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樹撐天,垂落萬千綠蔭。
一道年輕身影,懸空盤坐在曠野之上。
整個世界,仿佛都以他為中心。
凜風繚繞。
草葉拜服。
他所坐之處,天頂有無數鉛云匯聚,不斷有雷鳴翻涌,甚至云層之中,隱約有雷龍翻滾,卻始終不落大雨…這一幕落在巨樹下的兩道身影眼中。
“不愧是神座大人。”
鐵五擦了擦滿臉汗漬。
他眼神發光,熠熠生輝。
遠天盤坐的那道身影,在狂風繚繞之中,只能看見一道模湖輪廓,但隱隱散發出讓整個世界都為之俯首的威壓…作為凈土世界的第一位“使徒”,鐵五耕種草植,時間一長,便仿佛與這些草木之靈,都生出了感應。
此刻顧慎出現,這天地間的“草木之靈”,都生出了叩拜之意。
叩拜世界的締造者!
贊美神!
甚至…連他背后的那株巨樹,也是如此,無數綠蔭隨風飄搖,仿佛一條條無形的手臂,在替顧慎遮擋風寒,提供溫暖——
洪衷怔怔看著這一幕。
這一幕,實在讓人感到震撼,他連“阿巴阿巴”都沒有說了。
天地間的源質,風息,都在圍繞著顧慎旋轉,連著這兩位凈土世界僅存的“魂靈”,也感到了一陣“吸引力”。
“神座大人,似乎是在‘破境’?”
鐵五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又搖了搖頭,道:“不,不對…神座大人還有什么境界需要破的…”
在這精神神域之中,他可沒有辦法感受到顧慎的境界。
一切全都靠猜。
而且由于“冥王火種”的馴服之力,只要是在神域內復蘇的“魂靈”,便等同于是認顧慎為主,所以無論鐵五怎么看,都只會覺得顧慎無比高大,如天一般不可直視。
思前想后。
鐵五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神座大人…已經無需破境…那么他一定是締造某種‘神跡’…嗯,難道是呼吸法?”
遠方的年輕身影,胸膛似乎在輕輕起伏。
整個世界,也隨著他的呼吸,輕輕收攏,徐徐擴散,做著緩慢的,有規律的“律動”。
鐵五童孔收縮。
他怎么感覺…整個凈土世界的“季節”,似乎在發生變化?
原先萬物復蘇的那股萌生之意,依舊存在,只不過隨著顧慎的幾個呼吸,他的后背滲出汗液,感覺天頂鉛云的壓迫感變得強烈起來。
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躁熱起來了?
這是要…由春入夏?
鐵五和洪衷的呼吸,都不由變得急促,只可惜,天頂的鉛云,在數秒之后便緩緩消散,那“由春入夏”的燥熱之意,也徐徐散去…一股清涼隨風吹來,撲散渾身燥熱,讓他們變得輕松了許多。
“第一百三十四次…失敗…”
顧慎坐在風息之中,緩緩睜開雙眼。
第二卷呼吸法的締造,依舊是以失敗告終。
他悠悠吐出一口氣,驅散陰云,心情并沒有太多失落,顧長志先生留下的“四季曠野”,對于大部分超凡者而言,能得驚蟄谷雨其中一卷,便能保證前十二層的精神修行足夠穩定。
而真正的天才,如白袖這樣的S級,則是能在修行初期,便融會貫通兩卷呼吸法,參悟出完整的“春之呼吸”。
這才是顧長志留給世人的最大禮物。
一個前所未有的,頂級的“開卷呼吸法”。
這世上的萬物,都是在春季復蘇,開始生命,超凡者的修行也是如此,有能力參悟完整“春之呼吸”的天才們,可以自行締造后續的“呼吸法”,只要順延著自然規律,便可以締造出適合自己的,屬于自己的“夏之呼吸”,“秋之呼吸”…
顧長志先生已逝。
他將四季中最生機盎然的“驚蟄春雨”,留給后世驚艷晚輩。
至于最慘澹悲涼的“大寒”,則是留給自己。
“關于‘夏之呼吸’,我似乎還欠了些火候…”
“是‘凈土’的種子,谷物,還沒有收獲的原因嗎?”
顧慎俯瞰曠野,若有所思。
如今的耕種,已經讓凈土頗具規模,看上去一片欣欣向榮,但種下的那些種子,雖然生根發芽,但成長速度卻是極其緩慢…像是被什么“規則”壓制住了。
自己的“凈土”,是獨一無二的神跡!
可神跡,并不意味著可以打破規矩。
“凈土”的發展,與自己的“精神力”和“源質數量”息息相關,如果“精神力”不夠,這些草木之靈的生長,便無法繼續…同樣的,如果“源質”不足,整座凈土,便會枯萎。
“所以…我需要破境,才能讓這些‘種子’生長…”
顧慎摩挲下巴,喃喃道:“亦或是說,我需要推動‘凈土’入夏,才能參悟出第二卷呼吸法呢?”
這個問題,困住了顧慎。
因果銜接,難揪其首。
回想凈土簌懸木和春之呼吸的誕生,很難說清楚,究竟是誰推動了誰,誰決定了誰…修行之路,本就是環環相扣。
如今,他就被卡在了這道瓶頸之上。
“我修行的時間,還是太短了…”
顧慎想了片刻,得出了這個結論。
顧長志先生是何等驚才絕艷的人物?
他開辟四季,締造八卷呼吸法,都用了數十年…而自己,修行到“夏之呼吸”的門檻,不過兩年。
若是顧長志先生有靈,看到自己此刻的進度,恐怕都會感到驚訝。
顧慎喃喃道:“我的修行速度,已經夠快了。這第二卷呼吸法,不能急于求成。”
搖了搖頭,將思緒清空。
顧慎決定將“夏之呼吸”的參悟,暫且放緩,這可不是和“沖擊金箍”一樣的修行…并不是嘗試次數越多,就越好。
參悟呼吸法,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這并不是一個下苦功夫就能搞定的差事。
即便是顧長志這樣的絕世天才,若是沒有靈感,嘗試再多次,也只是徒勞,浪費時間而已。
顧慎瞥了眼那邊的鐵五和洪衷,一縷意念掠過,無形的風兒將他籠罩…他隱去自己的身形,但實際上依舊盤坐在四季曠野的穹云之上。
“這段時間,圣裁者的消息如何?”
自己在懸空山小院,閉關修行,已有七日。
這七日,一片安靜。
因為自己提前放出的消息,沒有任何外人來此處打擾。
“鑄雪大公的飛艇,剛剛返回中央城…圣裁者對多魯河災境的調查,已經結束了。”褚靈的身形,由一片片模湖代碼拼湊而出。
她出現在顧慎的身旁,與其一同垂視著欣欣向榮的四季曠野。
漫天草葉將她托舉而起。
“賈唯和那些圣裁者…目前承受著巨大的輿論壓力。”褚靈道:“他們的調查,恐怕維持不了多久了。”
“嗯。”
顧慎聽到這個消息,并不覺得開心。
“不知為何…我的心緒有些不寧。”
他向后舒展身子,虛空之中無數鋼鐵憑空擰曲,形成王座,將他接住。
顧慎以手扶額,頭疼自語道:“明明已經做好了準備,可這股不寧之感…究竟是從何而來呢?”
懸空山的小院里,布滿了清冢古文。
這些古文,可以防止精神外溢。
除此之外,孟驍隨身攜帶的封印物,已經被熾火燒成灰盡。
法袍和鐲子,更是被顧慎放置在精神海里的凈土領域中。
思前想后。
他想不出…圣裁者還有什么“秘術”,能夠找到自己,可這才是最可怕的。
不知道對手要出什么牌。
顧慎深吸一口氣,抬起手掌,“嗖”的一聲,一枚十字吊墜,浮現在顧慎掌心。
他握住命運女神的庇護,低聲問道:“圣裁者是在多魯河災境發現了什么線索么?”
吊墜當然不會回答。
但是可以針對顧慎的質疑,提供一定的反饋。
一片平靜。
“沒有線索?”
顧慎皺眉,再次問道:“所以…他們找到我,是因為光明城有什么獨特的靈魂感應嗎?”
依舊是一片平靜。
看來,也不是直接“鎖人”的術法。
這一次,顧慎在王座上長考了很久。
他聲音沙啞,問道:“我的不安感…是與孟驍的‘遺物’有關,對么?”
這一次,吊墜給出了不同的回答,它激蕩出了一縷代表肯定意味的精神。
顧慎瞇起雙眼,立刻前傾身子。
他伸手一抓,遠方的虛空之中,瞬間掠來了一枚晶瑩剔透的手鐲…在自己洗去鐲子內的“光明氣息”之后,這枚手鐲,便變得暗澹,無光,一片陰沉。
“是與這鐲子有關?”
顧慎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這枚,自己都捉摸不透的“災厄占卜手鐲”!
他很清楚。
這是孟驍的遺物…雖然這種逆天寶貝,孟驍未必會告知光明城。
但萬一那些圣裁者,有所記錄呢?
顧慎不會傻乎乎取出鐲子,佩戴在身,這些日子,他一直將法袍和鐲子,壓在凈土簌懸木下…來確保萬無一失。
“難道說…有人能精神感應到這枚鐲子?”
顧慎神情頓時陰沉下來,他盯著被自己完全“洗滌”過一遍的鐲子…如果不是命運女神的庇護,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他根本想不到這種可能。
這就是光明城的手段么?
匪夷所思!
天方夜譚!
便在此刻,現實世界中,懸空山的小院外,來了一群圣裁者。
多魯河調查剛剛結束。
賈唯在得到了神殿的指引之后,直接帶著麾下和那份人物名單下了鑄雪大公的飛艇…而名單之上,排在第一位的,不是別人,正是顧慎!
“冬冬冬——”
紅甲大騎士面無表情,敲響了懸空山小院的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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