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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宣和殿學士這個職位讓蔡攸忍不住了。”此時的高府書房多了兩位客人,一個是樞密使嚴均,另一個則是中書侍郎阮大猷。
兩人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細品香茗的同時,便在和高俅談論近期的京城景況。
而嚴均說到如今蔡攸府邸的門庭若市時,忍不住便露出了幾分譏誚的意味。
“以前人家都是稱呼蔡攸小蔡學士,如今風頭一轉,那些人索性都省去了小蔡兩個字直呼學士,便對了蔡攸脾胃。他也不想想,倘若不是出身蔡氏,憑借他的能耐,能夠一路升至學士之職?元長公精明一世,偏偏在兒子身上栽了跟斗,想想大約也是窩心得很。”
“若不是如此,蔡元長又怎會突然染病?這一位的身體原本還是很硬朗的。”此時說話的是阮大猷,臉上很有幾分兔死狐悲的感慨,
“好在我那兒子雖然不成器,但好歹還不會做出這樣令人心寒的事情,否則,這父子之間的情份也就到頭了!”說到這里,他微微一頓,隨即面帶不解地問道:“伯章,我有些不明白,圣上既然已經知道蔡元長擅權,而蔡居安又不是什么有能耐的貨色,為什么要用這一條計策?雖說蔡元長安置私人擅權不假,但若是安排群臣彈劾,將其罷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對于這樣一個問題,高俅自己的心中也沒有確定的答案。
他只是隱隱約約覺著,趙佶這一招與其說是釜底抽薪,不若說是給蔡京留了一條后路。
同樣是去職,罷相卻和辭相不同,而且,在朝中臺諫忠臣皆去的時候,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火力突破口并不容易。
而蔡京如今的年紀確實已經不小了,只要蔡攸有心,抓住這一點讓蔡京致仕最簡單不過了。
事后只要再騰出手來解決蔡攸。便可一舉數得。當然,這樣做有一個最大的難題,那就是蔡攸在拜宣和殿學士之后,一定要和乃父分道揚鑣才行。
否則,只會憑空多出另一樁麻煩,但如今看來,趙佶對蔡攸的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而火候也掌握得恰到好處。
“圣上自有圣上的考量。我等自然是無從揣摩。”高俅將此話輕輕帶過,見嚴均在一旁低低嘆了一口氣,心中明白對方已經心有所悟。
只不過,這些話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想必就是剛剛提出問題地阮大猷,也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
“今日我找你們過來,是有一件事想要知會你們一聲。”高俅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繼續道,
“我的回京對于蔡氏父子來說是一個極大的不安定因素。因此。圣上很可能準了我的辭呈。也只有這樣,將來蔡元長致仕,才有真正的可用之機。”聽到這句話。
嚴均和阮大猷不禁勃然色變,相互對視了一眼后,全都陷入了沉默。良久,嚴均才開口問道:“這是不得已的辦法,只是,伯章你就不擔心…”
“事已至此,擔心又有什么用?”高俅攤手苦笑一聲,眉宇間卻露出了幾分昂揚,
“即使因此而真的絕了仕途,說實話我也沒有多少好遺憾的。先是王厚揮師取了湟州西寧州。然后又是你嚴均達平定西北,不僅取下了靈州興州,更是將我大宋地心腹大患遠遠向北驅趕了出去。就連曾經壓過我大宋一頭的遼國,照樣是芶延殘喘。唯一的遺憾,就是日漸崛起的女真了。一日未除如此心腹大患,我又怎會輕易言退?”一直聽到這最后一句,嚴均和阮大猷方才定下心來,同時相視一笑。
室內略有些僵硬的氣氛也隨即活絡了開來,阮大猷說起了朝堂最近發生的幾件趣事。
而嚴均則說起了李綱的婚事,最后哈哈大笑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李伯紀也老大不小了,京城不少名媛還緊盯著他。如今這下聘一事傳揚出去,也不知有多少官宦人家都重新挑選佳婿了。”
“娶妻容易嫁女難,真真是一點不假。”阮大猷也接上了口,又自嘲道,
“所幸我沒有女兒,不用擔心這種事,否則選中的佳婿被別人搶了,只怕是心頭郁郁。不過,說起來韓粹彥還真的是會生女兒,憑著相州韓氏的聲名,更不怕女兒嫁不出去,真真是好福氣啊!”聽到阮大猷堂堂一個中書侍郎也發這種感慨,高俅情不自禁地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若是你有女兒,只怕是早被人搶去了,哪里還會留到今日?向來金明池前搶進士都是出名地,你一個相公出馬,哪個單身地進士會出口拒絕?”三人大笑了一陣,嚴均卻想起了另一陣傳揚甚廣的事,心中便有些不安。
趁著如今話說開的功夫,他便斟酌著語句問道:“伯章,我倒想問你,令千金地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阮大猷聞言也露出了關注的神情,他亦是不得不如此。
政事堂諸人中,他比何執中的資歷更深,在這個位子上坐的時間更長,但是,身上的高黨烙印卻是沒法去掉了。
倘若高俅的仕途因為這種事情而受到阻礙,那么,他也同樣會受到威脅。
從本心來說,對于迎娶公主或是聯姻宗室這種尊榮,大宋的文臣并不是十分熱絡的。
人家都已經問了出來,高俅便不好再出言搪塞,略一沉吟便說道:“提出此事的乃是圣瑞宮孟后,不過孟后未曾復位,對于朝政向來也不經心,會提出這種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攛掇。昔日孟后被廢,朝廷在位的這些大臣多多少少都有些干系,但在圣上將孟后從瑤華宮迎回圣瑞宮之后,各家大臣無不曲意彌補,所以這一層已經不再重要了。我聽說,蔡攸地夫人宋氏出入圣瑞宮頻繁,興許便是她在其中作梗。”
“圣上至今還沒有正面表示心意…這就有些可慮之處了。”阮大猷畢竟比高俅嚴均年長,此時皺著眉頭思量了開來,
“伯章,圣上喜愛令千金的事情,宮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說是想要她當兒媳估計也不是空穴來風。之所以圣上沒有提出來,只怕也在擔心此事對你的影響。太子殿下和嘉王…”說到這里,他便拿眼睛去看嚴均,卻不再往下頭說了。
此中關節大家都很明白,太子妃也就是日后的皇后,自然尊榮無雙,但是對于一個家族而言卻未必是好事。
而且,大宋的皇后除了欽圣向皇后和昭懷劉皇后乃是出自文臣之家之外,全都是出自禁軍世家,所以說,文臣——尤其是大權在握的家族出現一個皇后,絕對是朝臣無法接受的。
而倘若高嘉嫁給嘉王,憑借天子對高俅的信任,高俅說不定還能繼續當他的宰相。
但問題在于,嘉王趙楷不是尋常地親王,而是皇次子,也是天子官家最喜愛的皇子。
如此一來,倘若太子有什么萬一,或是出了什么紕漏,只怕嘉王還是有問鼎大寶的可能。
退一萬步說,只怕就是如今的皇太子趙桓,對于這個弟弟肯定也不是沒有提防的。
“只可惜我兒子太小!”嚴均這句話的感慨惋惜之意顯露無遺,
“京城官宦子弟雖然不少,但也找不出幾個像樣的。當然,都還太小了,是好是壞看不出來,倘若再過幾年說不定還行。唉,真真是一件難事。”
“能拖則拖吧!”高俅如今只有用一個拖字訣,此時長長嘆了一口氣,轉而苦笑道,
“說著說著竟被這種兒女之事耗去了大半時光,倒是把正事給忘了。我問你們,冊妃的事大約已經差不多了吧?”
“大約快了。”阮大猷對于此事向來不怎么上心,此時便隨口道,
“大理將來便是我國藩屬,所以大理公主大約會比高麗公主早入宮幾日。高麗使團如今還在儀制問題上纏夾不清,禮部那些人已經頭痛萬分了。對了,伯章你問這個干什么?”高俅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頭向嚴均問道:“均達,李伯紀回來之后,可有對你說起高麗如今國中情況?”
“他提到過。”嚴均雖說是樞密使,但如今軍情比不得朝局重要這種時候,他自然也不會把全副精神撲在小小一個高麗上,思忖片刻便若有所思地道,
“李伯紀說就他看到的高麗軍隊來說,士氣固然是還算高昂,但裝備不怎么樣,而且以高麗的國力來計算,難以支撐長時間的進兵。而高麗雖說是島國,海運也還算便利,但是卻不像我國這樣有武裝海船,更沒有什么海軍。此番看到我國的軍事威懾力量,他們的使團可能會向我國提出這方面的要求。”這種事阮大猷還是第一回知道,畢竟,自從政事堂歸政事堂,樞密院歸樞密院之后,軍政就大體分開了。
他越聽越是眉頭緊鎖,最后干脆」冷笑道:“他們倒是好盤算,一個公主就想讓我國做出這樣的讓步?”高俅卻順勢微微一笑:“讓步固然不行,但是,他們的要求也不是沒法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