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警告

　　“顧慎回來了！”

　　監獄所某座具備風童權限的監察室內，白露盯著屏幕，有些興奮。

　　披著白色審判官大袍的男人，靠坐在一旁桌上，環抱雙臂，神情有些無奈，白沉很少見到自己妹妹這么認真的模樣…

　　“這么大一個活人，你還害怕他跑了不成？”

　　“不是跑不跑的問題。”

　　白露搖了搖頭。

　　“你和韓當的那樁交易，我聽說了。”白沉皺眉道：“大可以不必為了他，做到這種程度…白家還不需要看朱望的臉色行事。”

　　“當然不是因為韓當。”白露嗤笑一聲。

　　她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么對哥哥去描述自己現在的想法…

　　想要再見顧慎一面，不是因為，她想要代表白家，去談判什么。

　　而是因為在“荊棘之夢”中，她看到的那道身影，始終在腦海里揮之不去…關于這道身影，她想要得到一個解答。

　　“顧慎現在在雪禁城門口，我要見他一面。”

　　只說了這么一句，白露拽起外套，就準備離開監察室。

　　白沉卻伸手抓住了妹妹的手臂。

　　“顧慎剛剛跟李家人吃了一頓飯…”

　　白沉十分頭疼，道：“李氏可不會容許他在這個時間段出事，你再去見他，李家那邊怎么辦？那個姓高的，精神力感知能力是長野前三，能夠覆蓋大半個雪禁城。”

　　白露有些哭笑不得。

　　兄長是以為自己要親自動手揍這個小子？

　　嗯…她好像確實有這個想法。

　　在寧河橋上的那一架沒有打完，實在是一個遺憾。

　　如果再見一面，倒是真有可能直接打起來！

　　“這不是有你在嘛…”白露嘻嘻一笑，“我就只是想找顧慎聊一聊而已。要不你出個面，幫我拖一拖李家的那位大叔吧？”

　　白沉無言以對，最終只是輕聲地嘆了口氣。

　　雪禁城門，夜已深。

　　這座巍峨古城，紅磚白瓦，落滿飛雪，遠遠望去，遠方長夜依舊燈火通明，只不過四下里萬籟俱寂，顯得十分冷清。

　　高叔驅車帶著李青穗離開。

　　顧慎向著城內走去…他并不準備回到潛龍觀，至少在挑戰者沒有離開的這段時間，他不會回去。

　　回去了就要面對一大堆的麻煩。

　　他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思，去應對絡繹不絕的登門者。

　　精神鏈接仍然處于斷開狀態…褚靈似乎是在一個人沉思。

　　這很有趣。

　　原來源代碼有時候也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長野的長夜。

　　一個少年穿街過巷。

　　有風吹過。

　　少年眉心的熾火倏忽燃燒起來，成為了黑夜中唯一的光。

　　顧慎抬起了頭。

　　遠方是雪禁城內城的墻頭，那座橫亙石壁落滿雪塵…在火焰的映照之下，隱約可見，城頭上方，憑空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似乎與風雪融為了一體。

　　如果不是“熾火”自行點燃…尋常人就算經過，也不會有絲毫注意。

　　他早就等待在了這里。

　　灰黑西裝一塵不染，金絲眼鏡中倒映著冷靜到近乎漠然的眼神…這個男人就像是一個遠眺風光的孩童，用了一個略顯頑皮的姿勢，撐肘坐在屹立數百年風霜的雪禁城頭，雙手掌心抵壓著墻壁，手邊放著一枚落滿雪埃的公文包。

　　如果他晃蕩雙腿。

　　那么看起來就真的很像是一個孩童。

　　可他沒有。

　　于是這個姿勢，便顯得十分緊繃，而且一觸即發…就像是一只隱匿在黑夜中，隨時準備捕食而出的獵豹！

　　韓當面無表情地開口。

　　“好久不見啊，s級。”

　　他打了一個招呼。

　　一個并不友好的招呼。

　　顧慎神情沒什么變化，只是微微皺眉，冷冷問道：“我們以前見過嗎？”

　　羅師姐在臨走之前，對韓當施加了催眠，關于大藤市任務的一切記憶，都已經被抹去。

　　顧慎可不認為，韓當現在有能力解開天童的施術。

　　聽到這回應…韓當笑了笑。

　　這句話的確是一個陷阱，顧慎沒有去踩…只不過踩和不踩，都不重要了，因為有些事情，不需要記得，也可以確定發生過。

　　韓當堅信，自己的記憶被刪去了一部分。

　　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和顧慎見過一面。

　　“顧慎…不如我們換一個地方，重新再聊一聊吧。”

　　韓當從城頭上輕輕躍下。

　　一剎那。

　　他的精神力蕩漾開來――

　　真言領域，瞬間鋪展！

　　顧慎在看到韓當的那一刻，就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他第一時間向后掠去，只不過韓當的精神力速度更快，一剎那就將他席卷…這是硬實力上的巨大差距，顧慎沒有辦法拒絕韓當拉自己入夢。

　　只不過。

　　對于進入真言領域這種事情，他并沒有感到慌張。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顧慎深吸一口氣。

　　他站在鋪天蓋地的黑暗潮水之中，感受著自己的意識一點一點被拉入“夢境”…與福利院那一次不同，他能夠清楚感受到自己力量。

　　雖然被拉入夢。

　　但是這個過程，自己是能夠看見，并且感知。

　　他坐在了審訊桌上。

　　慘白的燈光從頭頂照下，而這一次，顧慎陷入了極致的冷靜之中。

　　他平靜地注視著自己手上腳上的鐐銬，然后抬頭，看著審訊桌那端的西裝男人。

　　“啪嗒。”

　　一個熟悉的動作。

　　韓當習慣性打了個響指。

　　一盆冷水澆灌而下，直接澆灌到顧慎的靈魂之上…然而出乎韓當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受審者渾身濕透，卻并未顯露出痛苦的神情。

　　只是平靜地直視著自己。

　　從頭到尾，顧慎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韓當皺起眉頭。

　　這盆冷水澆灌之后，顧慎應當會感受到直抵精神的刺痛，然后瞬間清醒過來。

　　沒有反應？

　　在真言領域內…這是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謝謝，我很清醒。”

　　顧慎聲音里隱約蘊藏著冷厲之意。

　　他的確感受到了直擊靈魂的寒冷，只不過剎那就被熾火抵消…剛剛在神祠山飽食一頓的熾火，儲存了太多的超凡源質無從消耗，由于自己遭受到了精神攻擊，從進入真言領域的這一刻開始，這些超凡源質便開始了消耗。

　　“你應該清楚，你現在在哪吧？”韓當再度打了個響指，審訊室上空的燈光忽然聚攏，化為一道濃縮凝聚的熾烈光柱，將顧慎籠罩在內。

　　靈魂在熊熊燃燒。

　　然而坐在審訊桌前的顧慎，神情微變。

　　他想要沉默。

　　但冥冥之中一股力量降臨了，強迫著他開口。

　　“這里是…真言領域。”

　　顧慎一字一句開口，順從著真言領域的規則，回答了韓當的問題，他感到靈魂上的灼燒減輕許多。

　　他默默消化著熾火內的源質，同時觀摩著這座并不算大的審訊室。

　　這就是深海十一層的精神領域么？

　　“很顯然，我們是見過的。”韓當再次開口，輕聲道：“大藤市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一次。

　　顧慎沉默了。

　　真言領域的規則之力，再次降臨，試圖逼迫他開口。

　　然而這世上的萬事萬物，都是等價交換的…承受痛苦，以及選擇沉默，都是違背規則的一種選擇，做出這種選擇，理論上只需要燃燒足量的超凡源質。

　　韓當等了幾秒，沒有等到回應。

　　他有些訝異，下一刻就意識到顧慎究竟在做什么…這是想要燃燒超凡源質，來忤逆真言領域內的規則？

　　韓當換了個懶散的坐姿，輕輕在桌面叩擊指尖。

　　他甚至沒有加大精神層面的壓迫，而是就這么“溫水煮青蛙”的等待著，等待顧慎無法抵抗，然后放棄掙扎…這實在是很有趣的事情。

　　“凡人總有極限，識時務者為俊杰。”韓當笑著問道：“在遠超自己實力的人面前…總是要低頭的，對吧？顧慎？”

　　出乎意料的。

　　這句話剛剛說完，就立即得到了回應。

　　“這個道理…我很贊同。”

　　顧慎艱難開口，他也擠出了一個笑容：“你贊同嗎？”

　　韓當怔了怔。

　　在真言規則的洗滌之下，顧慎跳過了先前的問題，反過來提出了屬于自己的那個問題，一字一字，都說得萬分艱難。

　　“如果你一直守在風童前，就應該清楚…我從雪禁城離開的時候，那些眼睛都失效了…”

　　韓當心中有不祥的預感掠過。

　　從顧慎回到長野之后，他就一直動用風童，觀察著顧慎的一舉一動…只不過今晚出現了短暫的失聯期，韓當的風童權限同樣有限制，僅僅在一部分區域內可以自由調動。

　　通過深水區的數據調查，他得知顧慎離開了雪禁城。

　　于是他就等在這里，等著顧慎的回來。

　　“小韓師兄，uu看書有些事情，還是要…動腦子想一想的啊。”

　　顧慎的手鐐帶動嘩啦啦的響聲，他舉起灌鉛一般的雙手，用指尖指了指自己腦門，笑道：“你猜猜，我和誰出去兜風了？”

　　五大家？

　　今晚出現了宮紫，穆南，白露…

　　等等！

　　韓當心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嬌小柔弱的女孩身影…準確地說，他想到了那個女孩身旁一定會緊跟著出現的高大男人。

　　據說那個男人的精神力，擴散開來，能夠籠罩半座雪禁城。

　　那么這里發生的一切…

　　下一刻！

　　“轟”的一聲。

　　鏡面破碎的聲音！

　　審訊室直接被外力直接擊碎，化為萬千碎片，盡數炸裂。

　　回歸現實。

　　顧慎的手銬腳鐐全部破碎。

　　他幽幽吐出一口濁氣，在真言領域內承受了些許的痛苦…不過還在忍耐范圍之內。

　　“來的有點慢啊，不會是故意的吧？”顧慎輕聲咕噥了一句。

　　他望向對面，韓當比自己要凄慘得多，面色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可言，拎著公文包的那雙手劇烈顫抖。

　　夢境破碎。

　　韓當精神陷入紊亂。

　　他腦海傳來陣陣刺痛，同時有一道無比清晰的冷厲聲音在耳旁響起。

　　來自已經驅車遠離雪禁城的某位大叔。

　　“韓當…不要打顧慎主意。”

　　“這一次，只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