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3、做個夢給自己【大結局】

　　她看到李想發的微博被粉絲識破，他和黃佑怡的戀情公布了，他們在公開場合秀恩愛，在黃佑怡參加的排球世界錦標賽上，每一場都有他的身影。

　　她看到粉絲們先是傷心難過，接著給了他們無盡的祝福。

　　她記得他們相遇時，他18歲，她17歲，那是在粵州的海灘邊，排球姑娘主動和偶遇的李想打招呼，她真漂亮，笑起來像她年輕的時候。

　　她看到他們眼中隱秘的火花，察覺到他們心中不約而同種下的愛情的種子。她看到種子萌芽，看到萌芽破土而出，看到種子伸出枝條，長出綠葉，幾天不見就成了一個郁郁蔥蔥的春天，直到心事再也藏不住。

　　她看到他們表白，看到他們相愛相守，看到他們在粵州的那場洪水中互訴衷腸，他們訂婚了，他們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有了第一個可愛的小寶寶。

　　她看到竇竇師師每天圍在小寶寶身邊，給她講故事，唱歌，跳舞，扮鬼臉。竇竇送出了自己最寶貴的小寶貝，那條伴隨她出生的淺綠色小毯子從此蓋在了小寶寶身上。師師送上了自己的粉色獨角獸，還有她溫柔的愛。她從小喜歡照顧人，現在，她仿佛成了媽媽，有操不完的心。

　　她看到竇竇師師長大，如愿升到了大班，成了幼兒園里的大姐姐。她看到她們從幼兒園畢業，升入了小學，一年級一年級往上升。時間過的飛快，竇竇一如既往的淘氣也天真，師師一如既往的善良也懂事。她們是一對幸福快樂的小姐妹，有許許多多的人愛她們保護她們。

　　她看到李想的事業蓬勃發展，萬眾矚目。他寫了許多原創歌曲，拿到了許許多多的音樂大獎，人們說他開啟了華語音樂的盛世。她還看到李想站在了世界文學的頂端，憑借的是他的原創。

　　她看到某一天，公司里來了一個老頭子。

　　她聽到李想對他說，我非常喜歡您的《聽到看到見不到》。

　　她看到老頭子遞給李想一張紙，看到他們去了錄音棚，聽到李想開始唱歌，唱的是：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那個人也等著和你相遇環游的行星怎么可以擁有你　　她似有所悟，接著恍然，淚如雨下。

　　“聽到看到見不到。”她自言自語道，“謝謝你們，我明白了，請把我的眼睛帶回來吧。”

鈴鈴鈴　　眼前的一幕幕消失。

　　窗臺的風鈴搖擺著，響起清脆的鈴聲，清水中的綠蘿隨風搖曳，陽光斑駁，春天的氣息陣陣吹來。

　　她躺在搖椅上，沐浴在陽光下，終于醒悟，回到了現實。

　　她滿足又萬分遺憾地嘆息，對空無一人的陽臺說：“謝謝你們把我的眼睛帶去給李想，讓我看到了他的美麗人生，他出生了，他長大了，他如愿當了哥哥，他有了擔當，他在音樂上展露頭角，他戀愛了，有了女朋友，他結婚了，當了爸爸，他比我想象的還要好，陽光下像個孩子，風雨里是個大人，簡單、清澈、溫暖有力量，他答應我會做個好人，他做到了，我很放心，更加開心。”

　　她從搖椅上起身，在擺滿大半個客廳的書堆中，找出了一本泛黃的小集子，翻開其中折疊的一頁，說：“當初我讀到《戴上她的眼睛》，向你們許愿，希望我兒子下一世也能帶上我的眼睛，讓我看看他的人生。現在我看到了，真的很感謝你們，我答應的一定都會做到。”

　　空氣中傳來兩聲若有若無的嘆息，風鈴無風自搖，鈴鈴鈴響了一陣，漸漸安靜。

　　“媽，我的那件白襯衫你是不是熨了？放哪里了？”房間里傳來李想的聲音。

　　她哀嘆的臉上浮現笑容，擦了擦眼淚，回應道：“掛起來了，在陽臺上。”

　　她看到她兒子李想坐著輪椅，從房間里出來，去了陽臺，拉扯高高晾起來的白襯衫。

　　“媽，幫個忙，我拿不到。”李想回頭朝站著看戲的她說。

　　“叫小姐姐！”

　　“小姐姐，幫個忙啊”

　　“你穿白襯衫干嘛？不知道這衣服很難洗嗎？”

　　“臟了我自己洗可以吧。”

　　“哎呀，你還打了發蠟，騷包，你想干嘛去？”

　　“說呀，不說我不幫你拿衣服。”

　　“好好好，我和書店的那個女孩約好今天去看電影。”

　　“哇哦，你怎么騙到人家的？”

　　“別這么說嘛，我沒有騙，我是用真心感動她的。”

　　“你也只有真心了。”

　　“嘖，你嘴里就不能說點好話來聽？”

　　“…你也要努力啊。”

　　“說什么呢，我怎么聽不懂？”

　　她笑了笑，沒說話，看到李想打扮的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在家里等候女孩到來。

　　她從陽臺看到一個女孩從在街對面的書店出來，像一只小雀，進了這棟樓。

　　她聽到敲門聲響，看到李想神采飛揚地迎上去，看到女孩羞澀地喊她阿姨，看到她把他兒子推走，他們進了電梯，說說笑笑，看起來很幸福。

　　她看到他們相愛了，聽到他們經常煲電話粥。

　　當然，她也看到他們發生激烈的爭吵，看到李想幾次難過的流眼淚，甚至有一次大喊大叫要站起來，結果毫無意外地摔倒在地上，痛哭著捶打自己的腿，對她怒吼。

　　最后，她看到他和他自己妥協了，欣慰地看到他們也和好了，他們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她看到那一晚他的房間燈亮到天明，她看到他紅著眼睛，決然地拒絕了女孩。她看到女孩哭著跑掉，她看到他沉默了三天。她知道他是愛她的，但他不想耽誤她的一生。

　　她看到他們在房間里抱頭痛哭。

　　最后的最后，他們還是分開了。

　　是生與死的分離。

　　情人節的那晚，她的兒子李想，在她和女朋友的陪伴下，安詳地去世了。

　　他走的很安靜，回顧這一生，他說他是幸福的。

　　她哭的死去活來，盡管她知道，下一世的他，會過的很好很好。

　　女孩沒有哭。

　　第二天，有人敲響了房門，進來兩個西裝革履的男女，男的是個中年人，女的非常年輕。

　　“好久不見，何女士，節哀順變。”中年男人說道，“我和李想認識了7年，能去看他最后一眼嗎？”

　　她說：“他就在房間里，你自己進去吧。”

　　書店的女孩子帶他們進了李想的房間，出來時，中年男人手里多了一個小盒子，對她說：“他看起來很安靜，沒有半點痛苦。”

　　她說：“他說他這一生是幸福的，謝謝你們。”

　　中年男人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現在，何女士，請您填最后一次反饋表吧。”

　　“最后一次了啊？好。”

　　她接過表單，鋪在桌子上，拿起筆，在這份名為《民用智能機器人用戶反饋表》上填寫。

所有人：何書囡年齡：55歲使用人：李想年齡：26歲扮演角色：女朋友，書店工作人員使用年限：1年　　最后打分，她給了99分的高分。

　　“謝謝您的支持。”中年男人拿走了表單，感謝道。

　　她說：“能把這副眼鏡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

　　中年男人朝他的同事，也就是那位年輕女孩點點頭。

　　她拆開盒子，從中拿出了一副金絲邊眼鏡，戴在臉上，起初，眼前的景象并沒有發生變化，但是，當她看向書店女孩時，發現對方不再是那具沒有臉的機器人，而是一個青春可愛的女孩。

　　她慌亂地摘下眼鏡，女孩又變成了沒有臉的機器人，當再戴上時，機器人又變成了女孩。

　　她難過地哭著說：“這就是我兒子眼中的女孩兒嗎？”

　　中年男人安慰道：“節哀順變，不管怎么說，李想是開心的。”

　　她擦干眼淚，把眼鏡還給他們。

　　他們走到機器人身邊，把它拆卸裝走，告辭離開。

　　“請等等。”

　　她叫住了他們。

　　她似乎在進行劇烈的思想掙扎，最后說道：“能，能不能，把她留下？”

　　她指的是被兩人拆卸后裝在拖拉箱里的那個機器人。

　　“您的意思是…”中年男人問道。

　　她說：“這畢竟是我兒子李想喜歡過的女孩子，雖然她只是一架機器人，但是我想留下她。”

　　中年男人身邊的女同事說：“何女士，如果您要留下，就必須支付相應的…”

　　中年男人打斷她，說：“如果您想要，沒有問題，我們可以把她留在這里，多久都行。”

　　“謝謝。”她說。

　　兩人把拖拉箱打開，把胳膊、腳、頭、關節支一一拿出來，很快組裝成了一架冰冷的機器人。

　　中年男人說：“那眼鏡也給您吧。”

　　她說：“…你，你們把眼鏡帶回去吧。”

　　“不戴眼鏡的話，您看到的就只是這樣一具機器人而已。”中年男人說。

　　“請，請你們把眼鏡的數據，修改成…李想吧。”她艱難地說道。

　　中年男人和女同事同時愣住，半晌后，中年男人醒悟，喉嚨里有些梗塞，點頭道：“好，明天一早就給您送過來。”

　　“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那，何女士，我們先走啦。”

　　“再見。”

　　他們走了，房間里又只剩下她一個，李想在房間里“睡著了”，他的女朋友，變回了機器人。

　　客廳的角落，老唱片機里傳來歌聲，那歌聲像極了李想，他唱的是：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那個人也等著和你相遇環游的行星怎么可以擁有你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那個人要怎么探尋要多么幸運才敢讓你發覺你并不孤寂當我還可以再跟你飛行環游是無趣至少可以陪著你　　她緩緩坐在躺椅上，又緩緩地躺下，看著陳舊發霉的天花板，隨著歌聲哼唱道：

這瞬眼的光景最親密的距離沿著你皮膚紋理走過曲折手臂做個夢給你做個夢給你　　她自言自語道：“我看到了未來，我還有5年時間，與其孤獨地生活，不如做個夢給自己。”

　　樓下的街道上，中年男人和女孩停住腳步，往二樓看了看，接著低頭繼續步行離開。

　　經過街對面寬敞明亮的書店時，他們看到一個青春可愛的女孩正在門口迎接小朋友，她的笑容溫暖干凈，很受大家的喜歡。

　　這個女孩和李想的女朋友，一模一樣。

　　女孩發現他們，點了點頭，繼續工作，心不在焉，最終還是沒忍住，過來問道：“你們去看他了嗎？他還好嗎？”

　　中年男人說：“他已經去世了。”

　　女孩沉默片刻，澀聲說道：“他是個好人。”

　　中年男人說：“謝謝，你也是。”

　　女孩轉身回到工作崗位，帶著哭聲的聲音傳來：“不，我是個壞人。”

　　中年男人和年輕的女同事注視她的身影，沉默良久。

　　男人打破沉寂，說：“今天是你第一天入職，我告訴過你，我們這份工作，對客戶最大的善意，就是謊言。”

　　女同事眼睛紅紅的，點頭說：“我會努力的，一定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你有什么想問的？”

　　“何女士的兒子李想，‘尸體’怎么處理？”

　　“會有我們的工作人員回收，當然，他們會扮演殯葬人員，按照正常的程序，收殮、梳洗、整裝，然后火化。”

　　“是真的火化嗎？”

　　“也許在別人看來，那只是一架機器人，但是，對何女士來說，那就是她的兒子，對公司來說，那是客戶所有思念和情感的聚合體，它已經不是我們的產品，我們必須給予他們人的尊重。”

　　女同事點頭，捧著裝有眼鏡的盒子說：“那，我們需要修改這副眼鏡的數據嗎？把這個女孩改成李想。”

　　“不用了，何女士不知道自己已經戴上了這樣一副眼鏡，明天我們演好，讓她以為自己是剛戴上的，不然她肯定會很傷心。”

　　女孩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道：“她，她真的是公司最早的客戶嗎？”

　　“是啊，她是公司最早的一位客戶，也是我的第一個客戶，我還記得那天是我入職的第一天，和今天的你一樣。一晃，眨眼過去了7年。”

　　他接著說：“何女士的兒子李想，從小得了先天疾病，18歲的時候病情惡化，沒有挺過來，她不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悲痛欲絕。那時候，我們公司剛剛起步，知道她的情況后，派我主動找上她，詢問是否愿意試用我們的產品。這么多年，在她的幫助下，我們的產品不斷得到改進，我們非常感謝她，也非常關心她，今后，我們會盡全力幫助她的。”

　　“早期產品那么多問題，難道她就沒發現她兒子是機器人的事實嗎？”

　　他想到很多解釋，比如，每當機器出了問題，他們的工作人員便會扮作醫生給李想治病，但是…想來想去，最信服的解釋是：

　　“…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書店門口掛著的電視機里，正在播報新聞。

　　“我國出生率已經連續10年同比下降，老齡化問題不斷加劇，55歲以上的老年人人口比例上升到50，超過7億，70歲以上的老年人人口比例上升到30，超過4.5億，無數老年人孤苦無依，獨守空巢…”

　　男人感嘆道：“這就是我們這份工作的意義啊，努力吧。”

　　女孩堅定地說：“是，我一定會努力的。”

愿世界充滿愛，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