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盯著烤熟了的肉,嘴里不斷分泌口水。
新獵來的長龍剝皮洗凈,架在火上,猛火炙烤,肉由粉嫩嫩的帶著血絲沁出水光的潤澤顏色,在火焰炙烤之下,色澤慢慢變深,水光滋滋地被蒸發,留下來的,是更加油潤的光澤。
油潤反射火光,有些明晃晃的,芬芳的氣息在火焰的催發之下,慢慢鋪滿整間房屋。
隨后的炙烤,令得油脂沁出,滴落。
油脂濺落在炭火之上,滋滋拉拉的,香味更加誘人。
而那火上的肉食,已然深褐,帶些金黃。
這時候,負責烤肉的石神在肉上刷了一層醬汁,屬于青菜的清新味道頓時包裹住了慢慢變得金黃的肉。
醬汁在烤肉上鼓起氣泡,而后氣泡破裂,炸開更加難以形容的馥郁香味。
雉已經止不住口水。
他的雙手不自覺搓來搓去,眼睛直勾勾釘在烤肉上面。
肚腸之內,咕嚕嚕一陣響聲。
饑餓此時出現。
理智被一種名為餓魔的東西占據。
他舔舐嘴唇,幾乎想要上手。
即在一邊看著雉流口水,臉上掛滿笑意。
他記得,以前自己剛剛能夠吃飽的時候,父親也是如此坐在一邊,看著自己。
看著自己對著烹飪出來濃香撲鼻的肉食流口水,看著自己對著肉食瘋狂啃噬。
即自己也很想吃肉。
不過此時,他的渴望,可以被更多的渴望和理智壓抑。
“餓了罷?”即問道:“可以吃了,多吃一點吧。”
他說著,有點肉疼地從懷里摸出一個布包,小心打開,然后取出一塊白里透黃的鹽巴,小心地掰下一塊,放在碗里,用刀柄搗碎,然后把鹽巴遞給雉。
雉聽到可以吃肉,早已經等的不耐。
石神剛剛把肉從火上取下,他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
這結局當然是被燙得不輕。
然而雉無畏無懼,雖然很燙,雖然難以忍受,但他還是把肉在雙手之中拋來拋去。
無論如何,肉不離手。
手里的色澤金黃的烤肉如今就是整個世界。
他看著這烤肉,猛咽了一口口水。
但他沒有埋頭猛吃。
他小心翼翼地,等待肉涼了一些,然后用早已經備好的荷葉包住,塞進懷里:“我先回去了。”
即忍不住笑起來。
“這小子!”
“既然家里有人,就多帶一些。”石神也很有一些欣慰。
“記得明天早點來,還要去修路呢!”去疾已經將一條完整的烤大龍斬成數段,包在荷葉里面,用草繩系住,遞給了雉。
雉沒有道謝,只接過這包烤肉,急匆匆趕回去。
“小子!”即在一邊,看著自己搗好了的鹽巴,有些感到可惜。
“真是的,我這個月的鹽巴配額就這么點了。”即舔了舔用來搗鹽巴的刀柄。
“這小子跟我以前一個樣的!”石神笑呵呵的:“有精神,有力氣。”
“誰以前不是這樣的?”即用了一點水,化開了碗里的碎鹽巴,小口小口喝著鹽水,好一會兒,又拿起一塊肉啃了。
去疾坐在他身邊。
他們在這間臨時搭建的小木屋里烤著火,休息著。
“明日里去問問縣令和姓周的,看看配發下來的鐵器到了沒有。”石神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建設農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即便是在咸陽之地,即便是嬴政,即便是嬴政帶著一萬多人,當初嬴政的建設也并非是一帆風順。
他照樣付出了許多的代價,換取了各種物資,用了一兩年時間,才堪堪得到了一個雛形。
如今這窮鄉僻壤里面,雖說糧食夠用,人手理論上也足夠,可是即、去疾等人建設農會,困難重重。
首先就是缺錢。
咸陽那里拔下來的經費有限,而且最優先拿到這經費的人,其實不是他們這些做事情的人,而是周決那樣的人。
即等人并不清楚周決有什么要事要處理,但他們知道,需要周決的時候,這個家伙永遠不會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
而不需要這個家伙的時候,這家伙總能從各種角度、以各種借口,跑到他們面前嘮嘮叨叨。
即便如此,即還是可以忍受的。
因為周決他們最多只是扣押這些錢,而并不敢貪污。
但,咸陽的撥款是黃金,一餅一餅的,黃金。
這樣的貴金屬,價值很高,一斤價值約近一萬錢。
可問題是,即、石神這些人所需要的并不是黃金。
他們只需要金、只需要錢幣。
底下的鄉民們,大多不認得黃金。
他們認銅板!
外圓內方的秦半兩。
錢的問題之后,是器具的問題。
他們現在所用的鐵器,是咸陽運來的,這幾年來的存貨。
這些鐵器,出售的話,沒有太高的價錢,他們也用得起。
可問題是,由咸陽運送過來,道路漫長,光是運費和路上人吃馬嚼的,花費就遠比鐵器要貴的多了。
而且能夠運來的器具數量十分有限。
他們把鄉民們需要居住的房子建好之后,發現道路、地基、以及聚居區域旁邊的林地、野獸等等都要處理。
但沒有工具,難道要叫人用雙手挖土嗎?
過去用的那些石頭木頭的工具,用過鐵器之后,就會發現那些東西沒法兒再用。
怎么用,怎么別扭。
好容易搞定了人,說服他們愿意跟著一塊干活,可是因為等器具的問題,這些人又散做鳥獸。
如今愿意跟著一塊平整道路的人,也不多了。
雖然鄉民們趕集即和石神,甚至也感激著那位派人來給大家改善生活的秦王陛下。
可是,總歸,大家需要生活。
要生活就需要糧食、鹽巴、醬、菜、柴火。
獲取這些,都需要工具。
沒有工具,就要給錢。
如今錢拿不出來,又要讓大家跟著吃苦受罪,這是很難辦的。
還有人肯跟著干活,就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即等人也沒法兒抱怨什么。
畢竟鄉民們也沒有錯。
“工具啊、錢啊…”石神惡狠狠咀嚼龍肉。
這些問題,是他們現在所面對的,最大的問題。
而且,這兩樣問題,是以他們的力量,根本就無法解決的。
“我記得,秦王陛下來的時候跟我們說過的吧?”去疾忽然開口:“我記得秦王陛下說過的,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寫信給他的!”
即抬頭看向去疾。
石神咀嚼的動作停下。
他們都快忘記還有這茬了。
以前他們不會認字,不會寫字,所以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如今雖然也還是不會認字,不會寫字。
但有些簡單的字,已經可以摸索著寫一寫了。
“要不要請先生為我們寫信?”石神問道。
即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們…還是不要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