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逐個告別
“老師，我問你個事兒。”
天門鎮寶安堂后院一廂房內，小羽夾了一筷子涮.不知道什么妖的妖肉，一邊沾醬料，一邊說道：“你在萬壽山學藝時，有沒有聽說過‘氣運修仙法’？”
廂房面積不大，就是閔神醫往常單獨吃飯、喝小酒的地方，擺上小火爐，支起一個小火鍋，桌上便放不下多少菜盤子了。
不過他們兩人都不怎么喜歡窮講究，小火鍋吃得很歡快、很滿足。
當初回到迎祥府，來拜訪閔神醫時，時間緊張，沒機會一起吃個飯。
如今打算離開了，小羽也兌現承諾，滿足了閔神醫、也滿足了她自己一個小小心愿。
“什么氣運修仙？你說清楚點。”閔神醫道。
小羽先把肉吃了，又抿了一口酒，才道：“我在擔任宰衡期間，漸漸掌握了西蜀龍氣，甚至還有一種天地權柄。
剛開始忙著斬妖除魔，還沒發現異常。
等西蜀境內作惡的大妖被清理一遍，我嘗試修煉玄功時，竟發現腦子仿佛開了光，任何關隘、一沖即通，任何難點、一悟就透。
甚至煉氣的速度和效率，也大大增加，幾天的時間，增加了幾個月的道行。”
閔神醫面露恍然之色，“喔，你說的是‘扶王庭’，這在煉氣士中算是一種常識。
我本人沒試過，但聽不少師兄弟都在談論，乃至踐行這一點。”
他豎起兩根手指，繼續道：“大概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已經成為真仙，需要入朝輔佐君王、有大功于社稷，以完成功果之累積，達到飛升天庭的條件。
另一類則是沒有成仙的異人。
大抵術士之輩，任你活著時神欽鬼服，若不能成仙，將來想要個好下場，總得借重皇帝的敕封，方免天庭地府的責罰。
你已經是宰衡，是人臣之極限，如今又的確建功立業，有功于國家社稷.”
說到這兒，閔神醫臉上又露出遲疑之色，“我只知道入朝為官，對任何煉氣士都有好處。不同階段和境界，好處還不一樣。
但是不是借助了王朝氣運，我不太了解。
你如今親自經歷過，反而該我向你請教呢。”
小羽道：“我也是懵懵懂懂，所以才找你打聽。仙人入朝積累的功果，具體是什么？”
閔神醫沉吟道：“仙人不等于仙官，需要累積善功才能飛升天庭。
但這和你說的借國之氣運修煉，又不太一樣。
或許是我見識淺薄。
你若有疑問，可以找玄隱真人，他知道得肯定比我多。”
小羽笑道：“自從我殺了都城隍秦光，他對我頗有意見，態度冷淡了許多。
見到我都不說話，我主動開口，他也有點愛答不理，我何必討人嫌？”
閔神醫怔了怔，道：“秦光和玄隱真人是故舊？”
小羽微微頷首，“千年前有過幾面之緣，玄隱真人對他印象很不錯。
那日我離開迎祥府，去雒都找秦光時，他還勸我好好跟秦光商量。
嘿嘿，他自覺跟秦光是老交情，人家秦光卻是明說了——別拿玄隱壓我，神道和仙道不是一路人，‘玄隱真人’這名號在他那兒不好使啊！”
閔神醫嘆道：“玄隱真人是個厚道的好老人。你殺了秦光不算，還將他傳首九邊，玄隱真人心中不快也正常。”
小羽道：“你只看到秦光被傳首九邊，可你知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兒？
老師，秦光身為都城隍，卻變成赤發厲鬼，在西蜀邊疆吃人啊！
還專門吃童男童女，與妖魔無異。”
閔神醫放下酒杯，思索道：“送他首級來迎祥府的鬼差，也說了這事兒。
可我不明白，堂堂都城隍，為何要吃人？”
小羽嘆道：“大概是活得時間太久，當初為民請命的書生意氣耗盡了，信念崩塌了。”
閔神醫搖頭道：“如果只是信念改易，也不需要吃人。他吃人可能存在某些不得已的理由。”
小羽奇道：“老師你都不認識秦光，怎么比玄隱真人還‘偏袒’他？”
閔神醫擺手道：“我非是偏袒他，我以大夫的身份替秦光看病。
你想呀，他偽裝成了赤發鬼，說明他自己也明白吃人不對，需要遮掩身份。
文判發現了他，他將文判關在地牢里，繼續吃人。
但凡他有腦子，就該明白這件事早晚暴露。
殺了在地府神冊錄名的文判，陰曹司會調查。
不殺文判，時間久了早晚出問題。
今天不遇到你，明天也會遇到其他神仙。
他知道不對，知道早晚曝光，他還是每年都吃人。
這僅僅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
“他的確有病，心理上的疾病，比身體之癥更可怕。”小羽道。
閔神醫嘆了口氣，不再談論秦光的話題，道：“既然擔任宰衡有利修煉，你為何還要掛印而去？”
小羽道：“我原本就沒打算借西蜀國運修煉。向老蜀王索要‘宰衡’之位，只是為了方便除妖。
如今妖邪不說全部清理一遍，至少罪大惡極之妖魔，西蜀境內是沒有了。”
閔神醫道：“你為西蜀除滅妖患，有資格借國運修煉呀！繼續做幾年‘宰衡’，也不耽誤蜀國什么。”
頓了頓，他又問道：“借西蜀國運修煉，對你、對西蜀百姓，應該沒什么壞處吧？”
如果有很大副作用，玄門正宗的仙人，也不會將入朝修行、匡扶龍庭視為常態。
小羽搖頭道：“好像沒什么損害個人或國家的地方。我不是掠奪西蜀國運，或者別的什么未知元氣。
西蜀仿佛一個小世界，在這個世界，天、地、人都認可我，服從我。
天地權能加持在我身上，藏于天地間的道法奧秘主動向我揭示。
完全不需要從西蜀龍脈中汲取什么.能吸收的也是地煞之氣，只會影響我煉氣。”
說到這兒，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不僅沒吸收西蜀國運，還讓西蜀國運增長了一大截呢！
原本整個西蜀的氣運，如同一條病懨懨的蟒蛇。
蟒蛇腹部有一個鼓包，勉強算是一爪蟒龍。
如今蟒龍精神抖擻，有昂揚向上之勢頭，腹下又生出第二個鼓包。”
閔神醫有些驚疑不定，“執掌西蜀的天地權能.這不像正常的仙人輔佐君王之象啊！”
——這是人皇之氣象！
小羽心里更得意，卻沒說出來禍害自家老師。
閔神醫就是個醫術精湛的普通人，承受風波的能力很弱。
“我不太清楚，所以問你嘛！”
閔神醫道：“你真該留在西蜀，多修煉幾年。
即便對借國運修煉了解不深，我也知道能達到你這種境界，必定十分困難、也十分罕見。”
小羽道：“其實很簡單，不要有功利之心，多幫老百姓做實事。
無論斬妖除魔，還是治理一方，最終被人認可、被鬼神認可，被天地認可。”
“唉，說起來容易，真要做到怎么可能簡單！”
閔神醫雖然在搖頭嘆息，看她的眼神中贊賞更濃。
小羽道：“我原本就沒計劃在西蜀待太久。現在又有妖神盯上了我，此時確實不適合再留在西方。”
閔神醫愣了一下，“魔蛟宮都被剿滅，怎么還有妖精敢盯你？”
小羽神色平靜，道：“通天鼠王并沒死。他死了兄弟，如今見我名揚流沙域、得意非凡，能忍得了？
上次在流沙河底，我占據地利，才能暗算他。
離開了大江大河，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這點我清楚，他更明白。
追殺魔蛟宮余孽時，我只敢在流沙河兩岸奔走，不敢深入內陸，也是這個原因。
好幾次，我都感覺自己被人暗中窺探。
我領著南方英豪，剿滅流沙河附近的妖精巢穴，也有吸引妖神怒極出手的打算。
可恨，那群妖精定力十足，一直忍住了。
如今我身邊的人族英豪散去，數千水族兵將也各回各家，孤家寡人一個，十分危險。
今天陪您吃頓飯，算是告別。
明天或者后天，我會當著眾人的面，大大方方離開西蜀。
我走了，蜀東才能真正安寧。”
酒飽飯足之后，小羽又跟閔神醫聊了兩個時辰的醫道與道法。
她甚至想將自己《太極長傳仙法》教給閔神醫。
閔神醫拒絕了。
“我這輩子若是能成仙，直接在萬壽山不回來了。我缺的從來不是仙法。”他說。
這的確是大實話。
閔神醫的老師為地仙，不缺仙緣和仙法，缺的是仙骨和仙福。
沒傳授功法，小羽就將自己理解的益易之道，說給閔神醫聽。
閔神醫自稱“收獲巨大”。
離開寶安堂前，閔神醫還送了她幾個毒方子，兩大桶他親自配制的毒藥。
都是用來毒妖精的，甚至能對妖仙有效果。
自從風吼灣一戰的結果出來，閔神醫的三觀都被重塑了。
之前他堅決抵制將醫道秘術用在下毒上，對用毒害人的行為極為鄙視。
現在他依舊不會用毒害人，可妖精不是人呀！
將兩大桶毒藥封裝在一個個小壇子、小瓶子里后，小羽又去了閑云觀。
在后院的銀杏樹下，給狗肉道士上了一炷香。
并沒有修建一座墳墓。
道士們將狗肉道士火化后，骨灰埋在銀杏樹下，樹邊上用磚頭搭建了一座小塔，僅此而已。
小羽沒在銀杏樹下逗留太久，因為她一眼便確定狗肉道士的靈魂去了地府。
這會兒八成已經轉世。
她現在沒成仙，如今又被妖神盯上，通天鼠王還疑似另一個“玉蟬”，她沒能力去尋他、度他。
醬油巷的故舊，上次分妖肉的時候，小羽基本見過。
比如柳姑姑.柳姑姑還跟她嘀咕，清河郡王死了，她這個“舊臣”該“告老還鄉”了——從舵主之位上退下來，只在天門會掛個“長老”的名號。
對了，柳姑姑還悄悄感謝小羽，當年迎祥府之變，小羽弄死了天門會預備門主郝如海，如今她兒子雷天陽成了新的門主。
幾年前就孤身前往萬壽山“進修”，不曉得有沒有成仙。
若故舊不住在城里，小羽則還沒見過。
比如，當年紅袖坊，第一個跟她學劍的紫櫻。
要見紫櫻還真不容易，她離開了天門鎮，回到了老家。
小羽找到天黑，才在距離迎祥府三百里的一個小山坳里見到她。
西蜀山多，很多村落都在山邊上，或者山谷內。
紫櫻所在的小村名叫“杜家莊”。
地方不小，方圓二十里的山頭，都屬于杜家莊。
莊里的村民卻比較少，只有三十多戶人家。
紫櫻所在的“杜家”，三間新蓋的青磚黑瓦房，一個寬敞干凈的大院子，院子外有一個百平米的平整土坡，算是打谷場。
沒辦法，平地都用來開墾農田了，打谷場只能選坡地。
真找到了杜家莊，確定紫櫻的家反而非常簡單，因為她家在莊子里竟算“大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