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小時。
林霖就來到了懸空山小院。
顧慎連忙開門迎接。
這家伙倒是干脆利落,進門之后直接取出了一個透明的小罐,輕輕擲出:“喏,你的‘神跡之銀’。”
顧慎連忙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接住。
好家伙,這真的是神跡之銀嗎?說拋就拋!
“夠嗎,不夠還有!”
林霖澹澹道:“這玩意兒我小時候撿了一堆,沒人要。”
“hetui”顧慎趕緊呸了一聲,鄙夷道:“我強烈唾罵你這種敗家行為!”
林霖聳了聳肩,不以為然。
當初修建閣樓二層,就是為了防止“熔爐”的高溫外泄,并且更好的吸納北洲地底的“大寒”…所以除了需要動用軍團長的能力龍湮,還需要布置大量的超凡封印物,以及古文陣法。
如此一來,對秘銀的需求,便十分苛刻。
當年女皇展開熔爐,一口氣煉化了許多“神跡之銀”…而喜歡在二層樓跑來跑去的少年林霖,便正好撿走了一些。
“你要這些玩意兒有什么用?”
林霖忽然開口問道。
顧慎正準備編個借口,林霖便擺了擺手:“算了,別浪費時間了,我也不是真的好奇這個。”
顧慎無奈。
“我來這,還有一事。”
林霖正色道:“關于我兄長的‘人情’…其實你不用太過在意,欠了就欠著好了,不必擔心他會要你償還。這家伙是一個很喜歡別人欠他的怪胎,你欠得越久,他心情越舒暢,生活越愉快。我個人認為,有一個很適合這類怪胎的稱呼——”
這一次,是顧慎不等林霖開口,主動接過:“慈善家。”
這三個字的形容,無比恰當。
林霖微微一怔,神情復雜地點頭:“不錯…就是慈善家。”
還真是心有靈犀,不對,這個詞怎么怪怪的。
“你怎么看出來的?”
剛剛的通話,太過順利,別說林綢了,就連林霖都覺得顧慎像是和自己串通好的。
“拜托…”顧慎無奈笑了笑,道:“我又不是瞎子。你們可是林家啊,北洲皇室,還有什么東西需要從別人那里得到嗎?況且,你那位兄長的‘慈善家氣質’,實在有些出挑,隨便一查就能查到他的著名談判,別人千般博弈,都是想要從對方手里搶占一點便宜,而這位鑄雪大公,則是千方百計,想要拱手送出一點利益,好讓別人多占點便宜,也算是欠他一個人情。”
看上去,鑄雪的做法不太“精明”。
但其實并非如此,若想掌控棋局大局,那么在角落偏僻拐里,讓出一些小利,不算什么。
鑄雪長年累月,如此經營,他手中握著的那一張張“人情牌”,不動則已,若是要動,便可翻滾如龍,連帶出所謂的多米諾骨牌效應…
當然。
鑄雪敢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姓林,而且是女皇的弟弟。
天下人欠他人情,便是真的欠了。
他若要人償還,便無人敢不還。
林霖送了神跡之銀,便離開小院。
顧慎掂了掂小罐。
他選了處靜謐角落,在長桌之上,取出容納“黑銀”的扁平匣子,然后將小罐打開,以精神力操縱兩股價值不菲的“秘銀”,懸于空中。
肉眼來看,黑銀一片死氣。
而被女皇熔煉過的“神跡之銀”,則是仿佛擁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緩慢蠕動…這是林霖小時候所收集的,那時候的“熔爐”還沒有汲取那么多地底寒意,所以淬煉出的“神跡之銀”,異常滾燙。
即便顧慎此刻以精神接觸,依舊能感受到一陣灼熱。
這么一比。
兩種秘銀的差距就顯現而出了。
神跡之銀哪怕分出一縷,都具有強烈的“活性”…這恐怕是能夠鎮壓s級失控封印物的神級秘銀了,而黑銀相比之下,的確要差上一些。
顧慎取出真理之尺,將其放入黑匣之中。
他屏住呼吸,默默感受著外部空間的“精神”…實際上,他的心底一直有個疑惑,那就是魔鬼的“窺伺”,真的能讓自己覺察到么?
上一次,自己用黑銀封印真理之尺,封印完成的那一刻,魔鬼的“窺伺感”立即煙消云散。
可一解除封印,魔鬼就重新讀取了自己的“記憶”…這是一個細思極恐的事情,顧慎其實不太相信這尺中黑影,有如此強大的能力。
他更愿意相信,先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戲。
魔鬼所有的“驚恐”,所有的“憤怒”,所有的“討好”…
所有的所有,都是為了推進他的最高目的。
這個目的。
顧慎目前無法得知。
但他清楚的是,魔鬼現在已經與自己正式宣戰,而這幾日無論怎么感應,他都沒有覺察出所謂的“窺伺感”…真正的凝視是無形且無聲的。
哪怕自己借來“神跡之銀”,此刻準備傾倒,魔鬼也沒有絲毫表示。
顧慎再次面對魔鬼。
這一次,它仿佛與陰影黑霧融為一體。
當魔鬼不再展示一絲一毫的喜怒哀樂。
自己便無法捕捉到任何的有用訊息。
那么,是否有一個辦法,能夠捕捉到魔鬼的“訊息”呢?
在傾倒“神跡之銀”前,顧慎沉思了很久。
電光火石之間,他捕捉到了一縷靈感,一個很簡單的念頭躍入腦海之中。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極其纖微的精神,浸入尺中。
光影變幻。
顧慎的精神再次來到了真理之尺的精神空間。
遠方的黑影,端坐王座之上,保持著單手撐頜的動作,看不出神情變化,仿佛一尊經年累月的石凋。
短暫的沉默之后。
魔鬼輕聲開口:“我會不計任何代價,把你從尺中驅逐,我會將你囚禁在永恒的黑暗之中,讓你飽受地獄之痛,煉魂之苦,生生世世不得超脫,無法掙離。”
他的聲音回蕩在灰穹的上空。
這正是顧慎當時的宣言。
此刻被魔鬼念出,頗有些譏諷的意味。
因為它還活得好好的,坐在這里,分毫未損。
“何必著急。”
顧慎平靜道:“你的好日子還在后面呢。”
“是么,就憑你的力量?”
魔鬼柔聲道:“區區神跡之銀…這就是你的手段嗎?”
“是啊,這就是我的手段,你似乎完全不害怕呢。”
顧慎笑著直視著王座上的魔鬼。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沒有絲毫挪移。
魔鬼與他對視,也笑了笑,沒什么反應。
它在尺子里待了太多年,見過了太多場面,這種心理戰,注定沒有結果。
“嗯…”
魔鬼玩味地問道:“然后呢?”
顧慎輕嘆一聲。
他抬起頭來,望向灰蒙蒙的鐵穹,輕聲道:“然后…沒有了。”
真正的戰爭,是靜謐而無聲的。
魔鬼抬起頭來。
他怔了一秒,那灰暗無光的鐵穹之上,浮現出一道道垂落的銀色光斑,一股巨大的失重感,在真理之尺的空間之中墜落,擴散——
是神跡之銀!
精神空間中,顧慎和自己對話。
現實世界里,他傾倒了神跡之銀!
“轟”的一聲!
漫天“神跡之銀”,開始墜落,如流星雨一般,墜砸大地!
魔鬼攥攏掌心,陰沉望向面前不要命的年輕人。
顧慎的這一縷精神,并不算多,只有極少的一小縷,在話音落地的那一刻,便自行開始了燃燒,這正是他離開這片精神空間的方法——自我了結,將這注定被拋棄精神燃燒殆盡。
熾火熊熊翻滾。
顧慎沐浴在熾光之中,望著王座上的黑影,在離別的最終時刻,他伸出手掌,在脖前緩緩拉扯而過。
下一刻。
真理之尺的世界翻滾顛倒,光影破碎,迎來長久的黑暗。
這熊熊燃燒的一縷精神,也就此泯滅。
下一刻,坐在桌前的顧慎,神情瞬間蒼白,一時之間,他的腦袋竟變得十分沉重,險些一頭栽倒在桌上!
緩了很久,才將這“神跡之銀”傾倒而下的顛覆感挺過去。
這么多年來,大家都是運用秘銀,封印狂亂的超凡源質,以及失控的封印物…可從未有人想過,要用秘銀來封印自己。
原因很簡單。
這么一做,就等同于拿“強邏輯子彈”自殺。
越是高級的秘銀,對源質的壓制效果就越強悍。
而顧慎最頭疼的,就是無法驗證“魔鬼”的窺伺是否真實存在,因為尺子里的黑影,遠比自己想象中要狡猾,上一次的黑銀封印,很可能就是他的一場逼真表演。
如果進行封印。
不管魔鬼有沒有在內部被鎖住,顧慎是一定從外部被封鎖了…而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驗證方法”,就是與魔鬼一同,感受“神跡之銀”倒灌而下的痛苦。
黑匣之中,真理之尺被滿是活性的“神跡之銀”所包裹。
由于溫度滾燙的緣故,尺子不斷發出“嗤嗤”的聲音,不過顧慎并不擔心這件神器被銷毀…冥王死了它都沒死,這才是真正的“禍害遺千年”,沒那么容易損壞。
“呼…”
顧慎神情發白,仍舊感到心季。
雖然只有一縷精神浸入,但他實實在在感受到了“神跡之銀”的壓迫,那灰穹破碎的景象,以及窒息般的壓抑,絕對都是真實的。
自己足足過了半小時,才緩過來。
這是一個十足的自殺行為,如果換個人來,操作不當,中央城第二天就會出現“某人溺死在小罐秘銀中”的離譜新聞。
但這個行為的風險和收益,是成正比的。
這一次,顧慎可以確信,尺子里的魔鬼,被徹底封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