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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你馬上就要被逮捕了

  ......

  除了斧頭、砍刀和長管步槍以外,寧永學盡量多背了些食物,帶了些水,也給路小鹿垮了個背包。他告訴她,往里面多塞點罐頭,除非她敢半道去吃無人看管的早餐集市。

  雖然自己掌握著銷魂秘術,但是放在這恐怖的公寓里依舊是杯水車薪,他也缺乏可以傷害敲門人的手段,——他畢竟只是個半路出家的鄉野獵戶兼民俗學專業大學生。

  他的技藝平凡無奇,他手中的武器也來自世俗,只是他本人有個神秘莫測的身份,可以對抗非現實的詛咒,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就算敲門人的污染對他無效,它也可以把自己當成條老鼠,往地上猛砸。要是當初沒有顧全對付爬起來的岑寂,他也很難擋得住那些末端尖銳的觸手。

  要寧永學來看,作為一個傳承悠久的家族,曲奕空腰帶上的短刀一定非比尋常,興許就能劃開凝滯的氣流,直抵敲門人不知位于何方的要害處。

  自己手里世俗的斧頭一接近敲門人就會融化,她腰帶上挎的短刀興許就不會。

  再換個角度來看,要是他能先去一趟守護者的密室,弄把差不多的密傳武器,興許他還用不著這么麻煩。

  不過老實說,寧永學完全不知道怎么用短刀,綁在拖把前面冒充關刀還差不多,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古代密傳拖把可以給他綁。

  好吧,古代密傳拖把究竟是什么玩意,有這種東西存在嗎?

  空無一人的早餐集市長得可怕,越往深處走,就越充斥著一股子陳年鹽水味,煤煙味和濃郁的調料香油氣味,還有股子扔在地上的隔夜飯緩慢腐敗的臭氣。

  氣味相互混雜著,有時候勾人食欲,有時候又讓人想吐。

  這區域的走廊頂燈是壞的,兩邊都擠滿了屋子門大開的小鋪,攤子擺在過道上,只留了勉強容納三四個人穿行的狹窄通道。

  大多攤子上都掛著明晦不定的油燈,照著一蒸籠一蒸籠的包子、剛出鍋的油條、熱氣騰騰的盆裝豆漿和擺滿托盤的大餅,也不知道究竟要賣給什么東西吃。

  這地方很陰暗,煙氣和熱騰騰的蒸汽混雜,看著就像是霧一樣,連走在身邊觸手可及的路小鹿,有時候也只能看到若隱若現的輪廓。

  手電筒的光只能穿透兩三米,落在凝結著露珠和油滴的水泥地上。路小鹿有次踩在塑料袋上,差點滑倒。寧永學當場一把抱住,才沒讓她直接摔在早餐鋪上,把疊了十層蒸籠的包子打翻滿地。

  第二次她踩到地上不知是誰吃了一半的油餅,差點就把一大鍋煎餅熱油給打翻了。

  她可真會選方向摔。這難道是某種天賦嗎?

  如今到了集市深處,垃圾隨處可見,水泥地也越來越難走。丟棄的塑料袋、落在地上的食物渣、吃剩的包子和餅、不小心灑了的豆漿和豆腐腦到處都是。

  寧永學實在無法描述此情此景。看著這狼藉不堪的過道,他覺得,如果早餐集市里有什么東西吃人,恐怕它也會把吃了一半的胳膊腿扔得到處都是,走一路,就得踩一路。

  多虧他們穿著冬天的厚靴子,趟沼澤也無所謂,不然換成夏天的拖鞋,走在這地方實在有些惡心。

  第二次差點打翻一大鍋熱油之后,路小鹿就不得不握著他的手走路。

  寧永學必須承認,自己個頭偏高,在身材層面只比她恐怖的夢魘杰森稍微瘦小一點,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單手把無影人教徒提起來。

  可能等再過幾年,他們倆就沒有太大區別了。到時候找個林間小屋把他扔進去,直接就可以開拍低成本恐怖片。

  相比之下,這家伙又瘦又矮,可能比白尹還要低一個頭。路小鹿剛才莫名其妙哭過,眼眶發紅,如今站在他旁邊,實在像是個被誘拐的小女孩,而他就是個打手,走在帶她去找人販子老板拿報酬的路上。

  思索間,前方忽然出現了幾個人,路小鹿低聲告訴他,有兩個人是出去探路的張老師和體育委員。

  他們的張老師背對著他們倆,正和小攤里看不見的攤主談價錢。他們的體育委員正在往豆腐腦里加辣椒油,一勺子接著一勺,加個不停,眼看就快變成濃郁的紅油湯了。

  這人碗里的豆腐腦可比無人小吃攤恐怖多了,寧永學最害怕的就是辣椒。

  寧永學問她為什么不去打個招呼,只聽路小鹿低聲說:“我在路上看到同學都是低頭繞道走的。”

  必須承認,這說法他沒聽過,可能是因為她本來就缺乏交談欲望,哪怕是快死了也不想跟人傾訴任何事。

  “那要是有人找你打招呼呢?”他低頭看過去。

  “把臉偏過去支支吾吾吧......反正別對視就好。”她老實承認,但她目光膽怯,眼睛忍不住就往墻上斜。

  可能是聽到路小路說話的聲音,他們的體育委員轉過了臉,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幾乎就是在體育委員轉過來臉的時候,寧永學看到他身體的右側殘缺不全,巨大的缺口從頭頂往右側肩膀延伸了下去。缺口的形狀崎嶇異常,邊緣形如鋸齒,有些像是自然剝落的墻皮。

  在他體內沒有血,也沒有臟腑器官。除了一張內側發黑的人皮以外,他整個人都空空蕩蕩。

  他像是個折成人形的紙質空殼。恐怕另外幾個人也沒區別。

  “你們的體育委員正盯著你呢。”寧永學拉了下她的手,免得她又目光偏到墻上,“他是不是喜歡你?”

  “快、快畢業的時候他想表白,”路小鹿看了眼他們的體育委員,明顯又受驚了,“當時他嚇到我了,所以我頭一低就跑了。”

  他又沒端著步槍瞄你,你跑什么?

  “他叫什么名字?”寧永學又問道。

  “不知道,從來沒有記過這種事情。”

  這回答可真是太真實了。

  “這些人是怎么回事?”路小鹿問。

  寧永學聳聳肩,她下意識把手拽得更緊了。“我也不知道,這得看你怎么想。”他說。

  就在對視的片刻時間里,聲音忽然響起,像一陣洪水沖垮了寂靜的堤壩。

  餅子下鍋的熱油滋滋聲,拖動長凳子的刮擦聲,拐角的鈴鐺聲,勺子筷子敲擊瓷碗的鐺鐺聲,以及各種各樣的人聲——叫賣,結賬,上班和生活閑話,還有老鼠吱吱叫著穿過小攤車底部。

  幾段沒頭沒尾的音樂在炊煙和熱氣中徘徊,似乎是有人在唱戲,更遠方還有街頭藝人在彈吉他,傳來縹緲的笑聲和哭聲。

  “咦?咦咦?”

  急匆匆的人們在狹窄的過道里穿行,寧永學抱著她靠在墻上,目視男男女女走來走去,有的是學生和老人,不過大多都是趕著去上班的人。

  大部分人的外殼看起來完好無缺,也有些人身上帶著殘缺不全的窟窿和缺口,體內均為空空蕩蕩。

  他們的張老師一直在和攤主談話,體育委員已經不再加辣椒油了,改為一直盯著路小鹿,滿臉羞怯的笑。

  他笑得很僵硬,不像活人。

  寧永學覺得這地方所有人都是些外殼,若是時間待得長,他們就會被修補完好,若是像路小鹿的體育委員和張老師初來乍到,他們就還殘缺不全。這事很好猜測,不好猜測的,是他們受害的方式。

  “他一直盯著我......他們還是人嗎?”路小鹿膽戰心驚,“這兒是什么類型的恐怖片,西方的?還是中都的?”

  “曾經是人。”寧永學故意壓低聲音,營造恐怖氛圍,她立刻抖了一下。

  “因為里面是空的?”

  “不,因為他只是盯著你,再沒干其它事。”寧永學把手指越過她指向體育委員,“你看,往那邊看,——他連眼睛都不眨,眼珠也不轉,看著就像是個紙人。”

  “紙、紙人!?為、為什么要盯著我?”

  “你沒發現自己靠在我身上嗎?”寧永學說著捏了下她的肩膀,“我一只手搭在你肩上,另一只手扶著背包,剛好能碰到掛在外面的砍刀。只要我把砍刀取下來,架在你脖子上,看起來就跟某個曲棍球面具差不多,下一秒你就人頭落地了。現在你覺得這是中都的恐怖片,還是西方的恐怖片?”

  “咦咦咦?”

  “要是他還是個人,或者除了本能他還剩了點什么,他就該沖過來救你。”寧永學道,“要我說,有些東西被剝離了,或者說被淹沒了,情緒,記憶,思維......”

  話音剛落,一句刺耳的女性嗓音忽然傳到耳邊,——來得非常突兀。

  “你是誰?”

  “我是內務部的。”寧永學接話接得很快,而且一開口就是唬人,“你馬上就要被逮捕了。”

  “咦?咦咦?”路小鹿可能以為他發癔癥了,憑空對話確實惹人誤解。

  “安靜,不要咦咦咦了。”寧永學用雙手捂住她的臉,從嘴巴到眼睛都擋住。這很簡單,反正她的臉也很小。“要是你很害怕,你就先當自己是鴕鳥,把臉埋在我手里。”他說。

  說實在的,這一幕放路邊的小情侶身上多少會帶著點浪漫情緒,但他總覺得自己像是恐怖片里怪物從黑暗里冒出來,伸手遮眼睛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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