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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圣上賜高伯章方團玉帶?”聽到這個消息,蔡京幾乎覺得整個人都有些木了。
劉正夫上書之后,高俅便遞上了辭呈,而之后趙佶便再也沒有召見過高俅。
雖然已經兩次挽留,但這畢竟不代表什么。雖然他蔡京被人在暗地里嘲笑過,只不過以他這些年來處變不驚的本事,自然不會為這些議論所動。
然而,就在他以為高俅此次必定罷相的時候,天子居然賜了高俅方團玉帶!
玉帶蔡京自己當然有,也同樣是天子賜的,只是,這卻和方團玉帶不同。
歷來宰相和樞密院諸臣,都是由皇帝賜與瑞草地球路文方團胯帶,然后再和金魚一起佩戴,作為榮寵。
而玉帶雖有,卻一般不能佩于朝服之上。如今天子欽賜高俅玉帶,又許其服用,不啻于向天下人宣布,天子并無罷斥高俅的意思,這樣一來,又置自己于何地?
他將報信的家人打發走,便來來回回地在房間中踱著步子。也不知過了多久,大門突然被人急急忙忙地推了開來,緊接著便是蔡平那張慌張失措的臉。
“相…相爺,剛剛得到消息,知代州種師道派人護送來京的那些人在半道上遇到了截道的人,兩相廝殺之后,結果各有損傷,消息剛剛,送到政事堂。何相公派了人來報,請相公速速去都堂!”蔡京聞言只覺得頭皮發麻,他對于蔡攸在代州的事并不清楚,但是,天子對于代州事的重視,他卻是知道的,所以,此時在聽說了此事之后,他的第一感覺便是殺人滅口。
可是,天下間又有誰有這么大的膽量?
“更衣,速去備馬車!”匆匆趕到都堂之后。蔡京便看見何執中阮大猷相對而坐,臉色鐵青,那小幾上赫然擺著一份文書,大約就是剛剛送來的奏報了。
他也不多問,上前翻開粗粗一看,便發現是當地地方官派人送來的加急文書,只是上面觸目驚心地言說,死傷軍士數十。
另有賊子留下尸體數十,這個數目當即讓他眉頭緊皺。
“種師道派了一百人的軍隊護送,誰知道竟會發生這樣地奇聞!”阮大猷是從高俅那里得到一點內情的,此時見蔡京的神色,便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我在朝這么久,倒是第一次聽說軍隊押送人犯被人襲擊的。這奏折上說,死傷的那些賊子身份不明,像是遼國奸細。遼國馬販子死了兩個,代州買馬的馬商死了三個,我倒是不明白了。那些馬販子和馬商難不成也是遼國奸細?現如今他們看誰都像奸細。著實太可笑了!”蔡京怎么聽都覺得阮大猷是指桑罵槐,心中不由疑心更重。
只是他自忖在此事上坦坦蕩蕩,也就不再往其他方面上多想。擱下奏折。
他便對何執中道:“伯通,這件事非同小可,我等必得聯袂回報圣上,說不定還要派人出去訪查。你挑一挑底下的人選,到時一并回報。”何執中也覺得事有蹊蹺,只是也沒往深處想。
而阮大猷細細觀察了一下兩人神情,不由心中陡起疑惑。難不成,蔡攸真的是瞞著蔡京暗中做了這些事?
要真是如此,這一次地事情就真的有意思了,說不定繞了一。反倒把蔡京自己兜了進去。
衛州知州韋武把那些渾身染血的軍士等人安置在府衙之后便匆忙上書,心中卻知道自己這官怕是做不長了。
官員考評,歷來是看民聲看政績看訟案,境內別說發生這樣的大事,就是發生盜案,考評也要連降幾等。
然而,他在任上官聲還好,當聽說這種事情時,街頭巷尾很快議論了開來。
繼而便有些鄉紳圍在衙門門口探問情況,口口聲聲要替知州大人去京城分說清楚,鬧得韋武頭都大了。
而一群仵作驗尸之后,在那些賊人留下的尸體上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印記,立刻飛快地前去報知韋武。
這位知州大人在確定了此事之后,深感前頭那份奏章上為了粉飾太平,硬是把事情牽扯到了遼國奸細上,誰知錯有錯招。
饒是如此,他仍舊和師爺炮制出來一篇洋洋灑灑數千字的文章,從那些賊子的衣服穿戴到一應路數,然后又從他們出現消失的方位展開論證,最后才把仵作驗尸的結果寫了上去——有兩人背上紋有狼頭圖像,應是北面地遼國奸細。
而另一頭,種師道那里也迎來了燕青派人送去地那封信。接到信的時候,他心中著實犯了嘀咕,和記馬行的人,帶地卻是德生馬行暗地里的東家蔡攸的信,這無疑是京城那兩位宰相的一次博弈——雖說他先前命人把那些馬販子等送到了京城,但是,卻不代表著完全偏向了高俅,此時拆開那信一看,更是心中驚怒。
原來,蔡攸在信中只表達了一個意思,所有的事情都必須推到別人身上,否則,后果種師道自負。
種家是山西巨室,雖然風評一向不錯,但總有幾個害群之馬,而信上就將這些人胡作非為的行徑一一羅列出來,威嚇之意盡顯無遺。
雖然已經年近六旬不復當年壯志,但是,畢竟身為武將的驕傲猶在。他并不懷疑這封信乃是他人炮制,蔡攸當年做過什么樣的事,他曾經有所耳聞,而且從寥寥數面中,他也知道這是個好大喜功自負狂妄的官宦子弟,所以,在憤怒過后,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次只怕要主動上別人的賊船了。
“不管此信是從何而來,托我轉告貴主一聲,說是種師道多謝他地好意!”種師道不卑不亢地點了點頭,隨手把信擱在了桌子上,
“只不過,我向來不喜參與朝廷黨爭,要我將這封信原封不動地呈上去卻不可能,這一點還請你們和貴主交待清楚。”送信的三人都是絕頂伶俐的人,行前燕青并未吩咐讓他們取回回執,甚至沒提要什么承諾,所以他們施禮之后便各自退去。
倒是種師道站在那里出了半天的神,方才叫人去喚來自己的堂侄種浩云。
種浩云這一年剛剛二十八歲,雖然喜歡舞文弄墨,但一直沒有得中進士。
他是種師道之弟種師中的次子,雖然也有恩蔭,卻已經不足以出仕,再加上應試無望,干脆來幫助伯父草擬公文參贊軍機,種師道愛他才學,已經決定上奏,保舉他為軍中書寫機宜文字。
“種帥!”由于是在軍中,種浩云自然是不便直呼大伯,而是行了軍禮參見。
待起身之后,他便瞥見桌子上有一封信,臉上不禁有些疑惑。
“你看看吧。”聽了種師道的吩咐,種浩云方才從封套中取出了信函,匆匆瀏覽了一遍之后,他心中著實大怒,冷笑一聲道:“欺人太甚!”話一出口,他方才省起種師道還在旁邊,連忙問道,
“大伯,蔡家未免以為我種家無人,況且大伯忠心為國,那一番所為并非存心要牽出蔡家,蔡攸不過是憑著父親的關系方才能上位,憑什么對大伯你指手畫腳?”事關種家,種浩云言語中便少了些顧忌,直截了當地道:“大伯,你別忘了,蔡相公是什么樣的性子,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若是逞了他地心意,將來還不知道要逼迫我們干什么!朝廷的軍需他亦敢插手,枉論其他?”種浩云說的這些種師道哪里會不知道,只是,身為種家如今的掌舵者,他不得不步步小心。
文武殊途,他著實一點都不想把一個家族帶進這樣的漩渦中去。見伯父面色凝重,種浩云不由心中焦急,突然脫口而出道:“大伯,我種家軍威震西北,不但累世忠良,就是功勛,天底下還有哪一家武將比得上?種家和姚家都是山西巨室,可這兩年,我種家的聲勢已經被姚家壓下去了。姚雄安撫熙河蘭澶路,姚平仲又尚了公主,風頭一時無二,這是為什么?不就是因為當初姚麟姚帥和高相公的那一點私緣,不就是因為高相公把姚平仲當作自己的兒子一般栽培?大伯,戰場上的功勛是重要,但是,那也要朝廷無人掣肘,那也要別人看重我們種家!”
“不說別的,就說當日高相公的舉薦之力,大伯你這個時候也不該撇清!”聽到這句話,種師道感到心中一震,終于從患得患失之中晃過了神。
誠然,他不一定要真的投靠誰,表明什么立場,但是,投桃報李他還是應該做的。
更何況,比起蔡攸的做派來,高俅怎么都要正面一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瞥了種浩云一眼,隨即說道:“上次我保奏你為書寫機宜文字,樞密院已經準了,這一次…”正在這時,突然有一個親兵三步并兩步地從門外沖了進來,也來不及行禮便嚷嚷道:“種帥,不好了,剛剛得到消息,護送那些人犯去京城的隊伍半路遭劫,人已經都停在了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