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礎設施的建設,落在個人經歷之上,可以大書特書。
因為這種建設伴隨的,多半是對于個人命運極大程度的改善。
譬如耕地的方法和輪作制度這些東西,如果按照正常的歷史發展,它的出現,大概率是吃不飽的農民,或者有閑情雅致卻并不通曉農耕的的創舉。
前者,是沒辦法的辦法,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后者,則是對于耕作習俗的不理解,因而也就不受到傳統思維的舒服,因而打破舊有規制。
這兩者,前者可以給創造者以飽食和一定范圍內的聲望。
后者,可以叫一個小貴族名垂青史。
而被改變了的耕作制度,由一年一熟到一年兩熟,哪怕單次產量低些,只要是能夠正常的收獲,那一時之間,所能夠帶來的糧食的溢出,也足以教人心滿意足、充滿希望。
而在集體來看,這些改變卻又是潤物無聲的。
因為傳播所限,也因為朝廷的威信不足以教貧苦的氓隸們冒著顆粒無收的風險去相信。
只有當他們親見著了這種事情,并且見著那一年兩成的糧食,每一次收獲都得到了豐收,他們才肯、才能、才敢去相信,并且照貓畫虎。
當然,這只是一般情況。
沒有超脫于時代的人的干擾之下的一般情況。
嬴政所要面對的現實是,有這么一個人在干預。
他如同天降之人,就是那么毫無根據地憑借權力,拿了二十畝地上田去造作。
并且還真的造作成功了。
這種成功,就發生在農會這樣一個高強度協作與團結合作、人口密集、彼此依存的集體的面前。
所以當鞠子洲那一年造作完之后,農會里的干部立刻就將有經驗的老農們調集起來,一面是參觀鞠子洲的造作,一面是開始著手仿制這一成功。
最初他們也沒敢全面擴大這種仿制。
因為畢竟是憑空出現的東西。
但,兩倍的收成。
百分之二百的利潤。
農民只是缺少知識,而不是缺少常識。
他們比誰人都清楚,一年兩熟是多么的好。
所以農會在嬴政的提倡之下,選了兩千多畝地的下田,搞了一年的擴大化實驗,并且在保證糞肥足夠的情況下,獲取了一年之間,一畝下田收獲超過四石糧食之后,他們便不再有所顧忌。
一年之中,畝產四石朝上,冒點險是應當的。
這是一個自發的,根本看不到阻力的過程。
因為利益足夠大。
這種一路順遂,在表現上就是穩定。
因為大人物們通常不會去關注農民怎么種田。
而得到了好處的農民也沒有誰人會傻到非要舍命上報。
一年收一次稅,和一年收兩次稅,大家都知道該選什么。
一切都平靜無比,但倉中米糧,確確實實的給人以安全感。
一年兩種的模式,也就此在一年之間,慢慢以咸陽城為中心,向外擴散開來。
而糧食多了之后,大家的追求便從每天兩餐,一頓飽飯一頓半飽開始向更好去尋。
在這之后,豆腐和面粉出現。
大家于是開始將更多的糧食磨成粉。
于是豆餅、油渣這些油水充足的東西也出現了。
這些東西便于烹飪、也便于攜帶,而且口味上比水煮黃豆、火烤麥粒強的多,所以已經替代這些,成為主流的干糧。
有富裕一些的,甚至會拿這些東西去喂食豬、羊、雞、鴨這些禽畜。
而農會之中,因為糧食的逢迎和食物的增添,使得烹飪器具開始發生變化。
這根本是鞠子洲意料之外的事情。
然而憑借著自己確實的實踐和大眾的聰明才智。
他們竟也在短暫的錯誤之后,走向了鞠子洲所熟悉的那個未來。
這一切,不是某一個英雄超出世界的完全的個人才華所帶來的改變,而是某一個點在某一次完成躍升之后,勞動人民結合自己的實踐而去自發完成的努力。
他們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去本能地追求更好的勞動方式。
勞動方式的改變,影響了生產力的改變,因為不必受到太落后的生產關系的制約,他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實踐經驗和需求去推動生產工具的進一步改變。
從最開始的,一年兩耕,到后來的鐵鍋、新式鐵犁、耕牛的培飼。
這種改變,是除了真切受到改變的人們自己之外,誰人也無法察覺的。
鞠子洲被困在銅鐵爐工地的時候無法覺察,被幽居“家”中,更是無法得悉。
嬴政掌握著農會的具體事項和賬冊。
他看得到這些變化。
就他的感知而言,只能說是,這兩年以來,農會的新生兒變多了。
而且年輕的男男女女們,更愿意相好作樂,也更有時間和資本去相好作樂。
不過與生育率的提高相攜而行的事情是,分娩時候的死亡率。
嬴政在頭疼各地沒有足夠的基層官吏的同時,也很是為此頭疼。
他所能夠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給農會之中派去一些醫師。
可,醫師跟基層官吏一樣,不算是什么珍貴的人才,卻也無比稀缺。
嬴政,拿不出足夠的人手來。
秦王政二年春,咸陽開辦了幾間醫室。
主要是,培養一部分有基礎的治病能力,可以記住一些基礎藥方,處理一些簡單的疾病的醫師。
學醫者無不想要進入醫室教授弟子。
盡管這種教授,教出來的是不能被成為醫師的醫師,但這一舉動,所能夠帶來的影響是,加官、擴大影響力。
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讓秦王政對于自己有好感。
一位十幾歲、頗有手段、羽翼已豐的秦王,醫師們都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醫師的事情,不算是解決了,但至少并不那么著急。
軻基層的官吏問題,卻是實打實的慢不得的。
因為這些官吏,也應當算是,基礎設施。
沒有管理者,農會建立,肯定是要出問題的。
而這方面一出問題,便是農民們切身利益的問題。
嬴政不敢輕慢,于是只得開始著手制定一個規則——一個從底層可以晉升到丞相,乃至于封侯的制度。
這個制度,是與以往、與現有的所有制度都不同的制度。
治事考核。
也叫做,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