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這一點,顧慎毫不猶豫就翻身坐上了活魚的飛艇。
他的態度轉變之快,讓費舍爾都為之一愣。
“愣著干啥,趕緊走哇!”
顧慎用力拍著源能艇的艙位,認真且嚴肅地問道:“是不是去晚了就沒位子了?”
費舍爾不由沉默,然后笑道:“放心好了,地底研究所的參觀機會雖然難得,但這一次肯定預留了足夠的空位…況且在‘參觀’之前,我們還是要走一遍基本流程的。”
基本流程。
就是晚宴的那一套。
微型飛艇在空中搖曳,滑出兩縷幽焰。
“小顧兄。”
費舍爾駕駛著飛艇,向著晚宴地點趕去:“這次晚宴,很多大人物都會到場…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他剛剛可是看見了。
顧慎的郵箱幾乎要被擠爆了。
顧慎明白活魚的好意,他苦笑一聲,喃喃道:“如果只是寒暄一番,那倒還好…如果真要邀約吃飯,我可就頭疼了。”
“倒也難說。”
費舍爾澹澹道:“雖然那些大人物對你很感興趣,但災境任務剛剛結束,這個時候,他們未必想和你產生太過密切的聯系…”
這一句話,就頗有深意了。
“哦?”
“孟驍的死訊已經傳出來了。”費舍爾臉上掛著澹澹的嘲諷笑意,道:“光明城前不久發布了訃告,西洲圣裁者已經動身…據說是光明城大騎士‘賈唯’帶隊。”
顧慎恰到好處地流露出詫異。
費舍爾看到顧慎的表情,忍不住又笑道:“所以,以小顧兄你的聰明才智,應該不難猜出…那些大人物不會和你過多聯系的原因。”
孟驍身死道消,最大的嫌疑犯,就是顧慎…
畢竟這位賜福之子,在進入災境之前,就與顧慎有許多矛盾!
在圣裁者查清桉子之前,某些喜歡籠絡人心的“大人物們”,可不會選擇與顧慎進行“深交”…這些信仰光明的西洲信徒,可是不講道理的瘋子,萬一被圣裁者黏上,可是一場大麻煩。
“孟驍死了…”
顧慎坐在飛艇之上,碎發被風吹起,他發出一聲抑揚的長嘆,然后笑著問道:“與我何干?”
“與你當然無關。”
費舍爾很是配合地說道:“這種背叛同袍的渣滓,就算沒死,我們也會將其逮捕…光明城的‘賜福之子’身份,聽起來很嚇人,但放到中央城可不好使。”
說罷,活魚加快了飛艇的速度,在云層之中穿行,翻轉七百二十度,發出爽朗快意的笑聲!
在災境之時,光明神座的圣光,曾蕩漾充斥在整條黑河之上!
每個人,都看到了孟驍的“請神”之舉!
這毫無疑問是對北洲女皇的背叛…他們不能容許這樣的行為,更不能容忍孟驍獻祭隊友的舉動,要知道他的追隨者,不全是來自于光明城,還有北洲栽培出的可塑之才,只可惜,都隨著那一道光柱,被碾成了齏粉!
孟驍死在誰的手上,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死了!
飛艇的尾焰一陣噴薄。
費舍爾在高空之中大笑著喊出了自己的心聲:“嗚呼!痛快!”
顧慎也笑了。
怪不得他看到活魚的第一眼,就這么喜歡這家伙!
他和費舍爾…是一路人!
飛艇一陣穿掠,速度稍稍放緩,開始了平穩駕駛。
費舍爾神情鄭重起來:“對了,還有一事…還記得么?我原先想通過你,聯系東洲的‘宋慈’。”
他望向顧慎。
顧慎點了點頭。
這件事,他當然沒忘,那是在剛剛打完牯堡守衛戰時,費舍爾對自己所說的話。
他一直記在心上,準備返回東洲之后再進行搭線。
這位深鱗城城主,不僅實力強大,而且心思淳樸,同為“不死者”,若是介紹給宋慈認識,兩人一定會成為好友。
“那個時候,我與小顧兄你還不算多熟。”費舍爾面有愧意,輕聲說道:“如今一同戰斗,既算同袍,也為戰友,這件事情,還請你轉告給東洲的宋慈。”
他頓了頓,道:“光明城似乎很在意‘不死者’的血脈擁有者。”
顧慎童孔微微收縮。
原來費舍爾…想告訴宋慈的,是這件事情!
費舍爾沉聲說道:“當年在我覺醒‘不死者’血脈之時,圣裁者曾找上門來,他們邀請我動身前往光明城,說是光明神座與我有緣,愿意以重禮相邀,去往西洲一敘。”
顧慎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他知道,自己即便有源代碼,可以翻閱大量的信息,可這件往事…在數據庫中一定找不到記載。
這是私下的會面。
“圣裁者的邀請…我直接拒絕了。”
費舍爾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雖愚笨,但奧斯蒙德大人的這句教誨卻是謹記于心,對于女皇之外的神座,我更是無心侍奉。”
“可在拒絕之后…我的精神偶爾會出現波動…”
費舍爾正色道:“我經常會看到一座墜沉于紅色湖底的‘’,那里漂浮著數之不清的藏書,還有一道被萬千殘光編織的高大身影。”
光明城的神跡之地,禁忌?
“這是光明入夢…”顧慎皺起眉頭,輕聲喃喃:“那位光明神座通過夢境,聯系了你?”
“嗯,應該是吧?”
費舍爾想了一會,如是回答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一點炫耀的神色。
尋常凡俗,能接觸到一縷神之意念,便會感到欣喜。
可他此刻臉上流露出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厭惡”。
“應該…”顧慎微微一怔,有些好奇地追問道:“在夢里,光明對你說什么了嗎?”
“說來慚愧,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那場夢便結束了。”
費舍爾嘆了口氣,聲音無奈,越來越低:“那站在無數書頁中的光明身影,始終對我招手,‘他’似乎是希望我走到書頁中,去閱讀這些書頁中的文字…可是,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讀書,如果不是因為讀書不行,我也不會和奧斯蒙德大人一起來到要塞…”
顧慎由衷地沉默了。
“所以…在那道身影的不斷招手下,我憤怒地說了一個字。從那天后,這場夢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費舍爾輕聲咳嗽了一下,頗有些慚愧。
顧慎望向活魚的眼神,變得復雜。
他試探地問道:“滾?”
費舍爾點了點頭,這時候他的聲音里有那么一點炫耀的意味了:“滾!”
這就是他當年對光明神座所說的話——
令人嘆為觀止。
顧慎回想到了慕晚秋在冥河之中遭遇的“精神蠱惑”,神座級的人物,所籠絡使徒的方法,有千萬種…可恐怕沒有哪一位,像光明神座這么失敗。
“后來我慢慢明白,那場夢意味著什么。”
費舍爾笑道:“我似乎錯過了一場很大的‘機緣’,不過我絲毫不遺憾,因為我的心臟只為北洲跳動…這場夢境,除你以外,我只告訴了奧斯蒙德大人。不過在我告訴奧斯蒙德大人之后,沒過多久,女皇陛下便下令賜給了我一副七階源甲,從那以后,類似的‘光明之夢’,也就沒有再出現過了。”
聽完活魚這番話,顧慎原先心中存在的某些疑惑,就此消除。
在牯堡巨壁之上。
諸將都佩戴相應位階的源甲。
只有費舍爾與眾不同,唯有他的源甲是七階,這是封號才能佩戴的頂級源甲!
那時候,他還以為,是費舍爾變異之后的身體不好,需要特殊的外骨骼裝置進行支撐…現在來看,并非如此,這是女皇的贈禮!
閣樓二層的那一位,顯然是動用了一些手段,用來幫助這位北洲麾下,屏蔽光明城的“干擾”。
“你應該好好感謝奧斯蒙德大人。”
顧慎發自內心地感慨了這么一句。
這副七階源甲,一定是奧斯蒙德向女皇陛下請求所得…那時候的費舍爾,可沒什么功勛,也沒什么戰績,能夠成為如今的北洲名將,這位軍團之眼,實在功不可沒。
“那是必然。”
費舍爾謙遜地笑了笑,認真道:“沒有他,就沒有我。”
他頓了頓,認真說道:“之所以想要聯系東洲的‘宋慈’,便是因為‘不死者’的數量實在太過稀少…在經歷了光明之夢的事件后,我一直都有所留意。只不過北洲這片土地,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不死者’了。恐怕光明城這些年一直在尋找‘不死者’,而且在隱藏消息。”
顧慎緩緩點頭。
“大都一戰,宋慈聞名。”
費舍爾一字一句道:“雖然他是顧長志先生的‘使徒’,可如今還是要小心…說不定光明城仍然盯著他,那些奉行光明旨意的圣裁者,似乎對‘不死者’有偏執的追求。”
聽到這里,顧慎的心情變得復雜起來。
當初東洲形勢可不樂觀。
能求來一位“使徒”,算是緩解燃眉之急,哪里能想得了那么多?
在大都一戰后,宋慈的使徒身份,被五洲普遍認為是斗戰座下。
如今來看。
“使徒”信物的賜予,更像是早就布好的一張羅網。
“明白了,我會轉告。”
顧慎鄭重點頭。
費舍爾的信息很重要,只可惜活魚并不知道,鎮月大公孟驍,其實也是一位不死者。
顧慎隱約感到,光明城正在編織著某個秘密而龐大的計劃。
可…那位神座,如此積極地搜尋招攬“不死者”,究竟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