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殘響

　　下沉…

　　墜落…

　　來自前胸的劇烈痛楚，伴隨著意識渙散而逐漸消逝于無盡黑暗之中。

　　這是夏南從未有過的體驗。

　　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生命力，正隨著噴涌而出的鮮血，自胸膛正中的傷口中不斷流逝。

　　仿若嚴冬時節的刺骨冰涼，自指尖向內擴散蔓延，將僅剩下的溫暖吞噬殆盡。

　　他甚至能夠聽到，那愈發疲緩，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停下的心跳聲，與血液奔涌流過血管的轟隆噪響。

　　夏南能夠感受到這關于自己身體的一切，卻哪怕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控制。

　　“我要死了嗎？”

　　他心中如此想著。

　　或許是因為前世那輛送他來到異界的卡車，讓其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歷。

　　這一刻的夏南，面對自己已經邁入倒計時的生命，竟然表現得出奇冷靜。

　　甚至開始思考起在他生命中這最后一小段時間，應該想些什么。

　　關于戰斗的復盤，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了意義。

　　“巴恩看來是拿不到自己長劍重鑄的尾款了，不過以他的性格，應該會把流程繼續下去吧…到時候把成品送去拍賣行，想必能賣個不錯的價格。”

　　“按照這頭魔鬼表現出來的實力，那兩個冒險者應該也活不下去，自己身上這些魔法裝備看來要在這地下躺一段時間了，也不知道最后會便宜給哪個幸運的小子。”

　　“瑪德，命運硬幣還剩一次沒用呢，早知道隨便扔一下也好，虧大了。”

　　“不是說臨死前有走馬燈嗎，怎么還不來。”

　　“好想再喝一碗奶油蘑菇湯…”

　　思緒紛飛，好似連時間都隨這逐漸黯淡的意識而變得遲緩。

　　就像是飄悠蕩落的枯黃樹葉，像是行至終點的破敗孤舟。

　　當生命之火迎來熄滅之刻，被焚盡的軀體便也就如同那堆焦黑灼燙的營火殘骸，只剩下最后的…

　　余燼。

　　長時間的刻苦訓練，對于余燼殘響這項來自異域秘境的奇特戰技，夏南已經有了相當的理解。

　　知道它是一種狀態類的特殊技能，且和火焰、燃燒之類的元素有關。

　　這具身體的天賦不差，自己靈性也頗為出眾，還擁有著那顆破碎炎晶的能量調控引導，按照常理來講，只是簡單的入門而已，應該不會太難。

　　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偏偏卡在了最后那一道瓶頸之上，始終無法掌握其中要領。

　　到底缺了什么呢？

　　夏南甚至想過要不要拜托巴恩讓自己在火爐旁觀摩一段時間，仔細觀察其中火焰的變化；亦或者拿篝火灼燒自己的身體，以仔細體悟焰流變幻的形態。

　　直到踏入地精巢穴前的那天晚上，他都耗費了幾個小時的時間，用來感受篝火的溫度變化，試圖將那些搖曳的火焰，與自己體內的能量流轉聯系起來。

　　但終是一無所獲。

　　直到…現在。

　　當死亡降臨，思維前所未有活躍的這一刻。

　　他才好似隱約察覺到了其中奧秘。

　　余燼殘響。

　　謎底其實就藏在題目之上。

　　只有當火焰燃燒殆盡只剩余灰，生命之源緩慢衰減僅余殘響之刻。

　　那邁入門檻的最后一步，才終將落下。

　　無止盡的下墜之感驟然停滯，雙腳踩落實感。

　　夏南猛地睜眼。

　　準備戰斗的緊繃身體卻忽地一震。

　　因為出現在眼前的，并非自己重傷之前，那個地底之下的開闊巢穴。

　　而是一座極其宏偉卻早已死去的龐大宮殿。

　　腳下磚面之上是厚而冷的灰塵，巨大的石柱斷裂傾倒，破碎磚瓦散落在廢墟之上。

　　忽地意識到什么，夏南猛地抬頭，視線透過空氣中飄散的灰敗霧氣與宮殿穹頂的漏洞。

　　映入眼簾的，是一顆高懸天穹正中，好似即將燃盡的昏黃太陽。

　　“看來，我還沒有蘇醒么？”

　　他心中如此思忖道。

　　但還沒來得及多想，一道輕微簌動的聲響，吸引了夏南的注意。

　　他目光望向前方。

　　在宮殿的盡頭，越過數級破損臺階，是一個由黑色巖石雕琢而成的破敗王座。

　　王座之上，騎士巋然不動。

　　曾經輝煌精致的鎧甲如今布滿了暗紅色的銹跡與深邃凹痕，斑駁頭盔遮住了面容，只剩面甲縫隙中，兩點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細小光點。

　　似乎并非實體，和眼下這整個場景一樣，給人一種虛幻模糊之感。

　　喀拉——

　　金屬摩擦的聲響在空氣中悠悠蕩漾。

　　騎士緩緩抬起腦袋，那雙薪火般的眼眸注視著前方的夏南，充斥疲憊，干澀而沙啞的嗓音在其心中響起：

　　“火焰已經熄滅，世界歸于冷寂。”

　　“仁慈偉大的主拋棄了我們，給予痛苦。”

　　“迷途者…你來晚了…”

　　充斥著痛苦與悔恨，好似穿透靈魂的嘆息聲，在夏南的顱腔中回蕩著。

　　衰敗的騎士緩緩抬起了他的右手，仿佛僅僅只是這個動作就耗盡了他這無數個千年所積累下的力量。

　　金屬手套早已風化破損，縫隙間露出下方干癟暗紫的血肉。

　　他并沒有向眼前的黑發青年發起攻擊，只是將手掌攤開，伸向夏南。

　　掌心，是一小撮黯淡的，如同死灰復燃般的火星。

　　“盡管如此…拿去吧…”

　　“無需為王權而戰，無需為使命而燃。”

　　面甲縫隙中的眼眸明滅暗光，掌中火星旋轉匯聚，發出微弱而頑強的焰光。

　　閃爍，飛旋。

　　再當夏南反應過來之時，那一小撮火星已然徹底融入了他的身體。

　　與此同時，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蘊含著決絕與痛苦，熾熱洪流般的不屈意志。

　　意識再一次變得模糊，前方衰敗騎士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宏偉宮殿顫動仿若坍塌。

　　“燃燒吧…讓這死去世界的最后殘響…”

　　“權當是…為了‘存在’本身。”

　　耳邊回蕩著騎士含義莫名的沙啞聲音，黑暗再一次如潮水般將眼前的所有吞噬。

　　夏南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意識會在臨終之刻來到此地，但眼前閃過的半透明字符，已然告訴了他，這應當和自己那項無論如何始終無法入門的戰技有關。

　　“熟練度1”

　　“余燼殘響lv1：（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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