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動員并沒有對咸陽城中的秩序造成太大的影響。
城中的民眾生活依舊是那樣的節奏。
沒有什么物資出現緊俏或者漲價姿態。
只是平日里街面上所能夠見到的丈夫一下子少了許多。
韓非甚至沒有感覺到什么太大的影響。
他還在盤算著要不要再見秦王政一面。
這些時日里,他在秦國見到了許多的貴族與士子,與他們交流、也與庶人交流,對于咸陽城、對于秦國都有了更加完備的了解。
作為前同事的鞠子洲,韓非也試圖與他交流,不過更多的時候,韓非總覺得自己是被套話的一方。
這幾日,鞠子洲似乎出了門,無論如何尋之不見。
韓非也并不在意。
對方總是被罵,也不免要躲一躲。
又或者,他是奉了秦王政的命令,外派出去做官了。
韓非又一次地與一位小吏交談過,并且教授了對方處理一部分措辭上的技巧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消息之后,來到平日里吃用的小館兒吃面。
咸菜、蔥、腌姜、一小碟豆腐、一大碗面條。
韓非依舊用從李斯那里得來的那塊木牌結賬。
很有意思的結賬方式。
韓非并不知道店家為何愿意讓自己用這么一小塊兒木牌付賬。
看旁人時候,也都是給錢一樣的給了些竹籌。
銅錢似乎全不見了。
韓非不清楚秦國的銅是否被秦王政收繳了冶煉兵器,他有這方面的猜測,但始終無法印證。
“…說起來,我們這一仗能勝嗎?”旁側里一人吃著面問道。
冷不丁的聽到這話,韓非身體頓住。
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
“那肯定能勝啊!陛下都說了要勝,那就肯定能勝!”
韓非吃面的動作頓住又恢復,隨后加快了動作。
吃碗面,他立刻起身就走。
店主人有些好奇這人為何今日里吃得這么快,低頭一看,碗里面條剩了半碗。
“今兒胃口不行啊!”店主人笑呵呵地對著韓非的背影調侃。
韓非一言不發。
完了!
心中只這一個念頭。
“塊壘快飲!”李斯哈哈大笑著勸酒。
衛浮屑順和地聽從李斯的勸酒,一仰頭,喉結稍動,一爵酒隨即飲下。
“好!”李斯撫掌:“塊壘兄果真豪氣!”
“哪里哪里。”衛浮屑謙和無比:“通古,你也快飲。”
兩人喝著酒,又說起秦王將要使兵攻韓的事情。
衛浮屑認認真真地聽著李斯的話。
“秦王陛下此次伐韓,將使蒙武為主帥,以王翦、楊端和輔弼,勢要滅韓的,塊壘兄,覺得韓國此次可有勝機?”
衛浮屑這位韓國貴族聽到這話,認認真真地思考了一下,問道:“秦王陛下將使兵多少伐韓?”
“此事我哪里知道?”李斯搖頭:“但估摸著,數量不會高于兩萬。”
“若有一萬之上,韓國必然沒有勝機!”衛浮屑搖搖頭,又有些擔心:“只是不知道屆時韓國破滅,我們的生意…”
“生意必定不妨事!”李斯笑呵呵地拿出一卷竹簡:“此是秦國新法,對生意諸事,還是很有一些保護的。”
衛浮屑看了一眼李斯想要遞過來的竹簡,又端起酒杯:“哈哈,合作了這兩年了,我還能信不過通古兄你嗎?”
“只是我怕到時候秦軍入韓,會壞了韓地的秩序啊…萬一劫掠時刻殺人太多,之后生意就不好做了!”
“這你就想岔了!”李斯拍案而笑:“塊壘兄,那秦軍殺了人,你就不能把貨品賣給秦兵嗎?”
衛浮屑一愣。
“韓人是人,秦軍也是人,是人,就有買賣在。”
“無非是,賣給韓人農具;賣給秦軍婦人、酒水只差而已!”
李斯一席話,衛浮屑豁然開朗:“是也是也。”
“是我想岔了!”
“該當罰酒!”
他這么說著,又提起一件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什么事?”李斯親自斟酒。
“故上黨郡處,韓國與秦國之平陽、武遂交界之處的數十城池,如今正在翻修城門,秦軍伐韓時,若是從此而過,只怕韓國來不及裝上新門啊…”
“竟有如此之事?”李斯一驚:“啊呀,那韓國該如何是好?”
“只有盡快修繕了…只是韓國匠人稀缺——通古兄能借我一百人匠人回到韓國盡快輾轉了去,修繕城門嗎?”
“這…”李斯猶豫:“只是,韓國若是修好了城門,那么到時你韓我秦,兩國交戰,這交情…”
“哎——”衛浮屑上前拉住李斯的手,深情說道:“秦韓是秦韓,你我弟兄是你我弟兄,不可并論的!”
李斯感受到了真切而沉重的兄弟情義,于是他點了點頭:“那么好吧,就按你說的辦!”
戰略上,秦王政要大家滅韓。
以蒙武為主帥,王翦、楊端和為輔弼。
但這是明面上的事情。
實際上,大家都知道,這一仗,秦王陛下真正的欽定了的需要大放異彩,出主力的將領,是王翦。
因此,蒙武在進行戰術安排時候,猶如泥塑木胎,端坐于主座之上。
楊端和低著頭扣自己的指甲。
王翦志得意滿地看著下首的眾人,在地圖上指指畫畫,又安排起各人的職責來。
最后的最后,他對著楊端和與蒙武拱了拱手,沒什么誠意地說道:“我打算走伊闕,休整之后,直插新鄭,不知道二位覺得如何?”
從伊闕至于新鄭,并不是最近的一條路,但絕對會是最出人意料和最防不勝防的一條路。
楊端和皺眉,到底沒有說話。
蒙武的眼睛開了又闔,盯著地圖問道:“這樣打,戰時需要一路高歌猛進,容不得半分阻滯和潰敗,王翦,你真的想好了?”
這種出人意料的線路和打發,以蒙武這種老將的眼光來看,是莽撞且不留余地的。
對雙方,都沒有余地。
如果戰爭進程順利,那么韓國反應不過來就亡國;而如果中途有哪怕一次戰爭被戰平,或者擊敗,那么這種打法就會把自己陷入重圍之中,死無葬身之地。
王翦笑起來,心中毫無波蘭:“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