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城隍雖然不在城隍福地內,此時卻是身處天門鎮。
天門鎮就是他的老巢。
可人在老巢,連遁走都失敗了。
趙城隍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這兩個牛頭馬面,不是普通的地府鬼使,他們是針對他而來。
“你們憑什么抓我?我乃大秦朝廷親封的府城隍,我沒有犯任何錯。”
馬面喝道:“還敢說自己沒犯任何錯?你和黑蛟魔王勾結,導致西蜀上萬黎庶被妖精凌磨、吞噬。
那些被羽鳳仙超度的亡魂,正在閻王面前告狀,你就是‘人犯’之一。”
趙城隍還在掙扎,可此時牛頭也扔出鎖鏈,套在他身上。
他越掙扎,身上鎖鏈纏繞越緊。
“我沒有和黑蛟魔王勾結,我是被逼無奈.你們是地府鬼使,難道不曉得區區府城隍,才有多大點能耐?
我要是能阻止黑蛟魔王害人,現在還能被你們兩個小鬼抓住?”趙城隍悲憤叫道。
馬面冷漠地收緊鎖鏈,將他拖拽到腳下,“你對我們喊冤沒用,連張判官都被剝奪神職,打入大牢,你喊冤也去找閻王爺,我們只負責拿你。”
牛頭給他戴上枷鎖,道:“閻王爺也知道你打不過黑蛟魔王,可你的確跟妖邪勾結,幫他隱瞞行蹤,甚至暗中阻擾羽鳳仙找到他,對不對?”
趙城隍驚慌叫道:“羽鳳仙讓我將功補過,她承諾既往不咎。
我幫她找到了龍頭鎮岑家,我跟隨她清剿風吼灣群妖,我有大功!”
本來動作干脆、表情冷酷的牛頭馬面,聽聞此言后,立即對視一眼,臉上露出疑慮之色,動作也暫時停頓。
“你可有羽鳳仙擔任西蜀宰衡時簽發的赦令?”馬面緩緩問道。
語氣都變了!
趙刻多精明的人,立即察覺到他們對羽鳳仙的忌憚。
不是他之前所猜測的那樣,忌憚羽鳳仙耍橫。
他們是忌憚某些他還沒弄明白的東西。
“羽鳳仙親口跟我說的,我沒撒謊。你們都看到了,我剛才為她送行,談笑風生,氣氛和睦。”趙刻快速道。
馬面沉聲道:“我只問一句,你身上有沒有她親自簽寫的赦令?
如果有,你拿出來,我們轉身就走。
如果沒有,那對不起,咱哥倆得公事公辦,拿你回去交差。”
趙刻驚疑道:“兩位大哥,即便要我死,也請讓我當個明白鬼。
為何一定要羽鳳仙的赦令?她不是得罪了陰曹司嗎?”
牛頭道:“虧你還是上邦貴人,竟如此不醒目。
老牛跟你說實話吧,此次除了拿你和龍頭鎮土地孫斌,還有另一撥鬼差去雒都,邀請姜城隍與李武判去陰曹司登記造冊。”
趙刻驚叫道:“羽鳳仙冊封的鬼神,地府竟然完全認可?”
牛頭嘆道:“她是宰衡,代表了西蜀的民意.她一人即是眾生。
她認可,即是眾生認可,眾生認可即是天意,地府也不能違背天意啊!”
趙刻呆了一瞬,更加激動地叫起來,“羽宰衡剛走,你們放開我,我要月下追宰衡,讓她回來親自跟你們說。”
“大膽,你一個階下之囚,還敢拿羽鳳仙嚇唬我們。”牛頭怒喝道。
“我沒嚇唬你們,我只是找羽宰衡索要一份赦令。”趙刻叫道。
“這么說,你確實沒有赦令?”馬面立即為他添加了腳鐐,“跟我們走吧,別讓閻王爺久等。”
趙刻又急又怒,“不過就是一張紙,羽宰衡親口跟我說過,難道還有假?”
牛頭踹了他一腳,“蠢貨!你能成為城隍,不也是名字寫在一張紙上?
在如今的西蜀,大秦的《封神榜》,都不如一張蓋了‘宰衡印璽’的草紙!”
趙刻并不是真的蠢,更不是沒見識。
他只是不敢相信“宰衡之權柄”能如此真實且巨大。
“難道羽鳳仙號令鬼神,靠的不是巧實劍之鋒利,而是蜀王給她的那枚印璽?蜀王本身也沒這么大的權利啊!”
馬面冷笑道:“你也不想想,大秦為何捉急忙慌地召她入朝。
連青鸞使者都派出來了。
而且,你恐怕還不曉得,青鸞使者早在兩天前已來到西沙域。
得知羽鳳仙已掛印辭官,祂才能優哉游哉,又等了兩天。“
趙刻茫然道:“羽鳳仙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我不明白.”
“你經常見到羽鳳仙,還沒發現那枚宰衡印璽的異常?”牛頭疑惑道:“在她擔任宰衡之前,那枚印璽和蜀王,都是個屁。
現在老蜀王依舊是個屁,可印璽不一樣了,成了‘人道至寶’,甚至蘊含大功德呢!”
“只有在羽鳳仙手中,印璽才不一樣。”馬面道。
牛頭道:“現如今,別人也拿不動那枚印璽啊!
蜀王倒是發現它變成了個寶貝,卻舉不起來,只偷偷研究。”
趙刻叫道:“說來說去,還是羽宰衡本人最厲害。
什么寶印,都不如羽宰衡金口玉言。
她親口承諾,許我將功補過!”
牛頭道:“她終究掛印而去,說什么都沒用了。
如今能有用的,只是她擔任宰衡時,留下的簽令。
就像姜城隍與李武判。
當時送到地府的申飭文書,是她親筆書寫,還蓋了宰衡印。
文書中除了對秦光的懲罰,還有對姜城隍與李武判的敕封。”
“可她親口說過,我剛才還送她離開,你們親眼所見。”趙刻既懊惱又悲憤。
馬面淡淡道:“我問你,大秦朝廷幫某個惡業纏身的大臣清洗罪孽,要怎么做?”
趙刻喃喃道:“開壇祭天,昭告天帝與鬼神,用大秦氣運承擔惡業之反噬”
當初青松道童就希望趙太后祭祀天地,幫他清洗滿身罪孽,好輕輕松松、干干凈凈地投胎。
趙太后連見都不肯見玉門真人一面。
“那你還鬼叫什么?道理都是相通的,要么她現在還是宰衡,然后親自對閻王說,要么寫一份宰衡赦令。
僅僅是當初的幾句話,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隨口敷衍你?“馬面道。
其實小羽既不是敷衍趙刻,也不會真的幫他“清零”惡業。
她說的“將功補過”,只是保證自己不砍死他。
地府如何處置他,她完全不管。
即便小羽此時沒走,也不會幫他求情,更不可能寫什么赦令.她都掛印辭官,要簽寫赦令,還得回雒都,找蜀王要“宰衡”的職位和印璽,麻煩死了。
趙刻不曉得她的真實想法,此時聽了馬面的話,不由悲憤怒吼,“你們早就來到了西蜀,一直在邊上躲著不敢出來,對不對?
你們怕羽宰衡!
故意等她掛印辭官,甚至離開了西蜀,才出來。
現在卻說什么‘要她親口說’.我入你們老母!人都走了,還怎么親口說?”
他一廂情愿地認為,牛頭馬面若早點出來,羽宰衡一定會幫他寫一封赦令。
“我們不怕她,我們只是不愿招惹那坨臭狗屎。”牛頭高聲叫道。
“跟這死囚說什么?”馬面一扯鐵索,飄忽忽進入黑暗中,“他下輩子投胎成人都難,一個畜生,嘰嘰歪歪,何必理睬!”
牛頭和馬面的確是有意避開小羽。
這會兒小羽坐在青鸞背上,春風得意,躊躇滿志,完全不曉得身后天門鎮發生的事。
青鸞的速度的確很快。
都不到半個時辰,他們竟跨越千里,直接越過了風吼灣和流沙河。
來到巴國上空的瞬間,小羽驟然感覺身子一寒,心靈蒙上一層陰影。
“欽差大人,咱們能不能再快點?”
“這還不夠快?后天早晨你甚至有機會參加早朝。”青鸞叫道。
“大人你也曉得,咱被妖神盯上了。有沒有可能,您的身姿過分妖嬈,在夜空中猶如一道流星,已經被他們看到了?”小羽道。
青鸞不耐煩道:“咱跟你說了好多次,天下速度我最快。
被妖精盯上又如何?
咱擔任朝廷使者,又不是一回兩回,哪次不是大大方方在天上飛?
太后派咱來接你,除了賜予你無上榮耀,也是考慮到你如今的處境。
有我在,什么妖精都無法追殺你!”
小羽道:“大人,你別怪我嘴碎,你如今的速度的確很快,但絕對不是天下最快。我也能飛這么快。”
“你拿自己逃命的秘術,跟咱悠然趕路的速度比?”青鸞語氣中充滿不屑。
小羽好奇道:“你逃命的速度能有多快?”
青鸞歪頭,用余光向后斜視了她一眼,“哼,連人事費都不肯給,還想打探咱的秘密?”
小羽有些無語,“我聽說大秦以律法嚴苛著稱。你直接向朝中大臣索要人事,不會受到懲罰嗎?”
青鸞沒好氣地說:“大秦律法嚴苛,和人事費有什么關系?
等你到了咸陽,咱指認李丞相的府邸給你看。
丞相俸祿就那么多,如何住得起堪比皇宮的大宅子?
別說咱馱著你飛行了幾萬里,又累又苦,要點人事費理所應當。
咱只是旅居在阿房宮,每年都要向太仆大人上貢靈芝仙草呢!”
小羽驚道:“他們這么狠,連你這樣的鳥兒都要盤剝?”
“咱可是神獸,是真鳳,不是什么鳥兒。”青鸞叫道。
“你是神獸,大秦朝廷更應該珍惜你、愛護你呀。”小羽道。
“唉,只阿房宮的翠云山上,便養了兩百只神鳥,皆為鳳凰之屬。
鳳鳥還不是唯一的神獸。
在秦嶺西邊的龍窟下面,師門一族還替人皇養了五百條龍呢!”青鸞嘆道。
“五百條龍?”小羽震驚道:“都是如黑蛟魔王那樣的真龍?”
青鸞遲疑道:“有不少四爪真龍,應該都不如黑蛟魔王。
聽說黑蛟魔王是西方十兇。
朝中真人、真君,都畏其兇惡,夸贊你勇武。
龍窟里養出來的龍,只能放在江河湖泊里,替人皇清理河道,成不了妖王。”
小羽剛要再問,青鸞忽然懊惱地叫了一聲,“你連人事費都不肯給,咱跟你說這么多朝廷秘辛干啥?甭說了,咱要歇息了。”
“歇息?”小羽心驚道:“俗話說,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飛行打瞌睡,親人兩坨淚。
咱們正在天上飛,可能正被妖精盯著,你千萬要精神點!
嗯,咱們說說話,為你提提神。
至于人事費,你放心,等見了太后,拿到了封賞,必定如數奉上。
若太后不給賞賜,我將龍珠給你嗦兩口。”
“只唆兩口,有什么用?你不肯將龍珠給咱。妖仙的金丹,給咱一顆也行。”青鸞道。
小羽語重心長道:“你為神鳥,該吃靈草仙芝,飲青草上的甘露。
吞服妖丹只會污染你的神獸靈氣,不好,很不好!”
“咱不自己吞服,咱將妖仙金丹獻給太仆大人或許能立即返回鳳麟洲呢。”青鸞喃喃道。
“返回鳳麟洲干啥?”小羽問道。
“鳳麟洲是咱的家鄉,咱被抓到大秦時,好像還只是一顆蛋。
咱想回家。
也不知道咱的爹媽還在不在,是否記得咱。
唉,好想吹一吹鳳麟州的清風啊”青鸞清越的鳴叫聲中滿是惆悵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