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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余睹在東華門的一通大鬧很快傳遍了整個東京城,彼時的小民百姓對于遼人的兇殘只限于說書人的以訛傳訛的夸大,因此,人人都在傳說遼人會狗急跳墻而南下,一時之間,那些力主北上聯金抗遼的聲音立刻小了。
百姓中固然是議論紛紛,士大夫之間自然更加不好過。但凡先前曾經上書說要聯金抗遼的,此時便都遭了同僚白眼,那些還在不依不饒往上進言的,奏折一入大內便杳無音信。
畢竟,遼國積威已久,盡管如今已經有日暮西山的勢頭,但幾句威脅依舊讓所有人不敢小覷,如臨大敵。
這雖然是趙佶預料之中的局面,但是,真正看到這幅景象,這位君王卻有些不滿。
他希望看到的是一個有朝氣的朝廷,一群有擔當的臣子,而不是那些略有小挫就往后退縮的人。
目光短淺不要緊,只要能夠漸漸看透大局,也會是將來的可用之臣。
“每年進士選了這么多官員,竟是沒有多少能夠體會朕心的!”崇政殿議事的時候,聽到趙佶這聲抱怨,高俅心中自然暗自好笑,只是當面不好流露出來。
等到一番事畢,蔡京等人便退至都堂理政事,而他卻被趙佶留了下來。
“朕待會要召見李綱,伯章你不妨留下來聽一聽!”聽到這句話,高俅立刻打定了溜之大吉的主意。
李綱是自己手下出去的人,這是滿京城誰都知道的事。雖然天子并未認為他是任用私人,但是若因為他杵在這里而使得李綱發揮不佳,那便是沒趣了。
因此,他立刻出言推辭道:“圣上召見他自然是詢問學問與處事之道,臣留在這里干什么?他雖然是臣薦了應試制舉的人,但如今既然是御前奏對,臣還是回避的好!圣上英明,還請體諒微臣一些!”趙佶眉頭一挑。
最終沒好氣地揮了揮手:“算了算了,就你謹慎,怪不得如今有人對朕說元長的不是,卻少有人說你的!”出了崇政殿,高俅心下不由有些疑惑。
沒人彈劾自己是很正常的,一來他在任用私人方面的手段更加隱蔽,二來他地人緣比蔡京更好,但是。
如今蔡京手握大權,張康國趙挺之等人又都被罷職,有誰那么大膽子在老虎嘴邊拔毛?
左思右想不得要領,他干脆也就不想了,臨到禁中宣德樓前卻遇見了進宮的李綱,打了個招呼便匆匆回府。
難得偷上半日閑,他自然得回去陪老婆孩子。然而,他正逗著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的時候,事情還是來了。
高聲匆匆來報,說是李綱在外面求見。倒是讓他一愣。看看自己身上被四個孩子弄得臟兮兮的不成體統。
他頓時苦笑了一聲,只得把孩子們交給了乳母和仆婦,自己去收拾了一番。
等到一番裝束停當出來見人的時候。也已經是一刻鐘之后了。
“伯紀,讓你久等了。”見李綱似乎有些情急,他便招呼了一句。身為宰相的自然可以對外人擺擺架子,但是,他從來沒有把李綱當作外人,所以不想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難得有閑,所以在幾個孩子那邊多花了一點功夫,不換上一身衣服沒法出來見人。”李綱早已從下人那里得知了此事,但此時從高俅口中聽到這兩句話,心中還是異常妥帖。
連忙欠身應了聲不敢,然后稍稍定了一下心,方才解釋道:“上午圣上召見了我足足兩個時辰,除了詢問一些學問文章之外,便是提到了北邊的軍情狀況,最后圣上還賜了宴。中間說地其實都是往日我和相公談論的那些,最后圣上說,有意讓我到樞密院任職。”這都是高俅早就料到的事,畢竟。
李綱在軍務上的見地更勝于民政,再說如今樞密院的改組如火如荼,淘汰下來的一批,新選上來的又是一批,趙佶覺得李綱的建議對脾胃,把人收入樞密院也是很正常的事。
樞密之職原本就靠近中樞,如今在天子連番措置下更是提到了和政事堂同樣的高度,里面地低品官員一旦合了圣心,越級連擢根本就是平常事,對于李綱而言,這無疑是能夠一展抱負地大好機會。
“那便要恭喜伯紀了!”他撫掌大笑道,
“如今北邊局勢復雜難明,樞密院北面房和河西房又剛剛增加了人手,不知伯紀如今得掌何職?”李綱原本就因為今日的際遇而心中歡喜,聽得高俅發問,他連忙答道:“圣上說,北面房副承旨廖進年輕有為,在北面房任職期間頗有功績,因此此次特加其為尚書左司郎中,命我為樞密院北面房主事,加大理評事。”若是單單說李綱的官職,那不過是八品地前程,微不足道。
但是,細細品評起來,不免大有文章。大理評事一向是狀元的必經之階,雖然不過正八品,但卻是尋常進士可望而不可及的。
而樞密院的一個主事,比起尚書省的尋常官員來,至少離帝闋更近,再加上如今樞密院架構正在變動的當口,等閑人就是削尖了腦袋也難以鉆進去。
再說了,給李綱授官也就罷了,趙佶為何偏偏要提起不相干的廖進?腦海中轉過千萬個念頭,高俅便笑道:“圣上果然是考慮周詳,如今宰相輪值樞密院,樞密使,樞密副使,還有簽書樞密院事全都空缺,除了都承旨霍端友之外,便得數那幾個副承旨最為管事。廖進是其中最能干的一個,曾經又隨嚴均達歷練多年,圣上約摸是要大用他的,你跟著他多學學,不消多久,北面房的擔子便很有可能是要你來挑了!”李綱聞言又是一陣激動,正待開口答話時,頂頭卻又傳來了一陣告誡。
“你在軍略上從小便下了不少功夫,但是,紙上談兵終究是難免夸夸其談。前時樞密院設了戰局推演,不少年輕官員紛紛參與其中,雖說不乏真正有大局意識地,但畢竟是少數,所以,圣上這一次挑選年輕官員充實樞密院各房的時候,雖然也看其人才智如何,但還有一條是最要緊的——那便是虛心好學!”說到這里,高俅微微頓了一頓,考慮了一會方才繼續說道:“樞密院制定大體方針策略,帥臣根據時機采取相應動作,武將負責征戰沙場,原本應該各司其職。但是,倘若樞密院不知前線戰事而胡亂制定軍策,而帥臣剛愎自用不聽諫言,哪怕前方武將再有本事,哪里還能夠打勝仗?所以,郭成此番從陜西歸來,圣上便有意讓他給你們這些新進樞密講一講真正的戰場,你若是能體會這番心意,便勿要因文武之別而有所怠慢!”這番話已經是說得口氣頗重,但是李綱聽在耳中,卻不啻是莫大的啟示。
本朝重文輕武是由來已久的事,而武臣到了極致,大抵便是三衙長官,進樞密卻是不用想的。
當初狄青一進樞密便為人排擠攻擊,最終郁郁而終,接下來的郭逶也是同樣下場,至此之后,樞密之中再無武臣蹤影,所以,說文官看不起武臣,也并不是無的放矢。
但眼下天子有了這種意思,若那些被精心挑上來地年輕官員再有什么二話,恐怕就不止是天子大失所望了。
見李綱心領神會地告辭離去,高俅當然知道自己的話對方完全聽了進去,當下不由萬分滿意。
然而,他才剛剛站起身來,便看見高升匆匆奔進了廳堂。難得休息一日也這么忙,他如今只得認命了,當下隨口問道:“又有什么事?”高升躊躇了一下,這才低聲道:“剛剛小人得到消息,韓忠彥韓相公的孫兒韓肖胄剛剛轉了磨勘,現為開封府司錄,已經回京陛見了。”
“嗯?”韓肖胄這個名字就猶如一塊敲門磚,打開了高俅塵封多年的記憶。
當年便是因為這個人的突然出現,使得向太后動了為伊容主婚的念頭,繼而引起一起風波。
雖然最后因趙佶旁敲側擊,韓肖胄知難而退知太原府而告終,但是,這畢竟都不是能夠很快忘懷的事,而且高府上下,幾乎都對這一段往事知之甚詳。
不過,韓忠彥的下臺卻和他高俅無關,那時韓忠彥斗不過曾布,無奈之下引了蔡京出山,結果還是被曾布擠下了臺,反倒白白便宜了蔡京。
不過,相州韓氏畢竟是非同小可的大家族,雖然韓忠彥這一輩幾乎都退出了政治舞臺,但是,那些根深蒂固的姻緣關系畢竟仍在,因此,韓忠彥之父韓治如今是太仆少卿,前時有旨意命其出知相州,自韓琦知相州以來,這已經是韓氏家族的第二位相州知州了。
“就這么點事也值得你跑這么一趟?”從沉思中恍過神來,高俅不禁覺得好笑。
足足八年過去了,物是人非,他和韓肖胄那點恩怨著實算不了什么,這么多年了,也沒見相州韓氏拿他當作對頭。
“咳…”高升聞言有些尷尬,知道自己多事了些,但隨即正容報道,
“韓肖胄的父親韓治因病乞請祠,上書懇請以韓肖胄代其出知相州。”