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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州、懷德軍、環州、定邊軍、保安軍,這是此次出兵西夏的橋頭堡。
而由于這些年來的進筑之術相當有效,再加上西夏兵員已經捉襟見肘,宋軍又將圍點打援的戰術運用得淋漓盡致,因此在兵圍西平府之后,宋軍幾乎沒有遭到太大的抵抗。
西夏已經不是從前的西夏了。這是所有曾經在西北戰斗過多年的老將老兵發出的內心感慨。
他們當然有資格這么說,畢竟,他們之中,年歲大的曾經在這里打了三十年,年歲小的也至少打了二十幾年,親眼見證著曾經在西北不可一世的黨項騎兵一步步落到現在的田地,那種難以名狀的自豪感旁人自然難以體會。
而主帥嚴均也將大本營從延安府移到了環州,一邊下令湟州王厚同時做好出戰準備,一面讓專人督促軍中糧草。
盡管如今可以使用從黨項牧民那里奪取的牛羊作為補給,而且朝廷也默許了劫掠,但是,他卻不得不考慮將來這塊土地的統治基礎。
陜西六路征戰多年,這些年雖然少有被西夏攻入內地,但是人口依舊上不去,將來哪怕是收回了靈州以及興慶府周圍的土地,也是要遷移人口的,而若是真的在黨項人身上盤剝得太過分,將來難保再出一個李元昊。
升任樞密使,加開國縣公,祖上封贈三官,這些虛名他都無所謂,他如今重視的只有一件事,一旦西北能夠告一段落,北面究竟應該怎么辦!
相比遼國而言,西夏充其量不過是一個跳梁小丑,而且是已經日暮西山的跳梁小丑。
同樣是實力今非昔比,遼國畢竟還是幾十萬大軍在手上,而若是真正下決心調集全國適齡青年參軍,恐怕還能夠調集幾十萬乃至上百萬兵馬。
所以,主動進攻完全是不切實際的做法。只有等遼國和女真耗完了耗盡了,大宋才能有撿便宜的可能,而且僅僅是可能。
不出京城就不知道天下事,盡管是西北這樣的久戰之地,在他剛剛,到達這里的時候,也曾經對各地的防御情況大皺眉頭。
僅僅是因為建中靖國那一年的消極防御措施,已經幾乎廢棄了不少當年章染在涇原路做出的努力。
城堡寨子雖然不少,但是各種器具都不夠完善。若不是趙佶幾乎把舉國地錢糧都往西北填。
這場仗恐怕還是打不下來。此時,他便正對著麾下幾個參議感慨道:“軍費一千萬貫!若是一千萬貫用于開墾農田,用于賑濟百姓,怎么也能派上不少用場,如今卻只不過是差不多消弭了陜西六路的兵災而已。如今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夠把西北真正整治起來,一旦能夠把興慶府掌握在手中,那么,不僅陜西六路能夠恢復元氣,便是朝廷也能夠暫時放下心。”那些參議跟了嚴均這么多年。
早就混熟了。當下便有一個年輕的參議笑道:“嚴帥這不是張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么?這還用得著希望,如今西平府被圍。興慶府指日可待,不過就是時間問題罷了!”
“是啊,就連遼國也顧不上西夏這一頭,再說就連晉王李察哥也已經敗死,西夏還有什么名將能夠帶出來的?”此時,另一個中年參議也笑著插話道,
“李乾順推行漢化,朝中制度是建立起來了,那些黨項貴族的兵權也都交了,可是。還有幾個真正悍勇的將領?照我說,李乾順到時免不了請降這一條路。”
“你們太樂觀了!”嚴均卻搖了搖頭,
“李元昊之前,這一支黨項人便一直都盤踞在這一帶,說是根深蒂固也不為過,換句話說,哪怕是李乾順乃至所有西夏王室子孫都為我大宋所獲,也不能擔保那些散居各地的黨項貴族不會與我國做對。當然,李乾順收了他們地兵權。這為我國創造了很大機會,但是要真正平定這塊地方又談何容易?打總是比撫容易,除非…”這句話雖然沒有說下去,但是潛臺詞卻再明白不過了,除非這塊土地根本沒有再撫的必要,而是把黨項人全都驅趕出去,或者是他們全部背井離鄉離開這里。
當然,若是前者真的發生,說不定又是一通亂。當下一片沉寂,此時,大門口卻匆匆奔進來一個軍士,四下環視一眼便對著嚴均稟報道:“嚴帥,種師道種統制求見!”知懷德軍種師道乃是此次西北攻勢的主力,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和折可適兩個人兼著兵馬統制這一職務,自然更是責任重大,這個當口,種師道突然回到環州是怎么回事?
“嚴帥!”進門而來的種師道一身風塵,看上去頗有些焦躁。他環視了在座諸人一眼,當認為沒有泄露軍情的可能時,方才深深一揖報道:“我此番從西平府前線回來,實在是因為有大事稟報。”他稍稍頓了一頓,然后直截了當地說,
“李乾順派了使者過來,說是要請降,請我朝先行罷兵!”罷兵?嚴均不禁皺緊了眉頭,思量片刻便冷笑了一聲:“他拿什么讓我朝罷兵罷兵?指望各地的援兵是不可能了,西平府靈州既然被圍,他那興慶府便再也沒有余力反攻,再加上其他的兵馬幾乎都被我大宋吃盡,難不成他還指望有籌碼和我朝討價還價?”饒是種師道和嚴均共事多年,此時也被這毫不留情的語氣噎得一愣,好在他本就是心志堅定地人,知道嚴均這些話絕非沖著他而來,因此很快便釋然了。
他稍稍在腦海中把一切經過組織了一下,然后解釋道:“嚴帥,李乾順派人說,如今大宋兵強馬壯,要拿下西夏全境確實不是難事,但是,他這個夏主只要肯離開,大宋是拿不住他地。再有,如今各地的黨項人還有數萬,倘若他真的要用焦土戰術,一直抵抗到最后一兵一卒,恐怕大宋也會遭到莫大地損失。如今金國和遼國正打得難解難分,若是大宋在西夏身上花費了太大的力氣,恐怕并非陛下所愿。”聽到這里,嚴均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只是臉上的冷笑卻越發濃了。
倘若時間再早上十年二十年,他也許還會被這些話打動,可如今是什么時候?
李乾順的推行漢化,讓黨項貴族全都沉浸在了中原物品帶來的無限奢華中,讓黨項騎兵完全生了銹,如今的黨項人,早已不是那支馬背上的游牧民族了。
讓他們從繁華的興慶府退回當年舊地,誰愿意?哪怕李乾順真的下令,恐怕跟在后面地也只有那些真正忠心耿耿于這個夏主的人了吧?
從李乾順從一個兀卒變成了皇帝,這一切就永遠都不可能改變了。
“彝叔,你匆匆回來報告這個消息,著實辛苦了!”嚴均把那些念頭全都壓在了心里,和顏悅色地對種師道點了點頭,
“那個使者到時讓他過來,只不過,我不能見他,他有什么話,大可到京城去對陛下陳情,至于我這里…”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了濃厚的殺機,
“戰機稍縱即逝,我不能冒這樣的風險!”種師道出身軍人世家,但是自幼從師于大儒門下,對于儒家經典也同樣有很深的見地,萬萬沒有想到嚴均居然這么快就下了決斷,心中暗自佩服。
從一個將領的角度,他當然不希望在西北打仗這么多年,卻把一次本可以明揚青史的打勝仗變成了和稀泥:但是,從朝廷的角度來看,他也知道一旦放過了這一次機會,恐怕之后即使占據了整個西夏國土,也不會太過順遂。
因此,這一次報信,他地心中其實是非常矛盾的。
“彝叔你是忠厚人,若是換作別的將領,恐怕就不會急著報訊了,至少也會拖延幾日。”嚴均斂去了臉上的寒色,笑吟吟地道,
“不過,你既然來了,又帶了這樣的消息,走的時候我當然不好讓你空手。這樣吧,你便替我帶信告訴前方各將領,讓他們把消息傳揚出去,就說李乾順準備讓黨項舉族北遷。那些牧民早已習慣了這些土地,只要中原人能夠對他們好,他們未必舍得北遷,到了那時,他們內部自己就先亂了!”
“啊?”種師道一愣之后,頓時恍然大悟。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了嚴均的意思,黨項已經不是當年的黨項了,這樣的消息傳出去,不要說四散在西夏國土上的牧民和各大家族,恐怕就是興慶府也會大起波瀾。
而李乾順若是處置不得當,恐怕自己就會被推出來作為替罪羊吧?在嚴均的設計下,李乾順原本的威嚇之語很快被宣揚了出去,而作為尋常牧民而言,平日受的好處有限,這個時候卻聽說要玉石俱焚,自然是極其不愿意。
很快,消息席卷了整個宋夏邊境,而原本就絡繹不絕的舉族內遷者,更是上升到了一個極其驚人的數字。
而再也沒有了條約限制的大宋,自然是放任這些人入境,甚至在那些陜西六路州縣中空置的田地上安置了他們,然后用合理的價格收購了牛羊等牲畜。
于是,興慶府愈發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