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辰只覺得自己的意識,仿佛在一處深海中,上上下下沉浮著。
周圍一片黑暗,連帶著自己的五感也消失得干干凈凈。
心中總有一點模模糊糊的東西,想要去努力抓住。
但,那是什么呢?
就這樣,他整個人陷入了昏迷,這還是穿越以來的第一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他感覺到的是寒冷。
四周都是冰雪,鋪天蓋地,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他低頭看著自己,卻發現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一對爪子。
茫然四顧,他站在一個小山丘上,山丘和周圍都是積雪。
他想要問這是哪里,發出來的卻是一聲長嘯。
自己是誰?在這里做什么?他一概不清楚。
十罪之第四世。
他是一匹生存在冰雪之原的白狼,靈智未開。
狼群本來是群居動物,但他的膚發是白色的,沒有一個種群愿意接納他。
所以,他就成了唯一的孤獨。
冰雪之原本來就物資稀少,單獨的他能夠捕獲的獵物更少。
不過不要緊,他有特殊的地方,力氣速度敏捷要遠遠超過其他野獸。
既然難以捕捉到獵物,那么他可以搶。
用自己的尖齒利爪,戰勝所有的對手,從他們口中奪取食物。
這就是野獸界簡單直接的生存方式。
他從來沒有去想過,這樣的方式對不對。
噢!這個時候他,也沒有思考的能力,只是憑著自己的本能做事。
殘酷的自然界,孕育出來的猛獸,他的尖牙利齒,就是為了自己而存在。
物競天擇的規矩,成為他立足的本能。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為了其他的存在去委屈自己。
這一帶最強大的還不是他,也有獅虎等等。
就算是同一種族,狼群聯合起來的力量,也遠遠超過他。
但他唯一能夠勝出的,那就是他不要命。
比任何攻擊者都要狠,絕對留情。
所以漸漸地,他成了這一帶公認的無冕之王。
從一開始的爭奪掠食,到后來只要他出現,其他的野獸退避三舍。
食物來源,已經不成為他擔憂的事情。
只不過,他還是沒有目的,夜色下站在山丘上,獨自對著空中的殘月長嘯。
就在他以為,只是這樣渾渾噩噩渡過一生的時候,機遇的到來,仿佛只是天空劃過的流星。
幸運的是,他抓住了這顆流星。
那一天,他漫步在滿是大雪的密林中,敏銳感覺到不一樣的地方。
他躲在樹干后,探出頭,紅彤彤的眼睛,盯著遠處。
不斷落下的雪花中,一個人打著傘,長衣翻飛。
明明雪下得很厚,應該是舉步維艱,那個人卻猶如蜻蜓點水,走得仙氣飄然。
是個女子,非常漂亮的女子。
但他想的卻不是這個,他露出獠牙,為屬于自己的領地被侵犯,而感到憤怒。
這個人當然不好惹,可是野性驅使他不能容忍領地被別人隨意踏入。
所以他幽幽的目光,盯著那女子,緩緩移動著。
她卻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只是信步而行。
再大的風雪,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
直到…她轉過一條小路,正準備繼續前進的時候,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過。
他出手了,這么近的距離,他認為任何野獸都無法抵擋。
他的獠牙、他的利爪,一瞬間可以撕裂一匹猛虎。
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存在他目前還不知道的力量。
她將傘倒轉過來,手指輕輕一勾,拎住他的脖子,提到自己面前。
他這才意識到,事情沒有想得那么簡單。
發出陣陣的吼叫,張牙舞爪,卻奈何不了對方一絲一毫。
“是匹白狼呀,”她眉眼彎彎,不住打量著,“這里是你的領地嗎?”
他只想著撕裂對方。
“是你的領地嗎?”她再次發問,也不在意回不回答,只是淡淡地告知,“那么從今天起,這里的一切都屬于我嘍。
當然了,也包括你。”
她隨手將他拋出去,落在厚實的雪地里,砸出一個大坑。
他掙扎地跳起來,使出全部力氣,再次朝她沖去。
這里是屬于他的,現在交出去,那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
然…她笑吟吟地再次把他提溜起來:“哎呀呀,都說了我才是這里的主人,怎么不聽話呢。
要不是看在你有兩百年的道行份上,我才懶得搭理你。”
他不懂她在說什么。
似乎意識到錯誤,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抱歉!忘記你還沒有開啟靈智。
嘖嘖嘖,力量不錯,帶著靈氣,可怎么就沒有入仙道呢。”
說著,她伸出食指,朝他的眉心點了一下。
這在修仙界,叫做“點智”。
雖然不是幫忙入仙道,但也算開啟靈智,是一種啟蒙。
也意味著兩人之間的因果奇緣,就此糾纏在一起。
這一點之后,他開始懵懂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仙”的存在。
她就是其中的一員,屬于仙俠界,來這里的目的是為了宗門開辟疆土。
他不明白,這冰雪之原,荒蕪之地,連吃都是問題,有什么好開辟的。
有了一點的靈智,他考慮問題就不會那么直接。
一人一狼,經常在這冰雪之原上行走。
連他都臣服了,其他的野獸自然不在話下。
他不明白她在做什么,總是找奇怪的地方,種下奇怪的種子。
“我被宗門分配到的地方是這里,”她一邊種種子,一邊似乎自言自語,又好像對他說話,“同門的師兄姐妹,大家都不愿意來這個地方。
太遠了,也太冷了,雖然我們仙人不怕,但凡間萬物怕。
北境苦寒之地,寸草不生,大家都這么認為。
但這里,何嘗又不是寶地。”
原來是這樣,他豎起耳朵聽著。
少女和自己一樣,是被“拋棄”到這里的無奈。
一人一狼,就這么在冰天雪地里生活著。
他看著溪水一次次解凍,又一次次冰封,也不知道過了多少的年歲。
但自從點智之后,他覺得自己變得不一樣了。
以前感覺不到的東西,他都能慢慢領悟到。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了一粒紅色的果子。
少女漫步來到他的身邊,許是高興的緣故,她難得摸了摸他的腦袋:“不錯不錯。
原本以為只是一般的靈物,沒想到你居然和仙道有緣。
吃了這個果子吧,吃了之后就是我輩中人了。”
果子好不好吃,他并不記得。
只是吃了之后,他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拿少女的話說,越是難的開頭,對于仙道未來的成長,越是有好處。
是不是真的,他其實并不清楚。
他正式步入仙道,少女打坐修煉的時候,他窩在一旁吐納,吸收日月靈氣精華。
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有一次他跳入溪水中翻滾,起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少年郎。
他興奮地跑到她的面前,支支吾吾地比劃著。
是的,剛剛化形的他,還不會說話。
少女淡淡地搖頭,拿出一套衣服遞給他:“既然成了人形,那就要有人的樣子。”
人的樣子是什么,這個時候的他并不知道。
他開始學習語言,學習少女帶回來的書籍。
從一兩筆的字開始,漸漸他知道的越來越多。
“我輩修仙,也有走文法宗道路的,”她抱著書籍,正襟危坐,“你的話卻和我一樣,是仙俠界的。
原本不需要讀太多的書,只要粗淺識字就行。
只是書,也有書的道理,除了凡人之外,里面也有我輩大能修仙者遺留的傳承。
所以能否好好參悟,這個就看你自己的了。”
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這是少女告訴他的道理。
他不清楚什么是“道理”,但他只明白一點,那就是對于少女,他要絕對的忠誠。
看的書里面,說的也是忠孝為主。
她是他的引路人,是他的主人,是他的父母一樣的存在。
如果沒有少女,他想著,自己也許早早化為一抔黃土,消失在漫長的時間中。
他成長得很快,也許少女說的是對的,開始難后面易。
同時他沒有忘記冰雪之原的其他“伙伴”。
慢慢的,這一帶開啟靈智、成功進入仙道的妖獸越來越多。
少女對此不喜不悲,只是淡淡叮囑著:“爾等和人族、以及其他界域的修仙者不一樣,務必記住不要輕易惹是生非。”
對他而言,少女的話就是絕對的命令。
忠誠,這是他告誡每一個前來加入的妖獸的首要條件。
很快,冰雪之原不再是以前冷冰冰的樣子,有了很多的修仙者。
當然了,他們被稱為妖獸。
妖獸也可以成仙嗎?他有一天忍不住問少女。
少女拿著書,靠在樹干上,長裙垂下來翻動著。
聽他這么問,手中的書輕輕叩擊他的腦袋:“以前說仙人仙人,仙字之后為人。
人者,仙之根本,也就是說默認的話,修仙的只能是人族。
得到仙緣之后機緣巧合,入道成仙。”
他很失望,那他們這樣的妖獸算什么。
“不過嘛,修仙者修緣,人也好你們也好,有了仙緣,那就是被天地認可的存在,”她笑吟吟的,“人族修仙,有仙俠界、文法宗,道不同而終點一樣。
多了你們,我倒是覺得,也沒有什么特殊的。”
天道賜予你們仙緣,那就是你們和仙道有緣分。
人族是特殊一點,但不是唯一。
他很高興,他看過書,知道“特殊”“唯一”這一類的存在,未必都是代表了幸福美好。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本來以為可以無憂無慮地過著自己的生活,直到老死隕落的哪一天,他都能跟在她身邊。
然而事情的變化,總是超過自己的預想。
冰雪之原的事情,最終還是被別人知道了。
那一天,他剛剛捕獲了一些新鮮的魚,雖然修仙者都是辟谷,但并不影響偶爾他們吃一些美食。
滿心歡喜回來的時候,他便看到,領地里出現了很多不認識的人。
一個個手中握著劍,神情嚴肅。
而他的下屬們,則是全部被捆綁丟在一旁。
那架勢,仿佛又回到了人族捕獵者,捕獲祂們的光景。
一群人圍著少女,有幾個還在厲聲質問。
這些人有多厲害,他不清楚,悄悄潛伏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大師姐,你怎么可以幫助這些妖獸成精?”一人大聲質問著,右手按住劍柄。
少女只是淡淡地:“成精?難道不是成仙嗎?”
她的嘴角翹起弧度:“幫助是沒有的,祂們自己得到自己的仙緣,和我有什么關系。”
“簡直胡說八道,”一名老者叱喝,“你要是沒有給他們點智,以妖獸的智商,能夠找到發現仙緣嗎?”
“知不知道,你這么做違背了仙途,仙俠界絕對不會容忍。”
“人入道成仙,妖入道成精。”
“糊涂啊,再怎么樣,妖獸和人怎么可以混為一談。”
“此等邪物,必須要全部斬殺!”
所有人的情緒都很驚動。
他抹除自己的痕跡,就像以前捕獵的時候,靜靜地趴下來,等待獵物露出破綻。
“天道公平,”少女依舊不為所動,“他們開啟靈智,得到仙緣,那是他們的緣。
你們有問題,不如去問天道如何?”
“大膽!”
“放肆!”
“逆徒…我殺了你…”
“噌”地一聲響動,劍光照亮了這一帶的冰雪。
少女看著揚起的劍,嘴角的微笑變成了嘲諷。
誰規定,天地凝結的仙緣,只能人族入道成仙使用。
其他種族不行嗎?
天地之大,萬物變化莫測,天道亦是如此。
上古遺留的傳統,是不是到了該改變的時候。
然而,并不是所有變化,都能被人接受。
仙俠界認為,其他種族成仙的話,無疑分走原本屬于他們的仙緣靈氣。
憑什么給你們這些低等的存在。
所以…抹殺是最好的選擇。
劍光閃過,少女閉上了眼睛。
“滴答——滴答——”紅色的血液滴落在白雪上,是那么的刺眼。
受傷的不是少女,反而是拔劍的人。
“師父!”
“師叔!”
亂哄哄的喊叫聲,四下響起來。
少女的面前,他出現了,右手的爪子,一滴滴鮮紅的血液滴落。
誰敢動手,那他就殺了誰!
他唯一忠心的、聽從的,只有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