自己未來的命運嗎?”言先生依舊沒有抬頭,他聲音很輕地說道:“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啊,你竟然會耗費一次與我相見的機會,用來占卜外洲的‘S級’。”
云虎無動于衷。
對源之塔而言,言先生這位“預言家”,是和雙神幻境一樣的“規則”。
他們早就不將其視為生命。
占卜術,只要支付得起代價,誰都可以進行。
“我想看看他的命運,是否與源之塔有所牽連。”
云虎平靜開口。
“抱歉,這位姓顧的年輕人,我無法占卜。”言先生笑道:“或許是因為,他與東洲的‘斗戰’,還有‘冥王’,相處太近…他的身上,也沾滿了破碎的陰冥混沌。關于這樣的人物,他們的命運,即便我動用占卜,,也是什么都看不見的。”
云虎沉默,皺眉收起了這副精神影像。
看得出來,得到這個答案,他并不是很開心。
見一次“言先生”,就需要消耗不菲的代價。
他之所以會占卜外洲天才,原因很簡單,前不久不知是誰,找言先生進行了一次占卜,結果占卜術顯示的結果是,他們四位神使,未來有一天,席位會發生劇烈變化!
會有外洲天才,介入神使之位,成為源之塔新的領袖!
“你莫非是在擔心,這位外洲的天才,搶去伱的‘神使之位’?”言先生微微一笑,首次抬起頭來,他被困鎖在霧海之中的身軀,極其枯瘦,但一雙眼眸,卻是如精電一般!
“呵。”
云虎笑了。
他聲音醇厚地問道:“言先生莫非是忘了,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也不是中洲人…坐在神使之位,早晚會遇到‘挑戰者’,因為這種事情,我還不至于浪費一次機會。”
微微停頓。
云虎道:“我對這個叫‘顧慎’的超凡者很感興趣,光明城的孟驍,很可能就死在他的手上…”
“你所謂的感興趣,是哪一種。”
言先生笑著問道:“云虎大人,你好像和孟驍關系并不好。”
“如果真有一位外洲天才,會入住源之塔,那么我倒還真希望是他。”云虎淡淡說道:“顧慎是千野的弟子,他的身上有完整的‘占卜術’,如果他進來了,或許我就不需要再支付高昂的代價,來見你了。”
“原來如此啊…”
聽聞此言,言先生也不惱怒,他只是低頭笑了笑,輕聲在心海里念了一遍千野的名字。
千野已經死了。
當年執掌“占卜術”的二人,只剩下他一個了。
“若顧慎真入住源之塔,或許我也可以赴死了。”言先生自嘲地笑道:“如此來看,倒也未必是件壞事。”
他的肉身,幾乎破滅。
只剩下一縷魂靈。
由于雙神的強大力量,照拂著魂靈,他在這片霧海之中,得到了近乎“不朽”的精神永生。
可同時,他也得到了無邊無際的孤獨。
有資格來看他的,少之又少。
所以能見到云虎,言先生便下意識想要多說幾句,哪怕只有幾句…也能緩解自己的寂寞。
有些時候,生與死,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只要坐在源之塔最高層的那一位,不希望他死,他便要一直活下去。
“既然你看不到我想看的人,那么…就幫我卜一卦其他的吧。”
云虎緩緩道:“我想看看‘桑洲窟’現在的樣子,全民超凡鏈接開始之后,到目前為止,出現了幾位‘超級進化者’。”
覺醒法案,已經在南洲開始了實驗。
桑洲窟,就是這片實驗之地的名字!
除了最高席,深海封鎖了其他所有人的窺視權限…可占卜術是例外,占卜術的窺伺之力,不需要依仗深水區的精神網絡。
“桑洲窟…如今很混亂。”
“我看到了三縷異常強大的靈魂火光,目前為止,桑洲窟應該出現了三位超級進化者,他們擁有絕頂的超凡天賦。”
“只是…他們與你無法相比。”
言先生微笑道:“即便在你得到源之塔的資源之前,也比這三位超級進化者要強大…放心好了,云虎大人,目前為止,你仍然是南洲天賦最高的超凡天才。”
云虎不是中洲人。
他的出生地…就是南洲,貧民窟,因為覺醒超凡,資質極佳,所以被行走南洲的“使徒”看中,帶回了源之塔。
可謂是一步青云!
只是,出生在那樣的地方,沒有人比他更有危機感。
因為幸運,他得以站在云端,獲得了上城四神使的封號。
可只要有比他更強大,更幸運的超凡者出現,他可能就會丟失這一切——
這一次的覺醒法案,便讓他感覺到了一縷危機和不安。覺醒法案的實驗開始之后,桑洲窟每天都有大量的超凡者涌現…如果那些擁有絕頂資質的,所謂的“超級進化者”出現,他們當中真有一位足夠優秀的個體,那么自己的位置,就會受到威脅!
“言先生,麻煩你把那三位超級進化者的資料發給我。”
云虎面無表情地俯視著身下男人,緩緩說道:“如此…這一趟,也不算我白來了。”
“沒問題。”
言先生笑得很爽朗,他溫聲道:“順便再送你一個情報,朱雀目前身處萊茵城。”
云虎挑了挑眉:“然后呢?”
“你剛剛關心的‘顧慎’…也在萊茵城。”
言先生微笑道:“這兩位,應該會碰一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無需刻意防備。”
養傷的隔間之外,柳祎詫異地看著顧慎,又擔憂地看了看房間里的陸南槿:“目前為止,朱雀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故意的?”
“朱雀想下殺手,在源之塔就動手了。”
顧慎平靜道:“由此可見,他未起殺心,只是想借秦夜之名發作…與師姐分出勝負之后,他有的是繼續出手的機會,可一直到萊茵,都沒有第二次出手,很顯然,他不會再出手了。”
“這是為什么?”柳祎有些不解:“難道是顧忌花幟的影響力?”
“呵…”
顧慎搖了搖頭,自嘲地問道:“若真是顧忌花幟,他還敢對師姐動手么?”
柳祎陷入了沉默。
“在中洲,他無需懼怕任何人。”顧慎平靜道:“畢竟師姐不登門,他也沒機會出手…這一架,打了便打了,有那么多人都看見了,這是堂堂正正的對決,只要不使陰招,那么花幟也沒什么可說的,這就是朱雀的‘高明之處’。”
光明正大地占便宜。
至于一路“追殺”,這就是民間流傳的流言蜚語了。
中洲超凡者,當然是樂于看到此類消息。
自家的神使大人,在家門口對決,大獲全勝,并且攆著對手趕出了數十上百里地。
只是這樣的消息,便有些人為制造的“痕跡”了,這才是朱雀的真正后招,他想為自己的師兄秦夜報仇,唯一能用的招數,也就這么一些。
秦夜之死,其實是死于天空神座,只是事情的真相無人知曉。
對于上城,以及廣大的超凡者群體…秦夜是實實在在的“罪人”,只不過未等東洲審判,便先行離世,這難免有“畏罪自殺”的前提,但案件已經無法續審,真相如何也被埋于地底。
只需要輿論輕微引導。
中洲的超凡者,更愿意相信,秦夜是死于東洲神座蘇醒的陰謀。
這一戰,便算是一個前兆。
柳祎不是笨人,顧慎稍作提點,她便恍然大悟。
“這小子,怎么這么陰險?”
柳祎氣得咬牙。
“打了人,還要站在道德高地…難道他還想借著這個機會,駁斥東洲律法不公么?”
“他不在乎這些,律法不重要,他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利益,能否得到保障。”顧慎淡淡道:“如今局勢不易發作,花幟吃了暗虧,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了。夫人做的決定沒錯,趁早離開萊茵,只要我們離開中洲,朱雀就沒有更多的伎倆。”
“呼…”
柳祎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
“不過,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我燒了他們的貨輪,紅葡的貨物交易是徹底泡湯了。”顧慎一笑,安慰道:“他們從貨輪上私運失控者,這是捅了天大的簍子,如今朱雀火急火燎趕回萊茵,想來也為了收拾這攤爛攤子。”
“貨輪是你燒的?!”
聽到這里,柳祎險些跳了起來,她先前就有預感,這事情恐怕和顧慎逃不了干系。
可沒想到,這事兒就是顧慎干的!
“放心好了,這件事情辦得漂亮,天衣無縫。”
顧慎神情淡定,“朱雀查不到我的頭上…”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精神海中響起了褚靈的提示聲音。
“大廈外面來人了,應該就是朱雀。”
這聲音一出,顧慎皺起眉頭。
他掀開不遠處的窗簾,外面紅葡集團的眾人,正擁簇著一道披著紅袍的青年,進入大廈。
朱雀…
柳祎神色復雜地看著顧慎。
片刻后,這群人果然出現在了花幟商隊休息的樓層,朱雀為首,賀蟬在側,還有幾位超凡者,都是紅葡集團的精銳。
這些人竟然還拎著花籃,水果。
“柳領隊,又見面了。”
賀蟬連忙上千,笑瞇瞇打招呼。
柳祎神色不善,盯著這一行人…她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套路,這是什么意思,假模假樣裝慈悲?
賀蟬吃了個閉門羹,也并不惱怒,笑呵呵退了回去。
朱雀打量了一圈,目光放在了顧慎身上。
他溫聲開口,問道:“這位想必就是小顧先生了吧?”
顧慎笑了笑,并未搭話。
“先前在源之塔前,與南槿小姐切磋了一番…我下手有些重了,聽聞南槿小姐受了些傷,刻意讓人備了果籃,鮮花,前來探望。”
朱雀柔聲道:“此次前來,并無惡意。柳領隊,外面有些謠言,說我追殺陸小姐,這些謠言,傳得實在過分…我此次上城南下,只是碰巧要來萊茵執行公務。”
柳祎也沒有搭話,只是冷冷看著這個虛偽的青年。
“謠言止于智者,若是方便的話,我希望花幟可以在‘深水區’幫忙澄清一番。”朱雀微笑道:“我可不希望因為一次友好的切磋,破壞了兩洲之間的關系。”
這個試探,實在有些尖銳——
“沒問題。”
便在此時,顧慎忽然開口了。
柳祎有些詫異地看著身旁的顧慎。
顧慎背負雙手,緩緩道:“這些謠言,是該整治一番了…不過也希望朱雀神使大人,先配合花幟,把‘秦夜’的一些謠言,先澄清清楚。”
“哦…秦夜的謠言?”朱雀瞇起雙眼。
“秦夜在東洲落網,竟然畏罪自殺,害得二十年前的許多疑案不了了之。他是源之塔的罪人,卻連移交都未等到,便怯懦而死,有人懷疑他的背后還有更大的主謀,且就藏身源之塔中。”
顧慎認真說道:“這個謠言,恐怕對上城是很大的抹黑啊…”
朱雀臉上的笑意瞬間僵硬。
“聽聞秦夜是朱雀神使的師兄,關系親如家人,既然如此,想必神使大人一定了解,他丑陋卑劣的真實一面…”
顧慎笑著說道:“秦夜怯罪自殺,害源之塔背負罵名,還讓我東洲律法形象一同受損,想必源之塔已是人人恨他入骨吧?不如今日,神使大人便在深水區澄清謠言,只需證明此人性格卑劣,喪失人性即可,我想…謠言止于智者,只要神使大人愿意站出來,一定能讓大家知道,秦夜的真面目是何等丑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