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穆蒂的病床前,看著渾身打滿繃帶,呼吸平穩勻稱,還打起了小呼嚕的女兒,男獵人咧了咧嘴。
“睡得還挺香。”
說著,他又伸出手,揭開穆蒂臉頰處的繃帶瞅了眼,嘴里“嘖嘖”了兩聲,“看樣子得留下點疤啊。”
然后他的手就被妻子拍開,還迎來了后者的怒視。
剛好有一位醫護從旁邊路過,見到男獵人的動作,表情頓時變得危險,都準備喊人了。
在得知兩人是傷員的父母后,臉色才有所好轉,但話語中依舊有些帶刺,“病人渾身多處燒傷,需要靜養恢復,請不要亂碰。”
男獵人投降似地抬起手。
看著全副武裝,氣勢非同尋常的兩人,女醫護猶豫片刻,再次開口,“既然你們是這孩子的家長,那她的那位搭檔,你們應該也熟悉?”
說著,她用眼神示意了下隔壁病床。
男獵人的表情頓時變得微妙,他下意識抱起雙臂,“是叫奧朗對吧,當然認識,嗯我是說熟悉。”
女醫護也沒有多想,繼續道:“他的傷勢還要重許多,皮膚與呼吸器官重度燒傷、多處割裂傷、內臟出血,還有精神與體力的嚴重透支。
醫師們費了不少力氣才把他搶救回來。
最難辦的是,他全身創口沾染上了大量奇怪的黑色血液,聽其他獵人說,是在與怪物戰斗時沾上的。
我們從未見過那種顏色的血液,無法確定是否還有毒素,是否會對人體造成害,引發感染癥之類,還需要觀察。
總之先和你們說一聲,提個醒。”
說完,那位醫護便匆匆離開,她還有太多事要忙。
男獵人的表情變得嚴肅,他先是深深看了隔壁病床上氣息微弱的奧朗一眼,隨后來到妻子身邊,小聲問:
“黑色血液?聽上去有些不對勁啊,那頭古龍不會是染上了狂龍癥吧?”
女獵人輕輕搖頭,“如果真是,那孩子肯定已經被感染了,但應該不是,畢竟古龍種理論上不會感染狂龍癥。
而且現在又不是二三十年前,學者們對狂龍癥的研究已經很透徹了,如果真是那方面的東西,醫師們不會看不出來。”
“也是。”男獵人松了口氣,“也許只是那頭古龍的血顏色恰巧比較深而已。
至于沐浴古龍之血唔,這種事咱們沒少經歷,也沒見哪次出問題。”
女獵人卻沒有丈夫那么樂觀,看向奧朗的目光中帶著絲憂慮,“與古龍接觸后性情大變的例子可不少。
雖然龍血什么的不是關鍵,絕大多數情況都是心理層面的問題。
但隨著面對的怪物越來越強,如果不能找到合適的方式疏導情緒,很容易變得充滿攻擊性,甚至在戰斗中失控”
“那不就是當年的你嗎?”男獵人半開玩笑地說了句。
然后就挨了對方一腳。
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女兒,又看了眼奧朗床頭擺放著的那把造型奇異的大太刀那應該是太刀沒錯吧?
短暫思索片刻后,女獵人從病床旁站起身,去找醫護借來了紙和筆,寫下了一篇東西。
待墨跡吹干,她仔細地將那卷羊皮紙卷起,安放在奧朗的枕頭下。
“對現在的你可能還有些難懂,不過以亞摩斯老師對你的評價.應該能有所領悟。”
女獵人輕撫了撫奧朗的額頭,輕聲說:“就當作是,幫我們照看穆蒂的回報吧。”
洛克拉克以北,數十公里外的巖山臺地,幽暗的地下洞窟深處。
重傷退走的帝征龍正盤縮于此,默默舔舐傷口,療養著傷勢。
作為擁有相當高程度智商與知性的古龍種,它們會思考,會反省。
此時的帝征龍已經深切意識到,占領巨巖臺的那些雙足生物,絕非什么“無害的小動物”,而是一群必須正視的強敵。
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強行攻打巨巖臺,實屬不智。
但哪怕是在“軍隊”覆滅的當下,它也從未考慮過要放棄。
失散的衛蛇龍群可以重新召集、繁育培養,最多不過一兩年時間,它便能拉起一支更強大的“軍隊”。
到那時,它將統領著龍群,以全盛姿態一鼓作氣地攻下那座巨巖臺!
正這樣想著,一股令它心驚膽顫的恐怖氣息突然闖入進它的感知范圍。
本就傷勢極重的帝征龍就像是只被踩到了尾巴的艾露般,從地上一躍而起,雙眼緊盯向洞窟入口的方向,不安低吼著。
它的視線對上了黑暗中亮起的兩個光點,那是一對暗金色的豎瞳。
“嗒、嗒、嗒”輕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下一下,就像是踩在帝征龍心口。
身材嬌小的龍人族獵人雙手分持著斬劍與大盾,從陰影中走出。
“驅使龍群,偷襲城市,你這條野狗似乎相當囂張啊?”
奧朗睜開雙眼,目光有些發直。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肯定不止一天兩天,難言的虛弱感籠罩著他,渾身關節都有種松脫開了似的感覺。
怕是少說也得躺了快一周?
他還真是第一次受這么重的傷。
“老大喵!”眼淚飆飛的沙棘撲了上來,把剛想坐起身的他又撲得躺倒回去。
隔壁病床上的穆蒂聽到動靜,也猛地轉過頭來,見到奧朗蘇醒恢復意識,也不由地抽了抽鼻子。
奧朗盯著穆蒂看了兩秒,確認她沒什么大礙后心中不由地放松,“后來怎么樣了,我睡了多久?”
“你當時砍翻了帝征龍,自己也暈過去了喵,周圍獵人們涌上去圍攻,帝征龍就被嚇跑了喵。”
回答他問題的是黏在穆蒂身旁的魚丸,畢竟穆蒂和沙棘都未能參與最后的那段戰斗。
沙棘接話道:“老大你暈了一個多星期喵,穆蒂早就醒過來了喵。”
“跑了么?”奧朗聽得心中一緊,趕忙坐起來問:“會長有安排人追蹤嗎?還有其他上位獵人回到洛克拉克了嗎?”
他們拼盡全力,付出大量傷亡,才勉強擊退了受傷的帝征龍,一旦帝征龍養好了傷,卷土重來,以洛克拉克此時的情況會非常危險。
穆蒂笑著對他打了個“放心”的手勢,“事情都結束啦,那頭帝征龍后來也確認死亡了。”
“確認死亡?不是說逃走了嗎?”
“其實公會總部派了強大的援軍喵,穆蒂的父母也來了喵。”沙棘解釋道:“只可惜晚了半天才到喵。
聽說有一位九星獵人追出去了喵,她找到了正在養傷的帝征龍,趁著它重傷給它砍了喵。”
“你父母?那不是”奧朗的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心中既慶幸,又遺憾。
估計所有人聽到這消息都會感慨一句“支援如果能早來一天半天就好了”,但現實中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倒不如說,他們能幫忙收尾,替洛克拉克解決了這個后患,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可惜你醒得太晚了,不然說不定還能見上他們。”
穆蒂顯得有些遺憾,“你之前不是說遇到些劍術方面的難題,光憑文字不好描述,想找機會回東多魯瑪一趟找亞摩斯爺爺請教嗎?
你要是早幾天醒,就能直接向媽媽請教了,她肯定能幫你解決的。
話說他們是在我醒來之后才走的,我醒來那天,老爸還表揚我了,說我長大了什么的”
穆蒂說著,臉上露出開心的傻笑。
“嗯”
聽著穆蒂在那嘀嘀咕咕,奧朗倒不覺得遺憾什么,反倒是有些慶幸。
他不太敢想自己一睜眼,發現穆蒂還在病床上昏迷著,而穆蒂的父母親正盯著自己,那將是如何地獄的場景.
那他寧愿繼續昏迷到明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