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你可以毀滅整個中洲,卻無法毀滅深海。”
顧長志的這句話,無論被誰聽到,都會感到無比的安全。
全世界都被深海所鏈接,而深海不可被摧毀。
人類的未來,自然也就堅不可摧。
可在顧慎聽來,卻是一件令人感到絕望的事情…這意味著,即便他未來成為冥王,想要進行掀桌子的行為,也無法破壞深海。
迄今為止,可能只有古文會認為,深海是需要被懷疑的。
如果這是一場戰爭。
那么人類…早已輸得一敗涂地,因為他們盡數加入了錯誤的陣營之中。
顧慎憂心忡忡。
顧長志看在眼里,他輕柔地拍了拍顧慎肩頭,意味深長說道:“圖靈跟我說…他雖然沒能成功毀掉深海,但留下了希望。”
顧慎抬起頭來,喃喃道:“…希望?”
“圖靈告訴我,他在這個世界留下了一把秘鑰,以及一串源代碼,終有一天,源代碼和秘鑰會相遇。這…就是他留下的希望。”
顧長志向著遠方努了努下巴。
順著顧長志的目光,顧慎望向簌懸木的那一邊。
那是…褚靈所在的方向。
“長眠之前,我曾去了一趟神祠山。”顧長志說道:“我知道,神祠山的漫山黑花,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恭喜你,和褚姑娘終于相遇了。”
顧慎微微一怔。
旋即,他意識到…顧長志已經和圖靈先生在舊世界進行了攤牌。
那么源代碼的事情,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要有希望的…對凡俗而言,那是神跡。對神而言,那又該是什么呢?”顧長志認真問道。
這是拋給顧慎的問題。
也是一個值得所有人去思考的問題…凡俗之人,渴望其他人來拯救自己,這樣的關系是層層遞進的,沒有覺醒超凡者,見到“破鏡重圓”之事,會認為這是神跡。
而層層遞進之后,抵達神座,亦有無法圓滿之事。
神跡對于神而言,便不再是神跡。
“這世上的事情,沒有絕對之說。希望與絕望,便是鏡子的兩面。”顧長志柔聲說道:“這世上的所有人都說我是英雄,是光明,是太陽,可在最大的那股浪潮下,我選擇了妥協。如果我真的站出來反對深海,揭露真相…或許,他們又會說我是虛偽的魔鬼,是邪惡的騙子。”
顧慎知道。
顧長志所做的這一切,并不是為了保留他的形象。
而是為了保護最后的“希望”。
在油盡燈枯之際,站出來,只會把最后的希望撲滅。
燃盡的燈,并不能散發出更多的光。
顧慎深吸一口氣,認真說道:“您所做的那些…并沒有錯。”
“既然,沒有絕對之說,又何談對錯?”
顧長志笑道:“幸運的是,我等到了你。”
他眼中露出了欣慰,說到這里,又望向身后,凈土之外的陵園,以及陵園之外的長野城。
“或者說…你們。”
在那里,有新一輩的年輕超凡者們,這一次的陵園之變,顧長志從這些人中看到了二十年前他渴求的希望…對他而言,世間的火焰盡數聚攏在一人身上,并不是燃燒。
分散開來。
千萬人舉火同燃,才可焚海。
若是沒有顧慎,沒有褚靈,沒有今日發生的這一切…他不知道過往的真相,該對誰說,或許就會這么淹沒在陵園的大寒風雪之中。
“你手中的那把尺子,是邪物,也是光明圣物。要看誰來運用,心術如何。”顧長志緩緩說道:“就像是…你腳下的這片凈土,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
顧慎低下頭來,看著那把真理之尺。
得知了冥王失控的消息之后,他其實有些心悸,甚至有一剎那想過,不如把這把尺子深深埋葬。
就連大成的神座,都無法抵抗墜落。
如今的自己,將其帶在身上,會招致失控么?
只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就被顧慎清出腦海。
超凡之路,看似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
但最大的敵人,其實根本就不是這些!
而是自己。
莫向外求,反求諸己。
若是心生畏懼,不敢執尺,這樣的自己,又怎么配得上“冥王”二字?
顧騎麟老爺子說得沒錯,所謂的不祥,只要你足夠強大,便可以將其統統鎮壓!
顧慎眼神中的神情閃逝變化,被顧長志看在眼里。
他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不知為何…我就是相信,你不會被這把尺子的精神吞沒。”
顧長志感慨說道:“你就當是,一位神座的贈言好了,我們的贈言,通常都很準。”
顧慎深吸一口氣,笑道:“承過吉言。”
“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顧長志神情變得柔和起來,“我在沉眠之前,寫了幾封信,就埋在清冢陵園的內陵之下,我走之后,希望你可以幫我把信取出。”
這些年來,為了維全大勢,他沒有與外界任何人聯系。
有很多人,都在關注東洲。
“第一封信,是留給老爺子的。”顧長志眼中有些愧疚,輕聲說道:“顧家之中,他老人家對我照顧最多,卻一直不知道我的消息,我不希望他被瞞在鼓里,但卻不得不對其隱瞞真相。這封信,希望你能親自送到他的手上。”
顧慎認真點頭。
“第二封信,是寫給我遠在西洲的那位老師的。”
顧長志望向顧慎,道:“其實你和他在大都已經有過間接的接觸了。”
光明神座…
顧慎問道:“這封信,需要我親自送去西洲嗎?”
“這封信,我希望你親自送去西洲,但不是現在。”
顧長志搖了搖頭,道:“有兩個原因,一是你與冥王火種完成適配的消息,目前不可以對五洲公開…第二個原因,頗有些難以開口。”
他微微一嘆,道:“要論五洲之中,最信任的神座,我定會選擇老師,他為人正直,浩然坦蕩,無愧于‘光明’之名,只是以你的身份,如果動身去往光明城的話,必定會被他洞破秘密。因為火種的特性,他對于冥王的存在,一直持著厭惡的態度。我擔心你前去光明城,會引起巨大的麻煩。”
光明與黑暗是截然相反的兩股力量。
被鎮壓在巨像遺跡下的冥王火種,的確滿裹著陰冷漆邪的力量。
光明神座,天生厭惡冥王。
這兩枚火種,無法交融到一起去。
顧慎若有所思。
如今的東洲,能夠遠離紛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那位未知的“冥王”!
這一次,酒神座被擊斃,必定會傳出冥王還活著的消息…很顯然,五洲之內的所有大勢力,都會敬讓東洲三分。
只要顧慎不暴露秘密。
那么…冥王的生死,即便最高席的那幾位神座,都無法洞穿。
不過。
光明神座實在是特殊的存在,因為截然相反的特質,所以他對冥王氣息有強烈的感應…顧長志不敢讓顧慎前往光明城,去冒這個險。
“那這封信…”
顧慎皺眉問道。
“等你至少深海十層,或者與火種融合地更嚴密一些,再動身前去。”
顧長志認真說道:“如果你與冥王火種開始相融,那么即便是老師,也無法改變什么,否則的話…他可能會采用一些特殊手段,將你和火種進行剝離。”
顧慎聽得一怔。
“剝離?”
顧長志輕輕接過一片飄落的樹葉,兩根手指發力,將其碾碎。
顧慎毛骨悚然。
原來…這就是剝離!
的確,光明神座無法殺死大成冥王,那么在其未能融合之前,將宿主殺死,與火種剝離…的確是最好的辦法!
“這封信…一定要我去送么?”顧慎苦笑道:“我有個朋友,還是光明神座的使徒,送這封信再合適不過了,想必他老人家也會喜歡。”
“送信的事情…非你不可。”
顧長志笑了。
他輕聲說道:“這封信的內容,主要是說服。沉眠之前,我猶豫了很久,才寫下了這封信,這封信里有非常重要的信息,或許可以為東洲爭取到老師的全力支持…”
顧慎意識到了這封信的重要性。
如果能爭取到光明神座的支持,也便等同于爭取到了整個西洲的支持!
“只是…每一個時代的思想都不太一樣,想改變一個人,總是困難的。”
顧長志目光柔和,說道:“這封信,恐怕只能由‘冥王’來送,才能達到說服的效果。如果可以的話,請盡量修行到你最為強大的時刻,再前去送信。”
沒有時間限制的一封信。
顧慎稍稍松了口氣,不再那么緊張。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不是緊迫的任務,他很樂意送信…那很可能是他與火種相融之后的事情了。
“等一等,這是否意味著,我不能踏入西洲了?”
顧慎連忙問道。
“放心,老師雖然明察秋毫,但不至于目光銳利至此。”顧長志道:“如今你力量薄弱,身上只是沾染了些許冥王氣息,出了陵園,即便與其他神座見面,應該也只是往使徒方面猜測。若是你想去西洲,但去無妨,只要不是與老師見面,便不會出事。”
顧慎聽完之后,暗暗決定,從今天起盡量避免與西洲的接觸。
至于光明城。
若非必要情況,他是斷然不會前往的。
“最后一封信,我也是寫給一位故人的。目的地是北洲,中央城,林氏,這封信還是需要你親自送抵。”
北洲…中央城…林氏?
顧慎隱約猜出了這封信的簽收者,喃喃道,“這是寫給那位陛下的?”
這次反倒是顧長志怔了怔。
“陛下…”
他輕輕念著這古老而又陌生的兩個字,忍不住搖頭,感慨笑道:“我一直喊她林家小丫頭。”
一晃,已是二十年。
顧長志收斂笑意,認真說道:“這封信,就是送給當今北洲境內女皇的。你送出之后,會立即得到她的助力,至少…整個北洲會把你奉為座上貴賓,地位可與大公平齊。”
顧慎聞言神情復雜。
“地位…可與大公平齊?”
如今北洲境內,才有幾位大公?!
顧長志笑道:“安心收下便是,這可是我親手寫的信啊…區區大公,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