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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夢得和蔡攸只是匆匆一會就立刻離開了京城此番進京算起來除了面見天子之外他只見了三個人蔡京何執中蔡攸其余的大臣他都沒有去登門拜訪。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避嫌。
他進京的時候是定州知州加定州路安撫使而離京的時候卻又小升一級因為在朝堂合議之后定州升格為次府天子賜郡名中山從此之后定州便是中山府而他的知定州也變成了知中山府。這對于旁人來說很難跨過的一道坎在他這里卻只是輕輕松松一躍而過。而聯想到天子的即刻召見不少人都在心中認為這位以博學多才文采風流著稱的年輕官員定然是前途無量。
蔡京沒有從葉夢得那里討到主意又不想輕易請辭避位忖度這兩日身體好些他干脆便日日前去政事堂理事想借此打消那些對自己身體狀況的懷疑。然而流言一起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消解的。他在大內禁中都堂的連連露面非但沒有打消那些議論反而讓流言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蔡相公是在強撐著呢這又是何苦已經是風燭殘年了回去好好養老不行么咳人老了未免貪戀權位而不去我前兩日在都堂看到蔡相公的時候覺這段時日他老了十歲不止。終究是勞心勞力如今下頭又不是沒人代替圣上還下了三日一治事的恩旨他偏偏還要強撐著過來這又是何苦大權在握何等風光蔡相公那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向來便是如此這樣的閑言碎語自然不會在蔡京面前露出口風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阮大猷第一個聽說。然后便是政事堂其他人到了最后就連何執中看蔡京的目光也帶了幾分憂心。內憂外患有一個深悉蔡京秉性的蔡攸在暗處一點一滴地布置即便蔡京有再大的本事現如今恐怕也難以揮了更何況天子官家蔡京嘴上不說。心里何嘗不明白這些。天子的隆寵天下人固然都能看到可他還是看出了其中的提防之意換作別地臣子只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可是他不是別人他是蔡京張商英張康國劉逵趙挺之哪一個不想憑借天子的寵信將他拉下去哪一個不想讓他蔡京從此之后永不得翻身可是結果如何他蔡京還不是屹立不倒反倒是那些人如今一蹶不振再也沒有卷土重來的機會就是高俅也同樣這個名字突然劃過腦際時。他猛地感到一陣心悸。除了那一次老三蔡絛前去拜訪高俅之外。他已經很久沒有注意這個名字了縱使有那也只是在聽到別的名字時附帶提起。比如說天子似乎有意撮合高嘉和劉琦再比如說鄭貴妃王貴妃賞賜了不少東西給高家內眷然而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說高俅有什么舉動而這對于高俅來說未免太不正常了他和高俅共事多年雖然不能說是對這個同僚廖若指掌但自忖能夠摸透對方的七分習性。高俅決不是那種受到打擊就會一蹶不振的人更不會因為辭相就真的任事不管逍遙度日這從他至今仍舊住在京城就能夠看得出來。可是自己為什么會忘了這些 想到這些時日自己在病中只顧盯著兒子蔡攸。只顧盯著朝中輿論蔡京冷不丁打了個寒噤。他是聰明絕頂的人以往之所以沒看到這些不過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地緣故如今一想到這個關鍵他眼前的迷霧自然而然地一層層散開了而出現在眼前的真相令他不寒而栗。
怪不得何執中屢屢暗示怪不得葉夢得亦勸他辭相自保原來事情竟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他怔怔地出神。渾然沒有注意到手中的墨汁大片大片地滴了下來將下頭的紙浸染了一大片。旁邊的何執中覺得不對勁抬頭一看便道了一聲不好急忙上前將蔡京面前的奏折全部挪開了去然后方才低聲開口喚道:元長公元長公 蔡京這才恍然醒覺了過來見是何執中滿面焦慮地站在身前再看看手中的筆頓時無奈地長嘆了一聲。好在他此時并非在作批復污的也只是尋常紙張因此并沒有什么大礙但這卻在別人心中結下了一個疙瘩。不遠處地幾個書吏探頭探腦張望了一陣便悄無聲息地溜出去議論了起來。
伯通我終于明白了只嘆如今已經來不及了 何執中被蔡京這一句沒頭沒腦地感慨說得一愣半晌方才品出其中滋味知道蔡京亦是明白了過來。然而時至今日即使是他也不得不認為終究還是晚了。他不是不想提點蔡京畢竟多年同僚加上密友的交情放在那里只是天子官家賜第的前事還在為了自己和兒孫他只能稍稍提出一些暗示不敢另外多事。
此時阮大猷正好不在幾個書吏也正在外頭他說話便少了些顧忌:元長公恕我直言此事已經到了如今地地步要想挽回只怕不易。居安到底是居安還年輕名利心太重否則倒還有可為之處。不然也只有你家老三當日的法子。
何執中的言下之意和簡單要么蔡京出面和蔡攸和解即使不能芥蒂盡去但至少也可以化解一二;要么蔡京去和高俅講和把之前的過節都揭過去。然而就連何執中自己也認為這兩條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箭已經離弦哪里還有收回的機會。而若是事情真的出自天子官家之命就更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蔡京又深深嘆了一口氣之后便再也沒有說話。
黃昏時分天上突然飄下了星星點點的雪花。入冬之后東京城已經下了好幾場大雪如今已經過了正月卻又下了雪頓時讓街上的行人少了大半。蔡京和何執中并肩走出都堂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看灰蒙蒙地天空。那沉沉壓下來的天幕不正是和他們的心情差不多么 同樣是下雪天。高府之中卻是格外熱鬧阮大猷鄭居中嚴均和侯蒙的先后到來讓這座前些時候有些冷落的門庭突然又熱鬧了起來而高傑李綱等年輕官員亦擠了濟濟一堂因為這一天正是高府太公高敦復地七十大壽。
古語有云七十而古稀對于半輩子受窮的高太公而言。這十幾年的日子自然是異常舒心的。先是有了錢然后兒子又大權在握當初在朱雀街為了生計而苦苦掙扎地時候哪里能夠想到如今的風光雖說因為高俅辭相而耿耿于懷但看到有這么多朝廷大員上門賀壽他亦是極為欣喜。
父以子貴這句話用在高敦復身上絕對不假。對于出了宰相的門庭而言朝廷的封贈向來是極其慷慨地高敦復得賜官職不論就連早已去世的高俅曾祖母祖母和母親也得到了國太夫人的封贈。那座原先極其不起眼的小墳頭如今已經是另找風水寶地安葬。可以說是滿門榮寵。
而此刻高敦復七十大壽比當日六十大壽更熱鬧幾分。
高俅親自奉酒上壽高敦復固然是眉開眼笑。周圍的一群高官同樣是笑吟吟的。中華向來重孝道家有雙老必定晨昏定省若有疾則子當親自侍奉而做壽之類的除非實在家貧則更是不可怠慢。此時見高太公滿滿飲了一杯嚴均便笑道:老太公老當益壯這七十大壽一過今后便是年年上壽再過幾年指不定就連重孫也有了。
除了一些更年輕的官員。在如今的朝廷重臣之中嚴均是最最年輕的如今不過三十八歲因此這番話自他口中說出來立刻引來了陣陣附和。而高敦復亦難掩面上喜色見到底下三個孫子都各自規規矩矩坐著而高嘉正眨巴著眼睛朝自己這邊看心中更是感慨萬分。
多承嚴樞相吉言了。若是按照我地本意如今這年歲已經知足了。萬不敢再有什么奢求。但現在看來為了抱上重別重別女我還得多活上兩年才是 高敦復這么一說高俅免不了上前趨奉幾句見老父滿面紅光精神矍鑠他亦感到心中寬慰趁著別家幾個小地上前祝壽他便悄悄往旁邊退開了去。
真是快啊轉眼已經是政和元年算算時間幾乎要二十個年頭了。
從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到如今兩鬢微斑的中年人他幾乎是看遍了世事早已不是當年年輕氣盛地樣子了若是自己到了蔡京那個年齡可會甘心放權隱居山野或是游歷天下聽到身后傳來的這個聲音高俅轉頭過去見是嚴均不覺莞爾一笑:想必是里頭太熱鬧你這個喜好清靜的人坐不住了嚴均卻并沒有回答而是上前一步看著天上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語帶雙關地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雪一下只怕天就要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