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術究竟是什么樣的“術法”?
李青瓷在夢境中看到的景象…顧慎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聽這個描述,那應該就是自己的“四季曠野”,可如今的曠野上,一片空空蕩蕩,哪里有什么金穗花,河流?
這是…在很多年以后?
“祈愿術能夠預知未來?”顧慎低聲問道。
“不…”
李青瓷輕聲道:“不是不能,而是…不知道。這是‘相信即存在’的術法。對我而言,這只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我相信我們會相見,而如今,果然相見了。”
顧慎默然不語。
“小顧先生…看得出來,這場夢境,你并不陌生。”李青瓷笑了笑,從顧慎神情上覺察出了一些端倪,但她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到此為止。
她一直都是很有分寸的人。
“好了…這就是神祠山的山頂。”
李青瓷來到古宅之前,舉起燈籠。
無數幽暗的黑花,在光火照耀下簌簌作響。
這一幕讓人覺得有些悚然。
靜謐而又無聲的山頂世界。
其實如果不知道…這些黑花帶著“破敗”與“寂滅”的力量,一個人站在山頂遠眺,這幅景觀也頗有種寂靜的美。
“這里竟然還能建起一座宅子…”
顧慎皺了皺眉,他蹲下身子,觀察著撐起古屋的木基。
這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竟然能夠在“黑花”包裹下毫發無損,只是看起來略微有些腐朽,或許經歷了有數十年的光陰?
“這里是李氏初代護道者的‘屋宅’。”
李青瓷頓了頓,道:“又被稱之為…神祠。”
這就是神祠山山名的由來!
顧慎神情頓時凝重起來。
這么說來,這座屋宅竟然建立了六百年之久,時間仿佛在這里凝固,這些木質材質的“輕微腐朽”,在六百年的對比下,顯得微不足道。
“咦…”
因為神祠山地界屏蔽了所有的精神鏈接。
所以顧慎無法鏈接深水區。
他蹲下身子,眉心熾火照出一線光明,緩緩來到屋宅附近,黑花紛紛讓開一條道路,他看到建造屋宅的地基木梁,貼滿了符箓,上面寫著一枚又一枚晦澀的“古文”!
古文!
“青瓷姑娘…這些古文是?”
顧慎努力記住這些符箓上的文字,準備等到離開神祠山后,鏈接褚靈,再進行查詢。
沒記錯的話。
陸南梔腦海中的紅門,也烙滿了類似的古代文字。
古文會的成立,就是為了研究這些符號。
“我也不清楚。”李青瓷搖了搖頭,“這些符箓,是先祖留下來的東西,除了他以外,恐怕也沒有其他人能夠解讀。”
她沉聲道:“歷代的護道者都知道,神祠是不可被破壞的。因為有這些符箓的緣故,即便是‘黑花’,也無法將古宅侵蝕。這里是李氏護道者最后的棲息之地,清凈之所,而孵化神胎的祈愿術,也要在這個地方進行。”
顧慎心念一動。
祈愿術雖然有種種條件,但依舊強大的超出了自己的認知,只不過聽李青瓷這么一說…連發動地點,都有所講究?
“只有在‘神祠’內祈愿,才能夠奏效?”顧慎困惑問道。
“如果是大宏愿…就必須要在‘神祠’內許愿。”李青瓷道:“如果只是一些小的,零零碎碎的愿望,那么無需在神祠內,亦可以施展。”
“我可以進去看一看么?”
顧慎小心翼翼問道。
“可以…請跟我來吧。”
李青瓷緩緩踩著木階,替顧慎推開了神祠的門,這座古屋的確經歷了極久的歲月…木門吱呀作響,聽起來有些陰森。
屋子內更是一片漆黑。
李青瓷進門之后,輕輕抬手,燈籠內芯的那一縷火光,一分為四,向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掠去,剎那間屋子變得光明起來。
神祠古宅內部,四個角落,分別坐落著四盞青銅燈。
那青銅燈的形象,卻是四個袖珍古人,雙手攏袖,一揖到地,捧著一枚火芯,此刻幽幽燭焰燃燒,映照地他們大袖搖曳,仿佛活了過來。
四個古人,都是無面人。
“是封印物…”
顧慎盯著青銅燈看了許久,“很強的封印物。”
顧慎能夠感受到熾火對于燈座的排斥,走近一些,心中就會不受控制地產生“走遠一些”的念頭。
很顯然…神祠能夠抵御黑點侵蝕,與這些青銅燈也有關!
四盞青銅燈,各自鎮壓一個方向,形成了一座無形的領域。
在大妙境中,結締小妙境。
這座古宅,其實自成一界,有屬于自己的“規則”,所以才能對抗外面的“秩序崩塌”!
只不過,這封印物,似乎并不完整。
顧慎直覺隱約能夠感覺到…這四盞青銅燈,應該有自己真正的面容,等到他們找到了自己的臉,那么這一套封印物,才算是徹底的回歸圓滿!
“這些青銅燈的使用方法,就只是點燃?”顧慎皺了皺眉。
“這是結界之物,沒法挪動。”李青瓷搖了搖頭,“黑花纏繞古宅,銅人燈一旦挪動,可能會屋子里的‘平衡’被打破。”
她望向顧慎,笑著問道:“你看出了什么異常嗎?”
“這些人…丟失了自己的臉。”
顧慎指了指青銅燈,認真道:“銅人燈…拿回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李青瓷也盯著青銅燈看了一會,覺得有些目眩,她將目光抽離,輕聲道:“如果有朝一日,能將屋宅的‘黑花’清理干凈,那么或許就可以將這些青銅燈,帶到外面的世界。”
到那時候,這個謎題,或許就能找到答案。
“對了。”
李青瓷來到古宅中央。
她緩緩盤膝坐下,抬首認真道:“平日‘祈愿’,我都會在這里…不知是何原因,在四方中央之地,動用祈愿術,的確有‘事半功倍’之靈覺。我總覺得冥冥之中,有氣運加身。”
是銅人燈的作用嗎?
顧慎看到李青瓷所坐之位,乃是四尊銅人叩首位置。
因為符箓古文,再加上銅人結界,古宅外面的那些無序源質,無法進入這件屋子,而即便顧慎放出熾火,努力感應,也無法感知到中央之地,存在什么異樣…
可能真的是虛無縹緲的“氣運”在作祟。
又或許。
是李氏那位先祖,神通廣大。
“如果真的有‘神胎’,又該在哪孵化?”
顧慎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李氏祈了六百年的大宏愿,不惜花費這么大功夫,也要孵化的“神胎”,究竟是什么樣子?
李青瓷搖了搖頭,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神胎…
真的有那種東西嗎?
“或許是從天上掉下來,又或許,是從花圃里長出來。”她輕輕嘆了口氣,道:“山頂一共就這么大,如果真有那一天…神胎又還能從哪出來呢?”
“如果真有神胎,總不能是從石頭里迸出來的。”
顧慎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道:“況且,我剛剛看了,神祠山山頂,也沒有那樣的石頭…”
李青瓷忍不住笑了。
“人是無法被憑空制造出來的。”
她站起身子,推開古宅屋門,看著遠方黑壓壓的陰云,輕聲道:“祈愿術再厲害,小顧先生你也是在十八年前就出生的人…因果因果,這世上怎么可能憑空變出來一個‘神胎’呢?”
“就是在這個位置…顧長志先生站了一夜。”
李青瓷來到花圃前。
這里是神祠山山頂視野最開闊的地方,可以輕松看到整座“山界”的景象,遠方繚繞著絲絲縷縷的陰云,整個神祠山一片幽暗,好似冥界。
“他摘下了一朵黑花。”
李青瓷蹲下身子,笑著道:“然后剩下的花兒,被我用‘祈愿術’修剪成了這座花圃。這些花看上去很整齊,對吧?”
顧慎點了點頭。
這些無序的源質,能夠被“祈愿術”引導,已經是一個非常神奇的事情。
可形成花圃,也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它們有些不太尋常。”
李青瓷想了想,道:“我在用祈愿術,引導整座神祠山花勢的時候…感覺到了這片地帶,顧長志先生曾站過的方寸之地,產生了異樣。”
“異樣?”
“我從這些黑花上…感受到了溢出的情緒。”李青瓷壓低聲音,道:“似乎是…恐懼。”
恐懼?
這些黑點,畏懼顧長志?
“與其他黑花相比,這些花兒異常乖巧,也異常聽話,用祈愿術隨便一修剪,就形成了這片花圃。”李青瓷感慨道:“我猜…顧長志先生摘下的那朵花,算是對它們的一種‘警告’?”
而它們,真的聽懂了。
“小顧先生…希望你有一天,能夠成為顧長志先生那樣的存在。”
李青瓷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顧慎有些錯不及防。
他怔了怔,然后誠懇道:“如果說顧長志先生是一座高山,那么我…如今只是一粒沙粒。”
“時人不識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李青瓷伸手比劃了一下,認真道:“顧長志先生很久之前…也是從一顆小沙粒開始的。”
微微停頓后。
她說出了一句顧慎意料之外的話:“對李氏的護道者而言…神祠山已經很大,大到望不到邊。”
多少年,多少鎮守人,多少犧牲者…
“對顧長志先生而言,或許神祠山,就只是一座山。”
顧慎深吸一口氣。
他當然明白李青瓷的意思…
神祠山再大,終究也只是一座妙境。
在神祠山外,還有更高的山。
對于掌握著“火種”的神座而言,他們要看到的,不是一座山,而是更遠的遠方。
不過,路要一步一步走。
對于顧慎而言。
眼前的山,已經足夠高了。
“從今往后…我一周左右,會來一次。”
顧慎認真道:“我想先從山頂開始,清理這些黑花…”
李青瓷想了想:“你是想先確保神祠的安全?”
“不錯。”
顧慎點頭,道:“神祠是重中之重,這里是六百年前李氏先祖全力庇護的地方,或許山頂黑花掃除之后,我們可以從銅人燈上,找到六百年前的一些真相。”
“我贊同。”
這的確是最正確的思路。
李青瓷緩緩行禮,沉聲道:“青瓷…再次謝過小顧先生。”
神祠山下。
李青穗環抱雙臂,坐在車子后座闔目養神,微微打盹,小腦袋瓜子前后搖晃,如小雞啄米。
“砰”的一聲。
車門悶響聲音將她驚醒。
李青穗揉了揉眼,咕噥道:“怎么去了這么久…”
這次登神祠山,算上敘舊,登山,前前后后用了兩三個小時。
的確是夠久的。
神祠山外,應該都是快傍晚了。
高叔默默開車。
“很久不好嗎…咱這收錢辦事的,干活時間越久,說明越賣力啊!”
顧慎咳嗽一聲,正色道:“其實是爬了一趟山頂,看了看你家的祖傳宅子。”
“你去了神祠?”
李青穗頓時緊張起來:“姐姐怎么會帶你去那種地方?”
“稀罕。”
顧慎撇了撇嘴,道:“家徒四壁,想讓我再進去一次,我都不樂意呢。”
李青穗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
“呸!你才家徒四壁呢!”
“你知道銅人燈多珍貴嗎,萬一碰壞了你賠得起嗎!”
她張牙舞爪氣勢洶洶撲了過來,被顧慎回首用兩根手指抵住腦門。
“李氏的未來家主,怎么是這個樣子?”
顧慎有些頭疼,道:“你看看你姐,再看看你!”
這句話非常耳熟。
李青穗從小到大聽了無數遍。
后來姐姐去了神祠山,她就再也沒聽到過了…而在那天之后,她也就站在光明下,成為了李氏未來的繼承者。
從此以后。
她開始學會收斂自己真實的一面,去扮演合格的李氏家主。
所以她第一天在雪禁城見到顧慎之時,在宮紫和穆南面前,展現出了一副非常“禮貌”而且“優雅”的儀態…
因為高叔陪伴的緣故。
宮紫和穆南,都對她恭敬有禮,眼前的少女,畢竟是李氏的少主。
其實,這只不過是個十六歲的黃毛丫頭。
“本小姐就是這個樣子!你不服氣?!”
李青穗依舊是張牙舞爪的樣子,“小心我用祈愿術,詛咒你下半…”
顧慎淡淡道:“我有辦法讓銅人燈從神祠里解放出來。”
高叔:“???”
李青穗:“我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順風順水大富大貴飛黃騰達!”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