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郭拙誠在臺上笑呵呵的樣子,臺下的人卻一個個如傻了似的。
不管大家如何想,不管是懷疑他聰明絕頂還是愚蠢無知,都一致認為這個家伙不同一般,性格和作風與以前調來的鎮黨委書記完全不同。
就在這時,郭拙誠對著馬修德問道:“馬鎮長,你安排誰守門啊?開會時間馬上就到了。”
馬修德現在也巴不得事情鬧大,大聲說道:“我安排馬貴博副書記親自把關。馬書記一貫以來團結同志,遵守紀律,有他把關肯定沒錯的。”
馬驛鎮里姓馬的、姓張的、姓蕭的都是大姓,三個姓加起來占了全鎮人口的六成,鎮里面的干部自然有不少是同姓的。
在醫院的時候,秦懷生跟郭拙誠談起馬驛鎮的干部時也談到這個馬貴博,雖然秦懷生因為身份敏感,沒有說馬貴博是誰一陣營的人,但郭拙誠知道這個馬貴博在鎮里是一個老好人,與任何干部都保持一團和氣,實際上就是一個沒有原則的濫好人,對馬修德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求自己無過。
現在馬修德將他推出來,自然就是看中了馬貴博弱懦的性格。
馬修德短時間里就想到用馬貴博,說明這家伙腦瓜絕對好使,他這么做可謂一箭雙雕:既可以為難馬貴博這個好好先生,把他放在火上烤,讓其進退不得:無論是馬貴博按照郭拙誠的要求不讓遲到的干部進來,還是出于面子放那些人進來,馬修德都有好戲可看。不說那些遲到的人會怎么樣發飆,至少郭拙誠和馬貴博之間會種下不信任的種子,甚至能激起相互之間的仇恨。
但他似乎忘記了,他這么爽快地答應郭拙誠分配的任務,本身就給了現場所有人一個印象:郭拙誠畢竟是上級任命的鎮黨委書記,馬修德再強勢也得聽從他的吩咐。
至于馬貴博如何做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因為郭拙誠到馬驛鎮所面對的最大問題就是降服馬修德,只要搞定了這個家伙,馬驛鎮的事情就好辦得多。
當馬修德說完,會場上不少人的目光都變了,有惶恐、有驚訝、有狐疑,但更多的是希翼。馬修德自己也明白剛才又被郭拙誠小小地耍了一把,心里很是郁悶。
坐在郭拙誠身邊的秦懷生心里道:這小子不錯啊,有手段,這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玩的爐火純青,不知不覺就達到了目的,又讓人無法說什么,高!
到現在,秦懷生對郭拙誠越來越充滿了信心,雖然他感覺郭拙誠有點大大咧咧,說話口無遮攔,但這家伙有辦法、有魄力,年紀輕輕卻能鎮得住場子。
再說,年輕人不都有大大咧咧、說話不太注意的毛病嗎?既然我秦懷生這個老古董都能原諒他,其他領導一樣能原諒他,他身后的人更能原諒他。如果因為郭拙誠大大咧咧就因此而判斷這小子心無城府那就大錯特錯了,這家伙絕對是鬼精鬼精的。
想到這里,秦懷生有點激動,感覺自己如果能力挺郭拙誠,將來就是退休了也能落一個慧眼識珠的好名聲,最重要的是能為自己的兒子找一棵可以乘涼的大樹。
現在自己的兒子在不好不壞的縣農業局呆著,坐在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上,如果自己退休了,他想進步就更難了。如果有了郭拙誠的照拂,可比自己照拂兒子還好得多,畢竟自己想照拂兒子還有不少顧忌,很多人都盯著,郭拙誠照拂就沒有任何問題…郭拙誠不知道秦懷生在想什么,他似乎也沒有感覺到自己又取得了一個回合勝利。他順著馬修德的目光找到馬貴博,笑著說道:“馬書記,那就麻煩你了。只等時間一到,請你將到會人的名字記下來。然后在外面記下遲到者的名字,讓他們寫出檢討書,告訴他們準備接受批評和處分。至于那些缺席會議的人員,你也一一通知到,要他們在明天早晨八點前把事情經過寫清楚交給你。如果確實因為有事而無法參加會議,請他們找周圍的人證明。”
好好先生馬貴博臉上一臉的不愿意,但見郭拙誠盯著他,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好吧。我努力把事情辦好。”
郭拙誠卻嚴肅地說道:“馬書記,我不得不批評你一下,你的士氣太低落了,什么叫努力把事情辦好?聽起來就讓人感到懷疑,懷疑你是不是會堅持原則,懷疑你敢得罪人。我問你,這事很難辦嗎?我都已經明確告訴你該怎么做了,你只要嚴格按照我的要求做就行,沒有任何技術難度。
就算你的行為有得罪人的地方,那也是我得罪人,那些人只會把怒火燒到我身上,與你何干?這事我jǐng告你,你沒做好,我請求上級嚴厲處分你,做好了,沒有獎勵,這是組織給你的任務,是應該做好的。你自己思量著辦,你是愿意犧牲自己讓自己背處分還是愿意讓違紀不遵守規章制度的人受處分。”
一個新來的鎮黨委書記竟然面對所有干部的面訓斥一個年老的副書記,這是什么情況?誰見過這么狂妄的家伙?會議室的人一個個面面相覷:這小子是瘋狗啊?
看到馬貴博被郭拙誠訓孫子似的訓得一言不發,馬修德樂了:小子,你狂吧,老子看你狂,還沒上任就得罪了一大片人,呵呵,好啊。我喜歡。
馬修德高興,他的那些爪牙也高興,副鎮長孔進喜說道:“還是年輕人厲害啊,剛一來就八面威風,把我們這些老家伙訓的灰頭灰臉。連黨委副書記都被罵孫子似的,我們這些小兵將來還怎么活?”
坐他旁邊的另一個男子也笑道:“馬書記一貫都是兢兢業業地工作,群眾口碑很好,想不到今天一下就受到了jǐng告。幾十年的清譽就全毀了,呵呵…。”
這些人顯然是煽風點火,在故意激化矛盾。不說與馬修德一伙的議論紛紛,就是那些與馬修德不對付的人也絕對郭拙誠這么不給老干部面子有點過分。
馬修德故意說道:“安靜!現在是開會!這是小郭對大家的嚴格要求,我們馬驛鎮是該整頓一下了,有了年輕的書記,我們有些領導就不要擺老資格,不要百自己的老資歷,而是應該積極工作。成績是屬于過去的,不是屬于現在,我們小郭書記看的就是現在,看的就是將來。過去的功勞再大,在這里都沒有用,大家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從這個時刻起老老實實地做。俗話說路遙知馬力rì久見人心,各位睜大眼睛等著瞧,好好努力吧。”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但話里很陰險,暗示新來的郭拙誠年輕氣盛,不會在乎大家以前的資歷、成績,為了他的政績,他只會行自己的一套。同時話里還譏諷郭拙誠的得意也就得意這段時間,過了這段時間老子就會讓他好看。
郭拙誠不顧下面一些人的擔憂,卻一臉平靜地看著腕上的手表,說道:“還有九秒鐘,馬書記,這事就交給你了。”
讓人想不到的是,馬貴博卻很大聲地說道:“好!”然后大步朝大門走去,對著一臉驚訝的楊麗chūn吩咐道,“把全鎮副股級干部的花名冊給我拿過來,馬上!”
聲音很干脆,中氣也很足,完全不像剛才那種有氣無力的樣子。
臺下的人都以為馬貴博是被郭拙誠和孔進喜等人說得惱羞成怒而賭氣說的這些話,心里肯定恨郭拙誠這個沒長毛的小子入骨,但郭拙誠、秦懷生甚至馬修德都知道,這個好好先生現在之所以這個樣子,全是因為郭拙誠采取的激將法激發出了馬貴博的雄心和殘存的勇氣。
只要是在官場的人,就是馬上面臨退休的官員,他們一樣時刻有著出人頭地、讓人敬仰的企盼,沒有一個人真心愿意躲在陰暗地角落被人無視,更不愿意趴在別人的腳下茍延殘喘。作為鎮里排馬修德之后的副書記,馬貴博怎么可能甘心一直默默無聞?以前是懼于馬修德的吟威,他不敢振臂高呼,只敢自保,但并不是說他沒野心。現在一個強勢的年輕人來了,一個在短短時間里就占上風的上司來了,他當然得抓住這個機會表現自己,讓自己在馬驛鎮顯現出來。
馬貴博心頭是有火,但他的火針對的是馬修德等人,不是針對郭拙誠。今天被郭拙誠jǐng告,確實讓他落面子,但最大的罪魁禍首不是郭拙誠而是馬修德,是馬修德這王大蛋把自己當槍使,郭拙誠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久在官場的他豈能不明白這么淺顯的道理,特別是孔進喜等人的挑撥離間更說明了問題。如果自己就這樣跟郭拙誠鬧別扭,高興的、得利的只能是馬修德一伙,傻子才這么干!
馬修德感覺馬貴博如換了一個人,心里暗叫一聲糟糕:馬貴博這王八蛋難道還有想往上爬的想法,過去他做好好先生難道都他媽的是裝的?草!這下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家伙不會就此投靠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