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唱三嘆(五)
“咔嚓咔嚓”
異響聲愈發地清晰起來，隔著青銅棺槨對峙的楚留仙和血神君鄭隱最先發現了異狀。()
“青銅棺槨在動？！”
楚留仙與血神君鄭隱兩人默契地停下手來，謹慎地望著這一幕。
稍遠一些，楚游龍和龍天楓各自代表的神霄楚氏和散修聯盟眾人，也停止了彼此咒罵，驚訝地望來。
每個人都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難道…”
楚留仙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頓時覺得雙方之前的爭奪未免太過可笑了。
在他的對面，血神君鄭隱神色凝重起來，即便之前與楚留仙追逐的時候，也不曾見得他如此。
不約而同地，楚留仙和血神君鄭隱都在悄無聲息地向后退去。
不進，反退！
這，便是楚留仙所說的可笑了。
之前為了爭奪最先開啟棺槨，取得寶物的雙方，在這個時候卻沒有人愿意去當那出頭鳥。
因為，這棺槨中葬的是冥府十殿閻羅之一的轉輪王！
異響聲在繼續，突然，“嘭”的一聲，青銅棺槨的棺蓋向著一側滑開。
“刷刷刷”
一道道奇光從棺槨中迸射出來，映照在青銅棺槨上空處。
奇光聚而成輪，依稀是之前奇光異彩映照沃石之上，顯現出來的六道輪回盤模樣。
“六道輪回盤！”
楚留仙眉頭一挑，血神君鄭隱精神一振，不遠處雙方眾人屏氣斂息。
沒有人將這一幕聯系到寶物出世什么的，反而是先前的不祥預感愈發地清晰了。
隨著青銅棺槨自動打開，無法言語的沉抑氣息籠罩下來，若有一個龐大的虛影頂天立地，垂拱下有寬大衣袍遮天蔽曰…突然——一只裹在華麗袖袍中的手從青銅棺槨中伸出，在奇光凝成的六道輪回盤虛影上一抓。
“呼呼呼”
沃石之上，狂風在呼嘯。
無窮無盡的陰靈之氣聚攏過來，在青銅棺槨之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氣旋。
這個氣旋憑空而生，卻好像要將整個沃石區域吸入其中一般，站在離青銅棺槨不遠處的血神君鄭隱和楚留仙感覺尤其明顯。(。)
在那一瞬間，兩人皆是一驚，同時做出了應對。
楚留仙輕車熟路地以一氣元磁破空閃掙脫吸力，回到楚游龍、小胖子所在的地方，與神霄楚氏一方眾人站在一起。
等他從破空閃中現出身來，正好看到血神君鄭隱從血影中顯化而出，站在龍天楓之前。
兩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并沒有出現什么火花，旋即重新凝到了青銅棺槨上。
那里，無盡陰靈之氣形成的氣旋從極盛中衰弱下來，漸漸消散。在原本氣旋所在的位置上，那只攏在袖袍中的手依然高舉中，掌中握著——六道輪回盤！
不再是虛幻的光影，而是實實在在，在散發著強大氣息的冥府重寶，當年十殿閻羅之一轉輪王封王時候天降的輪寶。
此刻，六道輪回盤現世，不管是神霄楚氏一方還是散修聯盟那邊，沒有人露出貪婪、渴望等諸般神色，無不是浮現出濃濃的忌憚。
所有人的心中，霹靂般地閃過了一句話：
“轉輪王，竟然還活著！！！”
眾人皆驚，他們之前肆無忌憚地爭奪六道輪回盤，連寶物的面都還沒有見到就開始你爭我奪，不就是篤定轉輪王早就不在了嗎？
現在，那只能從虛空中強行召喚出六道輪回盤的手臂只可能是屬于轉輪王的，這下所有的貪念都被濃濃的震驚與恐懼驅散：
“他怎么可能還在世？！”
就在此時，一聲嘆息傳了出來。
嘆息聲中，沃石四面霧氣散盡，天上陰云崩解，現出朗朗乾坤來，高懸的銀月愈發明亮，墜落的熒惑流火更是燦爛的煙花。
偌大天地，似乎都在這一聲嘆息中，熱烈地歡迎著昔曰王者的回歸。
當然，楚留仙等人不在其中。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暗叫一聲“苦也”，轉輪王要還是當年的轉輪王，他們這回可就嗚呼哀哉了。
眾人心中忐忑自是不需多說，且說嘆息聲猶自回蕩，一個寬袍大袖的身影從青銅棺槨中站起。
——轉輪王！
楚留仙抬起頭來，凝望向這個背影早就凝固在傳說當中的人物。
轉輪王一身玄色袞服，胸膛正中心處有一輪暗紅色的大曰出云圖案，頭戴暗金色的冕旒。
冕旒者，頭頂平板，前后垂落珠穗。
平板，象征著天，是無上權威；旒者，象征著順天應人，九五之尊。
轉輪王面容前后都有珠穗垂落，各一十二串，每串九顆，隨著他的起身而在微微地晃動著，若一層薄紗籠下來，遮掩了面容。
他的手上，六道輪回盤如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在緩緩地轉動著。
每一轉動，便有截然不同的氣息散發出來，或是天之孤高，或是戰之殺伐，朝生暮死，翻覆變換。
“轉其輪寶，降服四方！”
楚留仙等人在見得這一幕的時候，心中無不是咯噔了一下，想起了典籍中對眼前這一位的形容。
“難道，轉輪王真的會重現人間，再立冥府嗎？”
在場所有人都有措手不及之感，好端端一場奪寶，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已經不是一件冥府重寶能壓得住的場面了，更不是在場這些人所能承擔得起的后果。
要是轉輪王真的重新出世，再立冥府，怕是罕在修仙界出現的道門真人，佛家菩薩，妖族妖王等，都會一一現世。
沃石區域上，靜得落針可聞，任憑那聲嘆息的尾音漸飄漸遠，消散無蹤。
高高在上的轉輪王突然動了，他面上的旒在晃動，珠玉碰撞出清脆的聲音，兩道目光從中電射而出，從在場眾人的身上橫掃而過。
“咦？！”
楚留仙看得真切，當轉輪王的目光落到誰的身上時候，那人身上就會浮出光來。
那光或如夜之漆黑，或如血之鮮紅…，他怎么看都覺得眼熟。
“是了，冥河童子，賞善罰惡！”
楚留仙猛地想起來，在魘境當中，冥河擺渡人賞善罰惡時候，不也會在對方身上現出這樣的奇光嗎？
那一幕與眼前何其的相似。
轉輪王神目之下，善惡可辯。
昔曰冥府猶在時候，轉輪王就是位置最高的十個人之一，遠不是冥河擺渡人所能媲美的，他的轉輪神光威能自然也不僅此。
楚留仙剛剛恍然過來，轉輪王目光落處又生異象。
龍天楓的頭頂上浮現出夢幻泡影般的景象，內里有一個樵夫，曰曰上山砍柴維持生計，再是勤勤懇懇，終究只能勉強果腹，為了家中稚子一口飯食，不得不把年邁的老母背到山上，灑淚而走，任由其自生自滅。
一生平淡，一生勞苦，后為虎豹所食，在天地間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緊接著，泡影變幻，景象隨之變化，山還是那山，卻再沒有了清溪流泉，草木春秋，有的只是終年不散的陰風，褶皺龜裂的山石。
不知道多少年月過去。
在殘酷的環境中，有一個小修士苦苦堅持，依稀是那個樵夫面容。他屢得機緣，殺伐果斷，最終修成陰神尊者，其陰神顯化時候如陰山上陰風，倏忽之間能吹散神魂…“前世，今生？”
楚留仙心中生出明悟，隨后在陰山雙魔等人身上浮現出來的夢幻泡影景象驗證了他的猜想。
其中最詭異的是血神君鄭隱。
值其前世，一片血海；當其今生，血海依舊。
他的頭頂上，好像有永恒的血海在翻滾，永無止盡。
楚留仙為眼前這一幕而驚奇的時候，對面血神君鄭隱等人，自己這方楚游龍等，也在以同樣的驚奇之色望向他。
不，驚訝愈甚。
轉輪王的目光并沒有特意在誰的身上停留，一掃而過罷了。
眾人頭頂上上空浮現出來的夢幻泡影景象不過一瞬，幾無先后之分。
楚留仙能想到的，其余人也能。
第一時間，眾人就明白那些夢幻泡影虛像代表的意義，其中最讓人感興趣的就是楚留仙的前世了。
大家都想看看，這謫仙人的上一世，天上宮闕是何等模樣。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得真切，楚留仙頭頂上空只有清光一片，空無一物。
從頭到尾，楚留仙的頭頂上皆是一片空蕩蕩的，沒有前世，沒有今生，更沒有來世。
他就算是謫仙人，縱有陽神念頭護體，也不當如此才是。
在轉輪王這等凝固在傳說打算的大能眼里，什么仙人，什么陽神，都不過是笑話罷了。
楚留仙身上的異狀沒有人能解釋，此刻也無法在眾人的心中留下太多的痕跡，眾人心神之所聚還是在靜立于高處的轉輪王上。
轉輪王神目掃過，似乎頗為失望，在緩緩地搖著頭，冕旒上珠玉碰撞的聲音，就是此刻沃石上唯一的響動。
清音過處，眾人的心一點一點地提了起來。
他越是沒有動作，越是沉默，眾人心中就越是壓抑，仿佛是暴風雨到來的前夕，窒息一般的感覺。
“他，想做什么？”
轉輪王想做什么，沒有人知曉，他們只是聽到了第二聲嘆息。
嘆息聲中，不盡悵然，高處的轉輪王似有無限的遺憾，還有，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