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權說道。
一旁眾人呼呼嚕嚕地喝著白米粥,渾然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權,你要是不吃的話就把你碗里的肉給我吧。”一邊雉舔了舔碗底的肉汁說道。
權不滿看了雉一眼,伸手回護自己的碗:“聽我說,之前那個“洲”聽到了雉說的昏話,現在他消失了,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是去吏人那里去舉報我們了,我們應該盡早想辦法!”
“可是我們又沒有真的犯法!”一邊橫說道:“即便是他去舉報也不能拿我們怎么樣吧?”
“但是萬一呢?”權問道:“萬一他誣告我等,我等即便沒有犯法,會不會也被…你們看什么?”
“他在你身后!”雉說道。
“誰?”權倏然一驚,立刻回頭看去。
鞠子洲笑瞇瞇地站在他身后:“諸位,一日不見,過得可還好嗎?”
權驚訝起身:“你昨日去了何處?”
雉趁機從權的碗里撈出一塊肥嘟嘟泛著油光的肥肉扔進嘴里,三兩下嚼食下肚。
“我昨日…”鞠子洲看著權身后一幫人站起身來想要將自己合圍,有點驚訝:“看來權在一什之中,威望甚高啊!”
“這…”權猶豫一下,,看了一眼站在鞠子洲身后的兩名甲士,又看了看他身上寬大的士子袍。
雖然士子服并不華貴,但也并不是赤貧之人能夠穿得起的。
權的拳頭捏緊又松開。
深呼吸之后,他徹底松開手掌:“我們是自幼一齊長大的人,弟兄們因我魁梧,于是多信服于我。”
“原來如此。”鞠子洲笑了笑:“不必擔心,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你們現在的生活而已…權應當知道,王孫政選擇賑濟各位,是花了大代價的…因此每一點資源都不能被浪費掉,我要了解你們的生活,才能夠對于如何賑助大家伙有所計劃,減少不必要的損耗!”
權謹慎看著鞠子洲身后的甲士,沉默不語。
鞠子洲笑了笑,揮揮手說道:“勞煩二位在遠一些的地方守候,我要與我的朋友談談心。”
兩名甲士領命離開。
權松了一口氣,蹲坐下來:“說吧,貴人想要問什么?”
他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肉,數了數,發覺少了一塊最肥的肉,頓時有些生氣:“雉、橫你們二人誰盜了我的肉?”
“不是我!”雉立刻搖頭。
“不是我。”橫也搖了搖頭。
“哼!”權冷哼一聲,將一拳砸在雉的頭頂:“不準再有下次!”
雉抱著頭,嘴角卻全是笑意。
挨一下打換來一口肉吃,不虧!
鞠子洲看了他們一眼,問道:“肉和粥不是任你們吃的嗎?想吃為什么不再去盛一碗?”
權沉默不語。
鞠子洲看向雉,皺了皺眉,說道:“講出來,我為你們解決這件事情!”
“你能解決?”權審慎看著鞠子洲。
鞠子洲咧咧嘴:“我是王孫政的好友,應該算是有一些話語權的。”
看了鞠子洲一會兒,權笑了笑:“那你能為王孫政弄到更多的更多的糧食嗎?”
鞠子洲挑眉:“什么意思?”
“快沒糧了!”權說道:“我們這些人都知道的!”
“你們怎么知道的?”鞠子洲問道。
“庖廚所說!”權回答。
“你們當真不是因為有人設了障礙才不去多吃一些?”
“不是!”
“王孫政待我們如何,我們大家心中都是有數的!”權的拳頭擱在心口:“我等雖然不識字,但心中也頗知恩義,王孫政肯出糧食錢財賑濟我等,我等感恩戴德。”
“因此,我等更不能給王孫政帶來太多的麻煩。”
“能少吃,就少吃!”
鞠子洲看了一眼權,又站起身來環顧四周。
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吃飯,他們有些小口小口喝粥,有些把碗底舔的干干凈凈,有些吃完自己碗里的,艷羨看著別的人吃飯。
但沒有多少人再去盛飯。
鞠子洲拔腿走到銅鼎前,架了個臺子伸著頭朝里面望去。
鼎里有不少剩粥、余肉。
湯汁在火焰舔舐之下咕嘟嘟作響,香味在雨中四散飄開,但沒有幾個人再上前盛飯。
今天早晨的菜飯,恐怕會剩下不少。
鞠子洲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心中不無波瀾。
有些觸動,但沒有多少感動。
反而有悲哀與怒火上涌。
他轉身離開。
“墨者詢拜見王孫殿下。”頭發花白的老者拜伏:“我聽聞,王孫政正在召集咸陽城中的匠人?”
“不錯。”嬴政微微頷首,高居主座,沒有回禮的打算。
老者身后的幾名弟子之中有一個有些忿然。
“敢問王孫政,可知禮嗎?”那弟子問道。
墨者詢微微蹙眉:“離,你閉上嘴!”
“我年幼,不知禮數。”嬴政笑了笑,有些譏諷:“墨者除了“禮數”之外,可還有別的賜教嗎?”
“王孫殿下恕罪!”老墨者立刻俯身而拜:“墨者無以禮壓人之俗,我這弟子乃是近日見城中氓人受災凄慘,因此懷憤于心,言語之間,故有火氣。”
嬴政笑了笑:“我師兄曾說過,諸顯學之中,以墨家最重實際,最重民生,今日見先生的弟子目睹災民凄異便有憤怒盈胸,才知道此言非虛。”
“既然先生等人秉持墨家重民重義的道理,那么先生等人應該是來協助政以賑濟災民的吧?”嬴政問道。
詢心中猛然一驚。
這位王孫政…竟然已經學會拿話來堵人了?
而且拿的還是墨者自己的教義…
他心中念頭百轉,最終只是點了點頭:“王孫殿下所言不錯,我墨家的確重民與義,自子墨子俎逝之后,墨家有所改變,而墨義不變!”
“先生是想來向政傳義?”嬴政偏了偏頭。
“正是!”詢點了點頭。
“那么到底是要幫我賑濟災民,還是要向我傳義?”嬴政問道。
“都要!”墨者說道:“老夫的弟子精通墨家匠械之術,王孫政所需要的造房修渠,對于他們而言,都是小事。”
“老先生要親自向政傳義?”
“正是。”詢點了點頭。
嬴政略微思考,點了點頭:“可以,老先生請講吧,政倒想聽一聽墨家縱橫天下,使君不敢妄動不義之戰、侯不能擅開不義之釁的墨家義理是如何的高深莫測!”
“教!”墨者詢一禮:“敢請問,王孫政可知人何立以世?”
“人以食與器而能立于世!”嬴政隨口回答。
“非也,人以人之助而立于世!”詢說道:“無他人之助,一夫不能搏殺虎狼、獨夫不能制造文字、君侯無以為國之眾,天子不能立鼎之貴。”
嬴政反應了一下,愕然看向詢:“你不是一般的墨者吧?”
“老夫忝居墨家鉅子之位。”
嬴政坐直了身體,正色看向詢,頷首一禮:“先生請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