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永恒傷疤
都說一孕傻三年。
江東流對他大哥是一偶偶了N年。
在他的整個青春叛逆期，他大哥江東風都是他的第一偶像。
孩子處在叛逆期的家庭是痛苦的。
但江東風沒讓他們家人痛苦太久，便憑著傲人的音樂天賦，得到了唱片公司的青睞，和大唱片公司簽約并順利成名了。
那時江東風不愛學習，沒日沒夜的和幾個大他幾歲的搖滾憤青一起練團。
每周都會在鼓樓地區演出。
沒多久，他就混成了他們樂隊的核心。
并強勢的將他們樂隊的名字從“9比1”改成了“風云”。
在搖滾京圈里樹起了一面嶄新的大旗。
2004年8月。
在江東流改名前沒多久，江東風領銜的風云樂隊和麥浪唱片簽約了。
江東風憑著16歲的年紀，成為了麥浪唱片歷史上最年輕的搖滾音樂人。
他身上那股一飛沖天的天才崛起之勢，堪比上世紀末的花兒和大張偉。
風云樂隊在04年底發行的同名首專風云，在國內搖滾圈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很多業內人士都說這支樂隊的前途不可限量。
還有不少樂評人說江東風已經取代了改行的大張偉，未來必將成為中國第三代搖滾人的旗幟性人物。
但可惜，時不我與。
來勢洶洶的互聯網盜版大潮吞沒了國內搖滾樂最后的那點氣血。
進入新世紀以后，國內無論是搖滾樂還是流行音樂市場，全都萎靡了。
移動的SP業務雖然讓不少音樂廠家狠賺了一票。
但這些錢和搖滾樂隊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全被那些黑心老板裝進了口袋。
新世紀前面N年，搖滾戰士們都是餓著肚子在硬挺的。
風云樂隊在出過第一張專輯后，也進入了苦熬期。
這一熬就是三年多。
熬到了江東風高中畢業不再上學，他們樂隊精心打磨的新專輯還是進入不了麥浪的發行計劃。
一怒之下，江東風帶著樂隊和麥浪解約了，走上了以公路巡演為主的獨立樂隊之路。
幸運女神這時眷顧了風云。
也眷顧了整個華人搖滾圈。
08奧運之后，各地音樂節如雨后春筍般出現。
大量的熱錢涌進了滾圈。
寬松多金的演出大環境，讓窮了N年的搖滾樂隊們時來運轉，終于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幾乎只要在困難時期堅持下來的有水平的搖滾樂隊，在08之后都獲得了涅槃重生的機會。
中國搖滾樂迎來了遠超之前所謂黃金年代的最佳發展期。
堅持不懈的風云樂隊，乘著這股音樂節的雄風，牢牢的在滾圈站住了腳跟。
雖然他們不是滾圈資歷深厚的大咖樂隊，但憑著江東風的天賦才華和堅持，風云樂隊在音樂節上的身價水漲船高。
到了兩年后的2010年，他們已能做一些小型音樂節的壓軸樂隊演出了。
伴隨著大量的演出機會，江東風的手頭越來越富裕。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父母在他身上操碎了心。
如今在搖滾之路上獲得了認可，并得到了金錢方面的大量反哺。
江東風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他老爹買輛好車，別讓老爹總開那輛拉貨的五菱神車送母親上下班了。
那年夏天，江東風燒掉了手中所有的積蓄，給他們家添了一輛頂配的A6L，這也是他老爹當年最想開的車。
如果沒有二胎事件，他老爹或許早就成坐著A6上下班的區領導了。
可惜造化弄人。
他老爹這輩子就沒有坐A6的命。
在他家買車后的第二個月，趁著江東風沒有演出計劃、江東流高中放暑假、江母也有暑假休息的機會。
他們一家四口難得聚在一起，開車遠行，走天路，奔內蒙，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誰知，就在這段旅程中，他們家遭遇了滅頂級的車禍。
當時的情境，江東流至今不敢回憶。
在那之后，他甚至都不敢看死神來了類的恐怖片了。
因為他家遭遇的噩夢，和電影里的情節太像了。
當時在高速上，一輛拉鋼筋的大貨車翻車。
甩出了幾十條鋼筋，將他家那輛A6L給斜著插穿了。
他父親右肩被插透，車禍后變成了失去勞動力的廢人。
他母親更慘，腰椎被扎斷，下半身直接癱瘓。
他哥被六根鋼筋貫穿腦袋和胸口，血肉模糊的樣子，至今仍是江東流心底最恐怖的夢魘。
正是他哥當時在生死一瞬間有意無意幫他擋住了所有朝他扎來的鋼筋，才讓他這條小命得以保全。
那場車禍中，江東流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但他年少輕狂的精神世界，卻被徹底性的摧毀了。
那場車禍，是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永恒傷疤。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看到血都會惡心想吐。
看到紅色就會頭暈冒冷汗。
幾乎每晚都會做噩夢。
他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后應激障礙癥。
休學了整整一年，他才從這場噩夢中暫且緩過來一點。
他瘋狂嚼口香糖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車禍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像得了強迫癥一樣，必須嚼口香糖讓自己放松下來。
不嚼口香糖他就會焦慮的想死，抑郁的心情溢于言表。
一天24小時，他基本上有十幾個小時都在嚼口香糖。
就這么嚼了好幾年。
他原本帥氣的蘋果臉，被硬生生的嚼成了大腮幫子臉。
之前他長的超像古天樂。
無論是立體的五官，還是黝黑的膚色，都和古仔有九分神似。
他自己也以“后海古天樂”得意自居。
但車禍之后的幾年，他朋友都開玩笑說他鼻子以上是古天樂，鼻子以下是發胖后的韋德。
尤其是他續起滿臉細密的絡腮胡時，下半張臉和退役后的韋德簡直一毛一樣。
當然，這都是戲談。
他腮幫子背后承載的苦痛，相信沒有幾個人能切身體會。
他老爹比他更慘。
看著自己大兒子死在自己手邊，老婆殘在自己身后，江父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更令人心殤的是，這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就是他提議的。
無法挽回的悲劇，讓江父陷入無窮無盡的自責之中。
車禍后沒多久，他就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必須靠吃藥維持自己每況愈下的身體和精神。
還好，他們家那時還有一把脊梁豁硬的老骨頭頂著。
軍人出身的江老爺子，為新中國的成立拋過頭顱，灑過熱血，是從殘酷的戰爭年代歷練出來的鐵血老兵。
雖然年事以高，但面對著晚來的悲劇，江老爺子硬是把這個家給撐了起來。
白發人送隔代孫，又給自己受到重創的兒子兒媳都安置好，還把江東流送到了姥姥家修養。
那時江老爺子真是憑著一己之力，把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從噩夢里給慢慢拖拽了出來。
江東流正是從爺爺身上明白到了，什么叫做歲月沉淀下來的堅強。
其實，他打小就是被爺爺帶起來的。
從記事起，他更多的成長時光都是和爺爺一起度過的。
雖然他們一家人一直住在一起。
但因為有一個高大上的天才哥哥在，他得到家里人的關注并不多。
他老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老哥身上了。
大部分時間都在盯著他老哥練琴，要不就帶著他老哥出門去找高師學琴，全程陪練，基本沒時間多顧江東流。
江母其實也教過江東流彈琴，但和他哥比，他的手指頭就像木頭做的，一點靈性都沒有，很快就被老媽放棄了。
江父那時每天累死累活的經營雜貨鋪，還起早貪黑的弄了個小吃攤，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覺，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照顧江東流。
于是撫育江東流的重任，就都落在他爺爺奶奶身上了。
他奶奶走的早。
后來一直是江老爺子在陪江東流成長，教他做人。
那場車禍之后，更是靠他爺爺的堅強感召，他才慢慢的從噩夢里掙脫出來。
但打擊接二連三的降臨，讓人防不勝防。
就在江老爺子把支離破碎的江家勉力粘合在一起，把家里事安排的差不多時。
一場突然的心梗，奪走了江老爺子過度透支的余生。
油盡燈枯滅。
老爺子沒給這個操了一輩子心的家留下半句話，說沒就沒了。
江東流都沒來得及讓他爺爺看他最后一面，就和爺爺永遠的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