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牯堡執行的那次出塞任務…其實是我安排的。”
風雪之中,傳來女皇的聲音。
“我猜到了。”
顧慎神情不變,說道:“您應該是從陵園事件之后,就開始關注我了吧…北洲軍方對我的邀請實在熱烈,在來的路上我就在想這件事情了,既然軍團長住在古堡之中,那么安排出塞任務的人,只能是您了。”
他隱約感到了風雪那邊,投來的贊許目光。
這并不難猜。
只是顧慎有些疑惑,女皇陛下大可不必對自己說這些…雖然深居閣內,但她依舊是執掌整塊北洲大陸棋盤的棋手。
但此刻再往深處去想,把迷宮任務所經歷的細節,與女皇“未卜先知”的能力聯合在一起。
顧慎覺得有些悚然。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女皇陛下的安排…那么迷宮那邊發生的事情,她也提前看到了么?
調查軍團所執行的迷宮任務,如果缺少自己,那么一定是以失敗告終。
他忽然明白女皇先前所說的“安排”指的是什么了。
不僅僅是讓自己跟隨袁元一同出塞,甚至邀請自己來北洲…都是“安排”中的一環。
“你的運氣不錯,林霖的卷宗寫得很好。”
女皇輕聲說道:“不過就算沒有那份卷宗,你也不必擔心有人追究塞外發生的事情…一等獎章的授封,就是在給迷宮任務畫上句號。”
這句話,是一顆定心丸。
顧慎現在有些好奇…女皇的“這雙眼睛”,究竟看到了多遠,以及多寬闊的未來?
熔爐之中碎雪翻飛。
他一直持握著“命運女神的庇護”,吊墜傳來冰涼滑膩的觸感,但卻沒有任何危險的提示…這說明神域里的一切都很安全,但顧慎心頭卻涌出了奇異的預感。
這枚吊墜,或許根本沒有在“工作”。
“你應該看出來了…我現在的狀態很糟糕。”
女皇聲音疲倦地開口,緩緩說道:“如今古堡二樓的封印物,已經開始被‘熔爐’消融,如果這種情況一直延續下去,早晚有一天…我會失去對‘熔爐’的掌控。”
是因為支撐著整座中央城的燃燒么?
顧慎神情糾結,小心翼翼問道:“陛下,這是我能聽的內容嗎?”
“當然…把你喊來,就是為了說這些話的。”女皇笑了,“你可以放心聽…”
放心?
顧慎實在做不到…北洲有諸公諸將,有放眼整個五洲都是最頂級的封號戰力,女皇陛下如今遭遇了這般困境,不召見銹骨,白蜥,銀狐這幾位大將,連麾下最虔誠的使徒阿旒爾都沒有召見,而是召見了自己一個境界微弱,只是修行到第三階段的東洲超凡者。
這讓顧慎如何能夠真正放心?
坦白來講,他還是擔心自己的“冥王”身份已經被看穿了。
“前陣子,北洲成功討伐了‘多魯河災境’…”女皇再次開口,她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件事情,你應該聽說了吧?”
神域之中,女皇問,顧慎只能答。
想得再多,也是無用。
他老實回答:“是的。”
事實上,拋開那些顧慮,顧慎自己也十分好奇…女皇應該是七神之中位列前三的頂級神座,她的實力如此強大,究竟是怎么演變成如今自鎖閣樓的糟糕境況?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
女皇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處境之中,如果她離開閣樓,“熔爐”的力量便會逐漸脫離掌控,一旦中央城失去最大能源的支撐…災難便會降臨,顧慎能想象到一棟棟懸浮大廈就此墜落的驚駭畫面,如果沒有“熔爐”,毫無疑問這個好不容易復辟輝煌的巨城將墜落深淵,重新淪為“永冬之城”。
“多魯河災境的討伐…沒有那么簡單。”
女皇說道:“如今的‘熔爐’之所以出現控制不穩的情況,是因為我大部分的精神力,都消耗在多魯河災境的討伐任務之中。”
顧慎童孔收縮。
這是真正隱藏在幕后的大秘密!
北洲對外公布的消息,是調查軍團聯合第三軍團一起作戰,紫雨坐鎮后方,白蜥親赴前線,兩大軍團的精銳齊出,順利將這場災境攻克。
女皇甚至沒有出面。
可實際上…女皇不僅僅出力了,而且還消耗了大量的精神!
“多魯河…究竟是什么?”
“是和披月城災境一樣的‘突兀誕生之地’,超大型災境,說出現就出現,違背了北洲這些年對災境的探索和認知。”
女皇毫無保留地說道:“或許是因為內陸源質的大量增加,導致了這種畸變,最近幾年,北洲巨壁與舊世界接觸之處,開始頻繁誕生‘黑點’,‘黑洞’,以及對應而生的‘災境’,最可怕的是…超凡者們對‘災境’還保留著數十年前的印象。”
“很多年前,超凡源質覆擁之地,既被稱之為‘災境’,也被稱之為‘妙境’。因為里面不僅僅伴隨著危險,還有許多無主的強大‘封印物’,以及未被挖掘的‘強邏輯秘銀’。”
“這也就導致了…一旦‘災境’誕生,許多超凡者會第一時間前去探索。”
“多魯河災境和披月城災境的開展是極其相似的,發現災境之后,第一批探索者進入,遭遇災難,而后開始‘救難任務’,只不過北洲對‘災境救援’的興趣并不大。”
女皇緩緩地說:“因為涌入災境的超凡者,來自五洲八方,他們攫取利益,他們也要承擔風險,所以遭遇危機之后,第一時間提供‘救援’的便是各洲議會。”
這很合理…
北洲大部分的力量都放在了要塞邊陲,如果每一次災境遭遇危險,都要動用軍團的力量,那么遲早要被自己的“無私”累死。
這有些像是愿者上鉤的公共任務。
災境誕生,消息便會在整個五洲的深水區傳播開來,每個超凡者都可以選擇是否行動…外洲超凡者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有不少優秀強大的超凡者,可以平定中小型的災境,至于大型災境,則要一起組隊行動。
強邏輯材料,以及封印物,還有災境中的一些造化…都足以吸引這些強者。
“但這一次,多魯河災境…與披月城的情景不同。這個超大型災境,在誕生之后,便被北洲軍方全面接管,嚴厲封禁,你知道為什么嗎?”
顧慎微微凝眉,隱約猜到了一點。
“因為…精神毒素?”
調查軍團二隊長仲原告訴自己,金穗花之毒,與多魯河災境的毒素是同源的!
那個家伙的實力極強,封號之下,基本沒有敵手!
可當仲原提到多魯河災境的毒素之時…肉眼可見的,他臉色都變了!
可想而知…多魯河的討伐任務有多慘烈。
“不錯。”女皇幽幽說道:“多魯河的河面上散發著一股腐朽的氣息,進入災境之人,都會被‘河毒’所感染,這種毒素基本沒有解藥…北洲軍方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異樣,進行了接管,幸運的是第一批踏入災境的超凡者已經全部死了,河毒并沒有在外界傳播開來。”
顧慎聽著這消息,神色復雜。
這種情況下…全軍覆沒,反而是一個好消息。
他心頭有些茫然。
多魯河災境的“精神毒素”,也是冥王所投下的嗎?
被“冥王火種”選中,顧慎便發現這并不是一個好事。
因為自己接手了一個史無前例的超級爛攤子…他逐漸發現前任冥王所埋下的一個又一個伏筆,上一任冥王簡直是一個瘋子,目前來看,這些生前布局,只有一個作用。
為自己帶來大量的不祥。
如果多魯河災境的河毒擴散…顧慎覺得這些殺孽大概率都會被清算到自己頭上。
他輕輕嘆了口氣,神情憂郁。
只不過這并不算什么異樣。
“多魯河的戰況十分慘烈,這座超大型災境之中的‘混亂黑點’橫生,想要將其剿滅,就不得不深入其中。北調查軍團和第三軍團的主力大多感染了‘河毒’…”女皇聲音憔悴,“多魯河毒的恐怖之處在于,它并不是感染之后立即觸發,而是附加一個精神烙印,進行標記,而后就此蟄淺,誰也不知道這抹精神標記會何時爆發。”
顧慎聽到這里,臉色微微變了。
怎么有些像是自己“凈土”提取靈魂的那一套?
他已經可以確定了…
十有八九,這就是“前任冥王”留下來的手段。
“最重要的是,我在多魯河災境之中,感應到了‘神座’的氣息。”
女皇抬起手掌,繚繞冰霜王座飛舞的那些源質,逐漸向著她的掌心靠攏。
多魯河災境的一部分畫面,在神域之中倒映,重現。
一條大河,幾乎被冰雪凍結,可即便霜雪覆蓋之下,依舊繚繞黑氣。
大河兩岸是破碎的雪山。
“為了抹去多魯河的精神烙印,我耗費了不小的精神,確保每一位離開災境的超凡者,都脫離了‘標記’。”女皇緩緩說道:“由于不可說的原因,我只能在古堡二樓內,支撐熔爐…經過這次事件,我的精神狀態便更加糟糕,于是這件事情,便變成了你現在所看到的樣子。”
顧慎:“…”
他不敢說一個字。
如果女皇知道,多魯河災境的毒素是冥王投放的,而他就是這一任冥王火種的繼承者…
畫面太美,無法想象。
“目前來看…多魯河災境的入口是一扇門,這扇門為我們提供了這座通往多魯河的獨立通道,可兩大軍團蕩平了多魯河內的無序黑點,卻沒有在災境盡頭發現第二扇門。”
顧慎微微挑眉:“第二扇門?”
“在獨立封鎖的災境空間里,有第一扇門,就有第二扇門…這是已知的鐵律,有入口,就要有出口。”
女皇神情凝重。
“可…您的房間就沒有。”顧慎回頭望了望自己背后那扇被軍團長關上的紅色巨門。
一座真正封鎖的房間。
只有一扇門。
這扇門既可以進,也可以出。
“超凡定律,并不能用現實世界的常理去認知,打個比方,超凡源質在虛空中的涌動需要媒介。”女皇伸出手指,緩緩勾勒:“如果多魯河災境只有一個門,那么北洲將作為提供它能源的唯一支撐點,這不合理…”
北洲沒有那么多的游離源質!
原來如此。
那么在多魯河內所充斥著的大量無序源質,只有可能是從舊世界吸收的。
“所以…”
顧慎喃喃說道:“在多魯河內,還藏著第二扇門。”
“正確。”女皇幽幽說道:“我準備重啟多魯河任務,尋找這藏匿起來的第二扇門,找到為這場災境提供大量源質的發源地…”
顧慎聽到這愣了愣,心中涌現出一個非常荒誕的念頭:“您是準備…反向掠奪門那邊的源質資源?”
熔爐的燃燒,需要大量的超凡源質。
而多魯河災境在清除了無序黑點之后,變得十分“安全”。
如果能找到第二扇門的話…
冰雪中的女皇只是笑了笑。
“顧慎…”她沒有回答顧慎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這次的重啟多魯河任務,你想去嗎?”
對于顧慎而言,這其實并不是一個需要深思的問題。
如果可以的話。
他早就親自踏入多魯河,尋找那該死的“河毒源頭”了。
那種規模的精神毒素一旦擴散,便會給自己招惹大量的禍端…可多魯河是被北洲軍方嚴格管控的超大型災境,閑雜人等根本沒機會進入。
可偏偏是女皇親自拋出了橄欖枝。
顧慎不得不停下來思考…
“為什么?”
他抬起頭來,認真凝視著女皇。
“為什么是我?”
踏入熔爐神域之后,顧慎便始終保持著清醒。
拋開“送信人”的身份,自己似乎只剩下“冥王繼承者”一張底牌,足夠讓女皇在乎。
從先前的對話來看,女皇并沒有看穿這張底牌。
那么…自己有資格嗎?
被女皇親自邀請,參加到這種級別的任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